第31章 規矩
作者:鍾樓番薯      更新:2021-05-18 07:17      字數:2561
  “炎炎赤日在中天,十八羅漢聽我言,今日鮮兒要上山,敬請諸神多包涵……”香主老三麵對神台,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詞——他念得實在是太長了些,恕我真的記不清了。不過我看這台上明明是關公,怎麽還有十八羅漢事兒?這幫裏的規矩啊……還真古怪……

  “鮮兒上香!”老三喝道。

  我看了下老夏,他點點頭。於是我上前,從老三手中接過一炷香,在神台前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這是我自己想象的,也不知道做對了沒)。

  “鮮兒聽仔細了!我門中規矩,有三十六誓,你須得記好。一誓:自入我門,以忠義為本,以孝順父母為先,為人和睦,不忤逆五倫,如有不聽死在萬刃之下;二誓:自入我門,同行弟兄不能恃強欺弱,爭親占戚,如有不聽死在五內崩裂;三誓:自入我門,弟兄不得同場賭錢過注,不得見兄弟錢多眼熱,如若不聽,死在萬刃之下……”老三香主開始念叨。

  我的個老天!入個會居然還有那麽多規矩!這一趟背下來估計都快趕得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了……不過這動不動就千刀萬剮五馬分屍的,真像“星爺”說的“這到底是天地會還是整人會”啊……

  “……三十六誓:自入我門,便歸達摩老祖所掌管,命運新起始,當樂而為之,大起局業。如不振旗鼓,無有新業績,死在萬刃分屍。”老三總算說到了“第三十六”誓——聽見這“三十六”幾個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

  “以上各條,你可曾記清楚?”老三問道。

  “呃……請問……我能問個問題嘛?”我大著膽開口道。

  老三聽了似乎覺得有些奇怪,說了句:“問吧!”

  “這些……規矩,有沒什麽記載的書之類的?……”我問道

  ……

  坐在大車上,老夏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盯得我渾身不自在。

  “少爺前世……是否大學生?”老夏忽然壓低聲音問道。

  我很詫異老夏忽然問這麽一個問題,不過還是點了下頭。說實話,在我們那個年代,大學生不說多如牛毛吧,也基本是大街上隨便扔一磚頭能砸到倆的……當然,大學生裏麵還要分三六九等就是了。

  “我想起一個人來了,跟少爺您倒是挺般配。”老夏微笑道。

  哦?誰呢?

  “有個人,剛學著幫著打理‘元隆顧繡’的時候,也跟少爺你這般,問我是否有書冊可以參考。”老夏道。

  “是慧卿?”我問道。

  “正是三少奶。”老夏笑道。

  我猜到了。記得跟慧卿“初次”見麵時,老夏正是用一本《雪萊詩集》幫我解的圍,由此可見慧卿確實是好書之人。我又想到,遇到專業問題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找專業書籍,看來是大學生的通病啊!現在如此,我們那個年代也似乎是這樣……不過呢,我倒是很想知道,慧卿那動不動就拔槍的“習慣”,到底是哪位教授所傳授……

  我又想起剛才香主老三聽到我那句問話後白眼一翻的樣子——沒有當場把我驅逐出幫,是他涵養好還是老夏的麵子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一旁站著的洪十七,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倒是跟廟裏的羅漢金剛很般配……

  “對了,”我想起來,“老夏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衣服是在這裏……這裏買的呢?”

  “那副墨晶眼鏡,本是老三的心愛之物,道上朋友們都認得。”不知為何老夏顯得頗有些落寞。

  嗯??怎麽回事???我十個大洋就把人家的行頭給……

  “老……香主他為何肯賣給我啊?”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他說,有人肯出高價,為何不賣……”老夏回答道。不過我感覺他好像還有什麽想說的。

  沉默了片刻,老夏繼續說道:“少爺,這中間的規矩,待我回去細細寫與你。但有幾句‘春典’您務必得記住。”

  “‘春典’?是什麽?”我問道。

  “就是您在‘遞門檻’時說的那幾句話。”老夏說道。

  聽了老夏的解釋後,我才終於知道自己那時候捅了多大的簍子!

  老夏在來福麵前“遞門檻”的時候,說的其實是“仁義海青天柱”——“仁義海”指的是“師承”,而“青天柱”則是幫中專管稽查,監督幫眾品行的職位,所以那時候來福才會那麽顧忌。

  別人用“春典”也就是“切口”問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仁義海青天柱念灣”。“念灣”我應該是聽了老夏自我介紹“靜海念灣”後記憶偏差加了上去的——“靜海”是天津地名,而“念灣”,在“春典”裏是“太監”的意思——那麽全句拚出來的意思,就成了“我乃司職稽查的夏公公的弟子”……

  看來我終於有點明白老夏說的“天意”是啥意思了……那樣的話,我就等於是拜在了老夏的“門下”。從關係上來說,我是他的少爺;但從幫裏輩分上算,我要叫老夏做“師父”……這回可真的“好玩”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老夏是我“師父”,不知道他會不會把他那神乎其技的鞭法傳授給我?隻要別告訴我“欲練神功揮刀那啥”就行……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大車已經回到店門口。

  “少爺,”老夏回頭說,“請稍待。我有事要處理下,這幾天我把那些物事整理好給您。”

  我點點頭。

  老夏跳下車,徑直進去店裏了。

  我正待下車,忽然趕車的祥子開口了:“少爺,咱有一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嗯?我示意祥子說。

  “少爺,”祥子神情認真,“那些幫派裏的事情,咱覺得一般人還是別摻和的好。”

  嘿!看來路上說這麽些話,祥子也察覺到什麽了。不過他這樣說,正好證明了他的真誠,這倒不是壞事。

  “行,謝謝提醒,我知道的了。”我微笑道。

  “那咱先忙活去了!”祥子咧嘴一笑,開始工作起來。

  我走入店堂,那些夥計照往常一樣對我鞠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時的我都感覺自己好像有一股不同的氣場了。

  “有人找過我嗎?”我問順喜。

  “回少爺,還沒見著呢。”順喜說。

  我點點頭,決定先回房間。不知道那個叫鬱武的學生,是否已經安頓好那個小姑娘呢?不過說起來,他那個樣子,怎麽看都不怎麽靠譜……

  我房間裏慣例沒人,慧卿也不在,隻有那頭鸚鵡在優哉遊哉地吃著食。

  我心念一動,走到鸚鵡麵前,吹了個口哨。

  “還是這樣啊~~”鸚鵡說道。

  好,這句話應該是慧卿離開之前逗弄鸚鵡時候說的吧,看來這“鸚鵡留聲機”還是挺好用的——隻是我還是不大明白這句話就是了。

  “少爺!少爺!”忽然有人在外頭敲門,似乎是順喜的聲音。

  我打開門,問道:“何事?”

  “少爺,外頭有人找您。”順喜說,臉色好像有點不大對。

  一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想著這事兒呢。

  “是個學生嗎?”我隨口問道。

  “不是,”順喜說,“是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