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巴山夜雨
作者:寶慶十三郎      更新:2020-03-01 15:18      字數:5806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什麽時候才是我的歸期,

  反反複複的詢問卻無法回答你,

  遠方是一個夢,

  明天是一個迷,

  我隻知道遠方沒有,

  巴山的雨!

  借著燭光把你的臉捧起,

  隱隱約約的笑容已成千年的古跡!

  傷心是一壺酒,

  迷茫是一盤棋,

  我不知道今夜該不該,

  為我哭泣!

  許多年修成的棧道在心中延續,

  許多年都把家想成一種永遠的美麗!

  推不開的西窗,

  漲不滿的秋池!

  剪不斷的全都是你柔情萬縷,

  什麽時候才是我的歸期!

  反反複複的詢問卻無法回答你,

  遠方是一個夢,

  明天是一個迷!

  我隻知道遠方沒有,

  巴山的雨!

  許多年修成的棧道在心中延續,

  許多年都把家想成一種永遠的美麗!

  推不開的西窗,

  漲不滿的秋池!

  剪不斷的全都是你柔情萬縷,

  許多年修成的棧道在心中延續,

  許多年把家想成一種永遠的美麗!

  推不開的西窗,

  漲不滿的秋池,

  剪不斷的全都是你柔情萬縷!

  ,,,,,,

  餘音嫋嫋,悠揚不絕,在這雨後卻格外的淒涼婉轉。似詞非詞的歌詞,抑揚頓挫的韻律,讓人聽了既感新奇,又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萬重樓閣,千轉百回。

  一個身形窈窕,梳著罕見朝天高髻的宮裝女子,正輕輕把扶著宮欄香木,俯身看向聲音的來處。一雙迷人的鳳眼,正癡癡的看著樓閣下,一個放喉歌唱的緋衣少年。

  這個緋衣少年尚未及冠,紅唇粉麵意氣風發,正被一堆內侍和宮娥恭維的圍著。麵前百花萬重爭相怒放,宮樂齊備百音齊鳴,花蕊夫人正盈盈笑意的嬌麵,一雙迷人的大眼睛,正忽閃忽閃的看著緋衣少年,躺坐在一張香檀木羅漢榻上,雍容慵懶得誘人。

  顯然,這歌正是這個少年郎所唱,得到了大家的讚揚。

  “昭容娘娘!”一旁的宮娥似乎看出這個麗人的疑慮,機智的在一旁啟齒道:“這位就是最近在宮裏行走,深得陛下和慧妃娘娘寵愛的少年郎。乃是王大人府上的九郎,名喚王慎!”

  這個漂亮的麗人乃是蜀帝孟昶的昭容李豔娘,真正是在蜀宮和花蕊夫人一樣得寵的人物。隻不過花蕊夫人平時擅長作詞譜曲,而且都是不錯的佳作,故而得到大臣和皇帝的讚揚,平時孟昶和花蕊夫人在一起的時間畢竟多一些。而李豔娘卻好盛裝美髻,一直是蜀中女流潮流的風向標,也是深得皇帝寵愛。

  這個時辰,難得親自臨朝的孟昶,還在前廷沒有回到宮裏來,想必是積累的事情比較多。李豔娘因為挺長時間沒有見到孟昶,有些想念皇帝的恩寵,便帶了身邊的宮娥麗兒,想在這看似無意的樓閣間等候,以期遇到孟昶一行,這份心思隻怕在宮裏的人不在少數,隻是有許多人不敢像李豔娘這般邀寵罷了。

  誰知道卻在這裏的樓閣下,碰到了王九郎王慎站在百花叢中,在花蕊夫人麵前放聲而唱。看宮樂齊備,眾人和音歡暢盡興,顯然是有備而來,故意在這裏享樂。隻怕花蕊夫人也有這個心思,怕別人半道劫走皇帝的恩寵和憐愛。

  “王家也凴地太大膽!宮闈重地皇宮大內,居然容許一個少年郎如此放肆?”李豔娘有些驚訝和不解,看著花蕊夫人的盈盈笑意,心裏卻泛起一股無法消磨的妒意。她雖然得到孟昶寵愛,但是終究出身舞姬,很難得到花蕊一般的身份。心裏不由道:“難道她花蕊已經被陛下寵到了如此地步?這宮裏除了皇帝,還允許別人進來?”

  “娘娘寬心!想必這裏的動靜,陛下是不知道的!”宮娥麗兒機靈的會意,一邊替皇帝開脫,無疑也就是貶低了花蕊。她伶牙俐齒的接著道:“據說這王九郎馬球是玩得極好,幾日前受到過陛下嘉獎的,如今宮裏的人都在議論著呢!上次陛下得到的那煙花,據說他也有份近禦前觀看呢!看看,也不知道這唱的是哪般,卻看慧妃娘娘一臉喜氣,想必這俗詞是她所做罷!”

  “此詞斷非女子手筆!俚語俗言罷了!”李豔娘雖然不擅長作詞,卻是以舞姿舞技出身,免不了接觸音律詞曲,但是還是有幾分眼力的,不然一般人空有容貌,哪會被孟昶這個自負的才子看上呢!

  她靜靜的看著花蕊夫人,似乎在著人賞賜那王九郎,而那九郎居然上前,就坐在了花蕊一旁的矮幾邊,也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些什麽,花蕊卻是坐了起來,笑顏如花。

  李豔娘不由說道:“陛下但凡平時寵著王大人,自然便眷顧王家的子孫。但是,王大人能得到今日的恩寵,顯然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看這王九郎卻一臉得意,當是自己瞞著王大人,自己隻顧一時得意在宮裏放肆!”她冷靜了下來,看著下麵的情形,忽然想起了什麽。

  “娘娘倒是提醒了麗兒,看他們這般高興,又是在這邊靠近前廷的宮苑,想必太後娘娘是不知道!”麗兒忽然思索著喜道,看向李豔娘的時候,看到李豔娘臉上也是一喜。

  不謀而合,兩個人想到了一起。

  “陛下!”

  孟仁贄一臉尷尬的看著皇帝孟昶,本想因為自己得到了一些可靠消息,乘著早朝的時候,可以對皇帝說說。誰知道這些事情皇帝居然從來不知道,孟仁贄看著一旁事不關己的幾個大臣,他身後是匍匐在地上的渝州刺史李奉孝,他平時引為自己黨羽而自豪。便知道自己太自負了,剛剛的奏報,無疑已經對大家的利益造成了損害,可能自己因為李奉孝的話,而要和這群蜀中的老臣對立了。

  偏殿裏氣氛壓抑,幾個大臣低頭好像沒有聽到孟仁贄的訴說,和皇帝孟昶的脾氣一般,裝聾作啞的站在孟昶麵前,個個一本正經。肅身而立,眼觀鼻鼻觀心的似乎修行,好像從來就不懂這些東西。

  孟昶臉色鐵青,他不傻,而且極為聰明,他自然知道蜀中在自己治下,一直都很太平。但是天下間百姓和官家的差距,是自古以來就無法調和的,百姓就要有百姓的自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臣子不知道這一切,反而他們應該是最清楚的。隻不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利益,在自己麵前,這種利益隻要不損害蜀國的存在,自己就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相,雅王方才所言,你如何看!”孟昶一字一句的盯著老態龍鍾的李昊,這位仕蜀近五十年的老臣,如今還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蜀中的財務和政事,大多數還是要依靠他,孟昶雖然寵愛王昭遠,但是王昭遠一向還是對李昊持半師禮的,他自負軍事自比孔明,但是這財、政還是遠遠不及李昊的。

  聽到孟昶的聲音,本來像要睡著了,一直裝聾作啞的李昊,心裏恨不得想給那趴在地下的,雅王孟仁贄帶進來的李奉孝幾腳。他一手操管蜀中的經濟,自然知道今歲蜀中各地上來的稅額和去年比較,已經差了許多,為了這個缺口縮小,李昊可是嚴命附近幾個富庶的州府加重了賦稅。因為蜀中還有許多蠻民的自治地盤,基本上是收不到多少的。

  主管蜀中的政事,每天自然會接到來自蜀中各地的信息,基本上是沒有一件好事,他自然知道蜀中各地都在鬧平均教,但是他也認為還沒有達到各地官員所說的那個程度。

  但是大家之所以那麽報,無非就是一則怕當責任,二來想訴說自己的勤政艱辛。李昊幾十年的老政客,自然會把這些人的話當成了應付,雖然也會呈報一些給宮裏,但是他都會過濾給孟昶看。倒不是說報喜不報憂,而是皇帝一天到晚的享樂,哪裏會有那麽多時間管這些事情。

  李奉孝這個混蛋,居然來和皇帝說,渝州失守了,被作亂的平均教占領了。這不是開玩笑嘛!不說渝州地處蜀中重要位置,就是一個大州府,那麽多的兵卒,也不可能說沒了,就被手無寸鐵的鬧事教徒給占領了。這個混蛋居然還敢找雅王來,在皇帝麵前說自己不想回去了。

  按道理說,李奉孝還屬於李昊家族的後輩,但是已經不是一房的至親。當天李奉孝進入蜀中官場,還是走過李昊這位本家的路子的,甚至李昊家裏諸多妓妾,都還有李奉孝送過的。李昊對李奉孝還是有印象的,隻是李昊不知道他做了一州刺史,居然還如此天真,李昊決定徹底和他撇清關係。

  李昊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相反在蜀中官場一直口碑很好。就是像王昭遠這麽得寵的人,都不得不對自己恭恭敬敬,說明李昊確實是有非常的能力,那就是顧及到上上下下的感受。但是,現在李昊決定放棄李奉孝,就是現在李奉孝的糊塗。後來李奉孝在朝廷站住了腳,慢慢成了雅王孟仁贄的親黨,李昊對這個本家才慢慢淡忘了,李昊感覺雅王就是個不會處事的二世祖,深為李奉孝可惜。

  “陛下明察,李大人所言渝州之事,老臣不敢苟同!”李昊抬頭看著孟昶,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一雙渾濁的眼睛沒有任何異樣,幾十年的官場淫侵官場,蜀中有幾個人是李昊的對手。“老臣近日體癢在家修養幾日,雖有懈懶惰,但是諸部官員有事,還是會及時和老臣知會溝通處理。但是老臣沒有收到任何關於渝州不妥的消息!”

  李昊眼中有絲冷淡,有意無意的看了眼地下的李奉孝:“李大人家眷均在京城,就是在渝州伺候的也不過是幾個姬妾,想必對李大人來說,是無所謂的。老臣上月聽說遂州也鬧平均教,後來遂州幾個地方的州縣官員膽小亂竄,導致百姓受驚朝廷受辱,陛下已經著老臣處理了一批!”他看向一臉驚訝的皇帝:“李大人這次身在京城,卻不想回到自己的轄地主政,更不知道渝州目前的情形,卻在這裏胡言亂語擾亂渾攪視線,陛下!老臣深為憂患啊!”

  “哦!”孟昶一臉驚訝,聽李昊一分析,想來確實如此。不由看向雅王,眼光裏全是疑問,更看向地下的李奉孝,臉色不由卻已經變為了鐵青。

  偏殿裏其餘的官員,聽李昊這麽堂而皇之的回答,雖然每個人心裏都有數,確實是不知道怎麽回答皇帝。但是李昊的回答和處理,便已經知道了,這個老宰相是想隱瞞皇帝。不由大家依次慢慢抬頭,看向孟昶和雅王。

  地下的李奉孝聽了李昊的話,幾乎絕望了卻不敢分辯,身體不由顫抖了起來,李昊是誰!那是蜀中除了皇帝外,真正實權的人物,何況他說的話確實都是真的,真真假假才是最可怕。皇帝幾十年執政時間,除了最初的十餘年,可以說是親曆親為,其實的時間大小事務,都可以說是李昊為首的幾個人處理,自己哪裏還有機會,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

  怎麽形容李昊!就好比孟昶是皇帝,遙不可及。而李昊是蜀中的土皇帝,隨時存在身邊!

  本來李奉孝因為自己不在渝州,而渝州突然失守,自己作為渝州刺史是要負責任的。加之他在渝州可是有不少勾當,那種收入使他可以在成都如魚得水,家人幾輩子花不完。如今全部被平均教征收去了,據說連駐軍都大部分接收過去了,李奉孝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一州之地不是小事,李奉孝自然要上報,可是卻被中書壓了下來,這不是一個人說了算,說明中書的人達到了共識。李奉孝有些不死心,於是綴使雅王出麵來,以為隻要雅王和皇帝說了,不但自己可以脫罪,而且可能朝廷還會發兵渝州,到時候自己可以追回那些收入。可是,他知道自己錯了,自己居然忘了一個最重要的人,那就是李昊。

  如果李昊不同意,隻怕皇帝很難知道渝州的真像。

  “王大人!你主掌樞密院事,近幾個月可有渝州軍事?”李昊靜靜的看向王昭遠,一雙眼睛似開似閉,有條不紊的條理清晰,雖似詢問王昭遠,但是誰都知道,他是想王昭遠這個知樞密院事出來證明。

  王昭遠朝孟昶施禮,看去一臉為國為民的樣子。他便又朝李昊道:“渝州自開春至如今,共有三次樞密院奏事!”他心裏自然更知道李昊的用意,平時他比李昊更明白皇帝的心思,是不是粉飾太平不重要,皇帝不想聽到不開心的東西。

  當然王昭遠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他也最在乎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不說渝州真相如今會是怎麽樣,沒有人去那裏,也沒有接到那邊的奏報來。如今錦官城外都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平均教,也沒有看到出什麽問題,想必隻不過是刁民鬧事而已。他雖然不想李昊一人在朝廷和皇帝麵前斷言,但是也知道現在格局的走向,自己目前可是顯然和李昊在一根線上。

  果然,李昊神色平常,一副傾耳恭聽的模樣。王昭遠不由也一本正經的正色道:“二月十六,原酆都縣因長期沒有朝廷設立駐官,渝州防禦使趙浪率兩千步卒,一千水軍意欲進入酆都,在離酆都城外折損鬥艦一艘,木舟幾十艘,失蹤三百餘步卒,無功而返。”

  王昭遠平生自負有孔明才計,這記性還是很好的,說起來條理清晰有根有據,這也是孟昶極為欣賞的。孟昶看王昭遠恭恭敬敬,心裏舒服不少,但是聽到內容,不由先是驚訝,繼而便是生氣。

  “居然損失如此多將士,朕居然不知曉此事!還有,那酆都城在先帝手裏就是禁地,朕便一直遵循先帝意願,從未幹涉酆都城任免之事!這個趙浪真正也是大膽,究竟是誰讓他發兵前去酆都城,李奉孝,你乃是渝州刺史,當是知曉罷!”孟昶一臉怒容,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不問王昭遠這個知樞密院事,卻拿李奉孝生氣。

  “陛下明察,因為去歲蜀中傳言各地有教匪集眾惑民,兵部下令各地軍事征繳。趙浪將軍當天乃是得到兵部諭令,說是渝州境內有那平均教教徒嗦民作亂,號召涪陵駐軍出兵肅亂!”王昭遠緊接著說道:“至於趙浪將軍為何選擇酆都,想必是軍事臨時決策,為臣就不知道了!不過二月二十七,趙浪卻是先後率軍肅清渝州境內三股亂匪,和大量惑民的教眾,計剿滅匪人八百四十三人次!這便是樞密院接到的渝州第二份奏報!“”

  王昭遠看皇帝沒有說話,知道皇帝明白了來龍去脈,便又恭敬的施禮說道:“因為是兵部諭令,地方自行出兵剿匪,陛下當日便就下旨,非是邊關戰事,兵部、樞密院可以自行裁決地方小型軍事,故而陛下便沒有收到這些小消息也是有的!”王昭遠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當時兵部已經責罰趙浪的失誤,後來剿匪立功,想必兵部會對趙浪做出正確的裁決!至於第三份奏報,卻是四月初渝州的急報,說是馬步軍都指揮使周起被人當街刺殺,後來證實乃是龍潭廟江湖上慣匪所為,渝州防禦使趙浪奏報發兵剿匪!”王昭遠說完塑身而立,等待皇帝孟昶說話。

  偏殿裏氣氛壓抑,孟昶在沉思,李昊不動聲色,雅王臉色難看,王昭遠神色自若。

  “陛下!”貼身內宦趙忠走了過來,孟昶抬頭看他眼神,便知道有事,於是點點頭示意。趙忠附耳過來細說,孟昶聽著臉色慢慢的變了,看得這邊的幾個大臣心裏發突不已,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情了。

  大家不敢揣測,但是等待的感覺更折磨人,皇帝好不容易有時間聽大家說話,還有好多事沒有呈報,眼看又要泡湯。雖然期待,但是看皇帝的神色,大家又生怕是自己攤事,尤其孟昶目光看向王昭遠,王昭遠心裏莫名其妙的不安起來。

  “渝州刺史李奉孝,膽小懦弱有損朝廷威儀,實不宜再任職一州執掌,著免去刺史一職。“”孟昶狠狠的盯著地下的李奉孝,看著雅王的神色都有些嚴厲了,雅王心裏發突,居然也垂下頭去了。

  “吏部重新選定渝州刺史人員,待朕斟酌即日前去渝州,州府怎能一日無主呢!”看向李昊這些老臣,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道:“至於李奉孝不想回渝州,著李奉孝即日起出任渝州城城門門吏,馬上帶家小前去渝州任職,不經朝廷傳喚,永不許回京城!”孟昶急匆匆的說道,一臉怒容的掃了大家一眼,也不待大家說話拂袖而去。

  大家麵麵相覷,顯然還有許多話要說的,看著李奉孝在地下已經抖成了一團,有些人有些幸災樂禍。雅王一臉陰沉,首先走了出去,居然不和諸人招呼,他丟了麵子,大家也不以為意。

  王昭遠一臉輕鬆,獲得了李昊眼神的讚許,正要和李昊一起走,兩個人剛剛到的偏殿門口。一個內宦急匆匆過來,把他叫進宮裏去了。李昊看著王昭遠的背影,眼光中閃過一絲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