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市中心邊緣的別墅區看上去比普通住宅區要安靜許多。

  蘇繪音端坐在書桌前，細白的手指掂了一根碳素筆，認真往紙上寫著什麽。

  桌上的白熾燈裹在燈罩裏，一丁點冷白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冷漠的如同覆了一層薄冰。

  樓下，劈裏啪啦的重物落地聲持續不斷，伴隨著爭吵。

  “孩子是你生的！”蘇向東一個大男人，聲音震耳欲聾。

  “你不是她爸？！她那個樣子哪裏像我了？我告訴你，想把她推給我，沒門兒！”何曉也尖著嗓子當仁不讓的大吼。

  蘇向東冷哼，“反正離婚了我隻要子墨，剩下你自己看著辦。”

  何曉氣急，舉起茶幾上的杯子狠狠摔碎在地上，“剩下？她高考成績還沒出，你至於嗎？成績都不看就急著走？”

  蘇向東像聽了到了笑話一樣，“成績？你告訴我她能有什麽成績！我答應你等到她高考後再走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們好歹是她爸媽！”

  對他們的爭吵充耳不聞，蘇繪音手都沒頓一下。

  蘇子墨在一旁看著她寫字，搓著手掌坐立不安，急的額頭冒出幾滴冷汗。

  “姐，你……你不去勸勸他們嗎？”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才伸出手想觸碰蘇繪音的肩膀，就聽見她淡淡的開口：“別動我。”

  蘇子墨手足無措的收回胳膊，正思考著要不要出去勸架，手裏突然被塞了一疊紙。

  “拿出去給他們。”蘇繪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垂著一雙狐狸眼，自顧自的收起那根碳素筆。

  “這是什麽？”蘇子墨問著，低頭去看。

  蘇繪音平緩的吐出幾個字：“離婚協議書。”

  看著手裏這一疊字跡工整幹淨的文件，蘇子墨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想勸爸媽別離婚，姐姐居然如此冷漠的扔給他了兩份手寫的離婚協議書，還讓他親手交給爸媽。

  “姐，你怎麽能這樣……”

  不等他說完，懷裏的文件就被一雙白玉般的手給抽走了。

  蘇繪音從椅子上站起來，飄逸的白色裙角從他身邊掠過，夾帶著一陣冷香，眨眼就出了臥室的房門。

  她說：“你不去我去。”

  客廳裏，茶幾上的東西差不多已經被摔幹淨，地板無從下腳。

  蘇繪音絲毫不受影響的從滿地碎片中踏過去，腳踝蹭過摔碎的水壺，留下一道血痕。

  她把協議書放在光禿禿的茶幾上，動作輕緩，聲線柔和卻淡漠，“看看吧，你們需要這個。”

  蘇向陽和何曉根本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來，也完全沒精力跟她這個冷性冷情的人生氣，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看了一眼。

  這是未完成的離婚協議書，裏麵有很多空白沒有填寫，隻有關於子女的那一欄是填好的。

  【女兒蘇繪音，因已成年且高中畢業，未喪失勞動能力，父母雙方不再負擔扶養義務。】

  “你……”何曉看她一眼，被那雙鬆雪一樣純淨的眸子盯的心髒一陣抽痛。

  但她並不反對這個結果，這正是她和蘇向陽想要的。

  誰都不想帶走這個女兒。

  “填好了就簽吧。”蘇向陽臉色不好看，他下頜上有一道傷還滲著血。

  剛剛還在因為這個孩子吵架，既然她自己識趣……那就別怪爸媽狠心了。

  蘇繪音攤開手，細膩的掌心上赫然托著兩根黑色碳素筆。

  她還真是難得這麽貼心。

  蘇向陽嘲諷的冷笑一聲，感覺這女兒好像在催著他們離婚。

  爭吵被“沙沙”的寫字聲代替，目前還是夫妻關係的兩個坐在沙發上填寫著協議書。

  他們曾經郎才女貌，哪怕現在人到中年也依然未顯衰老，並排坐在一起看上去很和諧，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虛幻。

  “爸、媽，你們……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蘇子墨從屋裏走出來，說話都感覺舌根發苦。

  他比姐姐要小兩歲，成績好、嘴甜，性格還處於“正常人”的範圍，更受父母喜愛。

  見爸媽沒反應，他繼續苦苦相勸，“能不能別離婚啊，都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了！”

  蘇繪音低著頭，默不作聲。

  弟弟是不是不太聰明？這種情況還勸他們別離婚。這對夫妻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再這樣下去家都要拆了。

  何曉對弟弟明顯更溫柔，“子墨啊，爸媽這樣實在過不下去，不如各自分開會更好一些。”

  蘇向陽隻有在這一點上和她意見一致。他點點頭，說：“子墨，你選吧，跟爸爸還是跟媽媽？”

  蘇子墨一愣，俊朗的麵容表情複雜，“我姐跟誰？”

  這一瞬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爸媽剛剛吵的那麽凶是因為他們都不想帶姐姐走，那…為什麽現在氣氛會這麽和諧？

  姐姐在離婚協議書上寫了什麽？

  他湊近茶幾，拉過桌麵上的一份協議，一目十行的找到關於子女那一欄，仔細看下去。

  “父母雙方不再負擔扶養義務！？”蘇子墨驚愕的慢慢念出這幾個字，急的吼出聲，“那怎麽行，我姐才剛高中畢業，她還是個女孩！”

  蘇向陽強硬的扯過他手裏那份協議，麵無表情，“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現在你也該選了，是跟爸爸，還是跟媽媽？”

  這個過程，何曉像鋸嘴葫蘆一樣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女人到底心軟，更何況蘇繪音也的確是她的親身骨肉，但她本就是比較弱勢的女性，真的不想帶個不正常的拖油瓶生活。

  蘇子墨急切的轉頭看蘇繪音，卻見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

  她好像完全不在乎這件事。

  蘇子墨張張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跟媽媽。”

  他握緊的拳頭鬆開了。

  男孩子，也做過保護姐姐的夢。小學時的日記，他說姐姐總像個冰係魔法師，又冷又神秘。

  這麽多年來每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他也從來沒弄明白過姐姐在想什麽。

  所以，他放棄了。

  各種意義上的放棄了。

  蘇向陽不是很意外這個選擇，孩子都會更粘母親。

  但沒關係，他現在不過四十出頭，找個年輕一點的老婆還能要孩子。

  何曉就不一樣了，女人一旦過了四十生育風險會提高很多。

  蘇向陽填好所有協議，精神瞬間放鬆，看著蘇繪音的眼神都不似剛才犀利。

  “這個房子留給你，算我們的補償吧。”他說。

  “嗯。”蘇繪音答應一聲，收好茶幾上的碳素筆，裙擺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