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待蜀葵和趙杉擠在一起睡著，這才起身出了後帳。

  孫沛、梁卿、趙敏和林瑜正帶著暗衛在外麵守著，見趙曦出來，忙齊齊拱手行禮：“見過王爺！”

  趙曦淡淡道：“護好王妃和世子！”

  孫沛梁卿等人齊齊壓低聲音答了聲“是”。

  趙敏揮了揮手，示意林瑜等人跟上，隨著趙曦慢慢在草原上踱步。

  夜深了。

  春夜的草原一片寧靜，一座又一座白色的帳篷連在一起，靜靜佇立在草原之上。

  帳篷下麵草叢中小蟲不知疲倦地鳴叫著，巡邏的士兵走過時刀鞘與鎧甲相觸發出的清脆響聲，以及西邊的臥兒河的流淌聲，這些白日根本不被人注意的聲音，在這樣的靜夜中愈發清晰起來。

  趙曦默默走著。

  他原先以為自己能夠接受決戰前夕由趙旭帶著趙杉離開肅西草原回京城，可是如今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一個大丈夫——他舍不得趙杉離開，也擔心趙旭護不住趙杉，而令趙杉成為朝廷用來牽製他和蜀葵的質子。

  趙曦一直以為自己從不在乎親情，直到有了蜀葵，直到蜀葵為他生了趙杉。

  他一邊思索，一邊走向趙旭的帳篷。

  趙旭從來都是夜貓子，此時自然還沒有睡。

  他放鬆地倚著錦緞靠枕歪在帳篷內的軟榻上，春明、冬秀和景明這三個小太監在一邊侍候著他——春明拿著一本《夜雨秋燈錄》在一邊抑揚頓挫地讀著，景明跪在一邊給他按摩雙腿，冬秀則在一邊的茶台後麵給他烹茶。

  春明、冬秀和景明這三個小太監自幼伺候趙旭，與趙旭一起長大，因此趙旭太子被廢離開皇宮時，自然也把他們三個人和東宮總管太監丁大通一起帶到了冀州。

  如今丁大通成了明親王府的大管家，春明、冬秀和景明這三個小太監則依舊貼身侍候趙旭。

  趙旭等閑離不得春明、冬秀和景明這三個小太監，因此即使奉旨來肅西草原督戰，也把他們三人帶了過來。

  這三個小太監中，頂數冬秀武功最強，他正端著素心瓷茶壺倒茶，忽然看向趙旭：“王爺，平親王來了！”

  趙旭懶洋洋笑了：“他怕是舍不得阿杉跟我進京！”

  冬秀腦海中浮現出趙杉俊秀可愛的模樣，不由道：“王爺，如果平親王不同意您帶走小世子的話，不如咱們就留在這裏陪著小世子！”

  趙旭沒有說話。

  片刻後，小廝在外麵通報：“稟報王爺，平親王求見！”

  趙旭懶得起來，便提高聲音道：“阿曦，進來吧！”

  趙曦知道趙旭自由散漫的性子，也不和他計較，徑直帶著趙敏和林瑜進了趙旭的帳篷。

  春明等人見到趙曦進來，這才起來行禮：“見過王爺！”

  趙曦微微頷首：“都坐下吧！”

  他在旁邊鋪著的暗青錦緞坐墊上坐了下來。

  看到趙旭如此放鬆地躺在軟榻上，旁邊有人在讀鬼故事，有人給他按摩雙腿，還有人給他烹茶，趙曦不由莞爾，當即想到了蜀葵——類似這樣的事，蜀葵也做過，蜀葵本質上和趙旭一樣，都是很會享受生活的人，趙旭和蜀葵，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隻是這種認知令趙曦心中莫名地酸溜溜的——他已經想到了趙旭對名人書畫的癡迷和蜀葵對名人書畫的喜愛！

  趙曦都坐下了，趙旭還懶得起來，倚著靠枕躺在那裏，開門見山道：“你舍不得我帶阿杉離開麽？”

  趙曦點了點頭：“大哥，我第一次當爹，實在是舍不得兒子離開！”

  他和趙旭一起長大，對彼此的性格清楚得很，如今又沒了利害衝突，自然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趙旭想了想，問道：“甘州你的王府，如今是誰留守？”

  趙曦含笑道：“王府內是易平榮和蘭銳，駐守甘州的大將是李可，甘州知府是胡曉晨。”

  趙旭想了想，道：“那我帶著阿杉在甘州王府等你凱旋歸來吧！”

  趙曦沉思良久，方低聲道：“如此甚好，正好由你護送蜀葵回甘州，這樣我也放心一些！”

  趙旭聞言，心髒猛地跳了一下，第一反應便是坐了起來。

  可他還是抑製住了自己的衝動，緩緩鬆開衣袖中猛然緊攥的拳頭，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淡淡道：“為何這樣安排？蜀葵不是說她愛你愛得要死，無論如何不願意和你分開麽？”

  趙曦原本要糾正趙旭對蜀葵的稱呼，可是再一聽，當即就忘了糾正之事，鳳眼亮晶晶一瞬不瞬盯著趙旭：“蜀葵何時說她愛我愛得要死了？你開什麽玩笑！”

  他口中這樣說，可是一顆心怦怦直跳，都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

  趙旭看向趙曦，見趙曦眼睛閃著得意的光，小白臉都有些紅了，顯見是得意得很，便悻悻道：“哼，我騙你的！”

  趙曦不管趙旭，兀自開心著，心道：蜀葵雖然嘴硬，可是連趙旭都知道她愛我了，可見她是真的愛我……

  想到蜀葵，他就覺得甜蜜得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道：“大哥，蜀葵又有身孕了！”

  趙旭：“……”

  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想了。

  趙旭從小就和趙曦話不投機，性格不合，可是一見趙杉，他就覺得趙杉性格像他，天生該是他的孩子。

  蜀葵若再有了孩子，趙曦和蜀葵對阿杉的占有欲就不會那麽強了，那他就能常常和趙杉呆在一起了，因此對他來說，蜀葵再度有孕，實在是大好事。

  可是為何他的心裏酸溜溜的，還怪難受的……

  思緒千回百轉之後，趙旭秀美的臉上現出一抹笑來，懶洋洋倚著靠枕歪在那裏：“恭喜！”

  趙曦看著趙旭，忍不住道：“我把阿杉交給你帶，你別老是沒骨頭一般，阿杉會有樣學樣的！”

  趙旭：“……”

  他當即坐了起來，背脊挺直正襟危坐，桃花眼一片靜肅看向趙曦：“這樣可以麽？”

  趙曦打量了他一番，勉為其難道：“勉強可以。”

  臨離開，趙曦忍不住又回頭交代了一句：“大哥，教養孩子，要注意言傳身教啊！”

  趙旭悻悻看著趙曦，一言不發。

  趙曦離開之後，趙旭忽然躺倒在軟榻上，捂住嘴笑了起來。

  見趙旭如此開心，春明等也都笑了起來。

  冬秀他們是最了解趙旭的心思的，彼此會意，都打心眼裏為趙旭覺得開心。

  他們都清楚趙旭的性子，趙旭不像趙曦，他對權力沒有那麽大的欲望，一向是盡力而為，若是不成，那就是天意了。

  趙旭先前因為景皇後的遺命，背負著整個景氏家族的期待，活得特別累，反倒是成了明親王之後，他再也不用參與政治鬥爭了，反倒活得輕鬆恣意起來。

  相對於先前做皇太子時的陰鬱疲憊，春明他們寧願趙旭像如今這樣，開心快樂地活著。

  冬秀微笑道：“平親王答應讓王爺教養小世子，王爺這下子可算是開心了！”

  趙旭桃花眼亮晶晶的，嘴唇嫣紅，臉上猶帶笑的餘韻。

  他得意地想道：我之所以開心，不單是可以照顧趙杉，還因為我要陪著蜀葵回甘州……

  趙旭正在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忘記告訴趙曦了，忙吩咐冬秀：“去把平親王請回來！”

  趙曦很快就回來了。

  見趙旭正襟危坐等著自己，他不禁有些詫異：“大哥，怎麽了？”

  趙旭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這才抬眼看向趙曦：“阿曦，趙晨如今在京城，你知道吧？”

  趙曦點了點頭。

  趙旭想了想，道：“蔡貴妃借口為趙晨指婚，一直留趙晨住在京城。”

  他沉吟了一下，道：“趙晨每日都去宮中給父皇請安，往往到宮門下匙才離開，有時甚至宿在宮中……蔡貴妃其誌不在小處，怕是已經開始布置了。”

  趙曦抬眼看向趙旭，鳳眼幽深：“依大哥之見呢？”

  對於趙晨滯留京城這件事，他早有應對之策了，隻是趙曦還想借這件事來考驗趙旭一下，看趙旭是不是真的鐵了心站到了他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