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作者:梁杉      更新:2021-05-17 19:18      字數:4186
  大年初三早上,趙曦披散著長發臉色蒼白端坐在明間羅漢床上,蜀葵跪在他身後的錦墊上,一邊按摩著趙曦的頭,一邊道:“我的王爺啊,你酒量不行以後就少喝些,每次宿醉都難受成這個模樣……”

  趙曦懶得和蜀葵理論,便閉嘴不言,隨蜀葵自言自語。

  蜀葵口中勸說著,手下不停地按著。

  趙曦似聽非聽,專心想自己的事。

  善睞用托盤端了兩個素瓷蓋碗進來了:“姨娘,我和素蘭準備了一盞芹菜汁和一盞雪梨汁!”

  蜀葵笑眯眯道:“放小炕桌上吧!”

  善睞退下之後,蜀葵掀開蓋碗的碗蓋,見芹菜汁綠瑩瑩的,看著就不像好喝的樣子,而雪梨汁聞著就散發著陣陣清香,便故意端起芹菜汁放到了趙曦唇邊。

  趙曦正想著心事,看都不看便喝了一口下去,發現味道奇怪得很,便抗拒著不肯喝。

  蜀葵見他得了教訓,便把芹菜汁放在了一邊,端起雪梨汁遞給了趙曦,柔聲道:“以後少喝點!”

  趙曦睨了她一眼,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蜀葵知道趙曦的性子,他隻要答應,就一定會做到,因此開心得很,笑嘻嘻道:“王爺,午飯我下廚給你做碗麵!”

  趙曦頭還有些疼,難受得很,便枕著蜀葵的腿,閉上了眼睛輕輕道:“蜀葵,再給我按按吧!”

  蜀葵見他如此羸弱,很是心疼,答應了一聲,讓趙曦躺得更舒服一點兒,然後開始幫趙曦按摩。

  蘭銳一大早便來尋王爺回話,誰知他和林貞在內院值事房等了又等,卻還沒等到王爺的傳喚,便央了值事房的劉婆子,讓劉婆子的孫女妙真進去稟報一聲。

  妙真很快便跑了回來:“蘭銳哥哥,王爺讓您進去回話呢!”

  蘭銳一聽,當下就隨著妙真進去了。

  內院門內是一個大影壁,上麵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繞過影壁,便是一個庭院,庭院中紅梅花正在盛開,映著廊下掛著的一排大紅燈籠,倒是充滿新年的喜慶。

  蘭銳跟著妙真沿著鋪著青磚的甬道往前走,一眼便看到善睞和素蘭正立在廊下。

  善睞和蘭銳最熟悉,見蘭銳過來,對著蘭銳抿嘴笑了笑,隔著大紅鳳尾紋緞門簾稟報道:“王爺,蘭銳來了!”

  待蘭銳上了台階,善睞低聲道:“就在外麵說吧!”

  蘭銳立時猜到裏麵不方便進去,見周圍這幾位都是白姨娘的親信,便行了個禮,開始回稟:“王爺,屬下昨晚又去了清和書院,金秀林昨日下午已經被金大官人府上的管家元寶接走了。”

  蜀葵身上柔軟馨香,手法輕柔準確,趙曦舒服了不少。

  他閉著眼睛躺在那裏,沉聲道:“我知道了。”

  又道:“去傳我的話,讓孫沛和梁卿去尋薛玉,再挑選二百個身手利索的士兵,明日開始過來負責警戒。”

  蘭銳答應了一聲,自去傳話。

  蜀葵一邊幫趙曦按摩,一邊思索著,她輕聲問趙曦:“王爺,金光明和孫二娘是不是已經知道咱們在查他們了?”

  趙曦聽到蜀葵說的是“咱們”,心裏不知為何,覺得舒服得很,頭似乎也不疼了。

  他移了移腦袋,往蜀葵大腿那邊移了移,好枕得更舒服:“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咱們在查他們?”

  蜀葵凝神思索片刻,頓時笑了:“王爺要引蛇出洞麽?”

  趙曦“嗯”了一聲,睜開了眼睛,丹鳳眼熠熠生輝看著蜀葵:“林貞已經把當年給你父親檢驗的馬仵作帶了回來,馬仵作已經交代並簽字畫押,你父親的確切死因是砒霜中毒!”

  蜀葵聞言,心裏一沉,眼圈紅了。

  見蜀葵眼圈都紅了,趙曦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歡快了,便開始撒嬌以轉移蜀葵的注意力:“蜀葵,我頭還是很疼……”

  蜀葵聞言,忙問道:“還疼嗎?哪裏疼?”

  趙曦輕輕嗅著蜀葵身上的馨香,喃喃道:“往前一點,對,就是那裏……”

  他昨晚已經把話說給胡曉夕聽了,胡曉夕一定會把話帶給胡青。

  如今父皇的病情日益嚴重,到底站到哪一邊,是皇位繼承人趙旭,是背靠以傅氏家族為代表的北方軍閥的趙昀,還是以蔡太尉為靠山的趙晨,亦或是牢牢占據西北邊陲的趙曦自己,像胡青這樣的正安帝親信怕是要做出選擇了……

  過年一向是合家團聚之時,從臘月二十三小年一直到大年三十除夕夜,中牟縣首富金光明金大官人家連擺了多日天宴席,宴請親朋好友街坊鄰居,自然是熱鬧非凡。

  大年初一這日,金大官人的大娘子金太太一大早起來,吩咐府裏的粗使婆子和丫鬟收拾好了後花園的暖棚,在裏麵鋪設了大紅地氈,又在間壁裏點了六個火盆,預備自家人聚齊樂一日。

  待這一切齊備,金太太又安排了三桌上好酒席,叫了縣裏四個唱曲的粉頭過來,一家妻妾子女齊聚後花園暖棚飲酒聽曲合家歡樂。

  在這熱鬧繁華景象中,唯有金光明的第六房小妾孫二娘笑得有些勉強。

  到了晚間,金光明進了金太太房裏,卻被金太太趕了出來——金太太如今有了身孕,正不自在呢,不想看見自家這風流成性的丈夫。

  金光明出了正房,正在猶豫,一抬眼便看到第六房小妾孫二娘打扮得花枝招展過來迎接,想著自己已經好久沒去孫二娘房裏了,便順勢去了孫二娘房裏。

  孫二娘命人備了一桌齊整酒席,陪金光明飲了幾盞酒,這次說起了正事:“老爺,傍晚時分錢婆子過來了。”

  金光明詫異道:“她來做什麽?”

  錢婆子雖是人牙子,隻是他家買人賣人都是尋另一個人牙子景大嫂,和錢婆子倒是沒多少交情。

  孫二娘擺了擺手,示意在一旁斟酒的小丫鬟退下,這才附到金光明耳邊低聲道:“老爺,錢婆子特地過來,說白蜀葵今日回了柳枝巷,還去李大家問她那個死鬼爹的事情。”

  金光明聞言,滿不在乎道:“她一個人麽?若是如此的話,讓元寶帶幾個人擄了她,賣到外鄉的妓院去!”

  孫二娘擺了擺手,道:“聽說是帶著一個青年書生去的,錢婆子說那青年書生大概十七八歲的模樣,生得極俊,一看就氣度不凡,像是好人家的子弟。”

  金光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在這偌大的中牟縣,還沒人敢惹我金光明!他就算是皇帝的兒子,在這中牟縣,也是強龍不壓我這地頭蛇!”

  孫二娘還是有些擔心,蹙眉坐在一邊。

  金光明就是喜愛孫二娘這個調調,攬著孫二娘親了個嘴,道:“放心吧,有我呢!”

  孫二娘依偎在金光明懷裏,趁機道:“老爺,我知道你厲害得很,我隻是想秀林了……”

  她歎了口氣,道:“咱們一大家子團聚,多麽熱鬧,隻可憐我的秀林大過年的,孤零零一個人呆在清和書院裏……他也是老爺您的骨肉啊!”

  金光明端著酒盞飲了一盞又一盞,就是不肯吐口。

  他是真的不能肯定金秀林到底是不是他的種,所以雖然同意白秀林改姓為金,也願意供給金秀林讀書,卻不願接納金秀林進入自己的家,也不願把金秀林記入族譜,因為這畢竟牽涉到將來的家業繼承問題。

  孫二娘是真的思念兒子了,見金光明如此麻木不仁,便哭著說起了當年之事,最後一直說到了前夫之死。

  金光明被她纏得實在是沒辦法了,隻得道:“那我明日讓人去看看秀林吧!”

  孫二娘忙道:“讓元寶去吧!元寶去過幾次清和書院,對那裏熟悉一些!”

  金光明想了想,覺得白秀林的眼睛生得和自己很像,也許真是自己的種,索性好人做到底,道:“那就讓元寶帶幾個家人過去,把秀林接回來住吧!”

  孫二娘聞言,歡喜極了,伸手拿起酒壺,給金光明斟上。

  大年初二午時剛過,去清和書院接金秀林的元寶就回來了——他果真把金秀林接了回來。

  孫二娘和金秀林母子在房裏說了一陣子話,孫二娘就臉色煞白,親自帶著小丫鬟跑到外院書房去尋金光明去了。

  得知白蜀葵已經尋到了金秀林詢問當年之事,金光明並沒有放在心上,大喇喇道:“怕什麽?我這讓元寶帶著人把她找出來弄死!”

  孫二娘忙催促道:“老爺,那您就快點派人去殺了白蜀葵那小賤人,順便把跟她在一起的小白臉一起給宰了吧,也讓妾身放心!”

  金光明便命小廝叫了元寶進來,吩咐了幾句,給了元寶二百兩銀子,讓他帶著人便宜行事。

  元寶這幾年沒少幫金光明做那殺人越貨的事,當即答應了一聲,叫了幾個凶悍的家丁,懷裏掖把刀一起出去了。

  隻是不知為何,元寶帶著這些凶徒在中牟縣城裏裏外外轉悠了好些日子,簡直把中牟縣城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沒有再看到白蜀葵和她那個小白臉。

  轉眼間正月十五元宵節便要來到了。

  大宋朝國強民富,又一向重視元宵節,因此每年的元宵節總是要熱烈慶祝。

  京城每年都會在金明苑辦熱鬧的燈會,立高大的燈輪、燈樓和燈樹,盛陳百戲,執絲竹者幾百人,令燈火光燭天地,構成了一片燈的世界。

  中牟縣距離京城不遠,自然也沾染了京城風俗,元宵節總是特別的熱鬧。

  正月十五元宵之夜,城內到處可見各種彩燈,燈球、絹燈籠、日月燈、詩牌燈、鏡燈、字燈、琉璃燈布滿大街小巷,而中牟縣城內的茶館、酒樓、瓦舍、勾欄這一夜還可以通宵營業,因此熱鬧繁華之極。

  蜀葵對元宵節充滿了懷念,正月十四晚上她與趙曦兩人在臥室窗前的錦榻上閑坐吃酒,蜀葵便向趙曦講述了中牟縣城元宵節的熱鬧景象:“……且不說那些彩燈了,元宵節不管是高門富戶,還是小門小戶的女眷,都要外麵穿著妝花錦繡衣服,裏麵穿著白綾襖,腳踩高底繡鞋,由家人護著出去觀燈,叫走百病兒,真是人聲鼎沸,熱鬧得很呢!”

  趙曦知道蜀葵是在家悶得慌,想出去逛逛,便斜了蜀葵一眼,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蜀葵見了,心知有戲,便爬到趙曦那邊,舉起酒盞一飲而盡,然後用嘴哺給趙曦。

  趙曦也有了幾分酒意,鳳眼水汪汪地看著蜀葵,見她粉臉泛紅,一雙秋水眼轉盼流光迷離恍惚,美得令人心悸,便有些忍耐不住,在錦榻上成就了好事。

  一時事畢,趙曦抱著鬢散釵橫喘息不止的蜀葵,柔聲道:“明日我帶你去,不過——”

  “不過得……得小心金府的人,對麽?”蜀葵依偎著他,慢慢接了一句。

  趙曦“嗯”了一聲,抱起蜀葵去了床上。

  這些日子他一直沒讓蜀葵出去,便是為了吊金光明和孫二娘的胃口,而明日元宵節,便是他引蛇入洞徹底收網的時候。

  要知道,金光明的身份可沒那麽簡單,他不僅是蜀葵的殺父仇人,而且是蔡太尉府的代理人,蔡太尉府通過金光明,幾乎壟斷了大宋的布匹貿易。

  他隻要掐住了金光明,不愁蔡錚不尋他談判。

  而他,便可以通過蔡錚,讓蔡貴妃出麵,封蜀葵為平王側妃,記入玉牒,成為他正式的妾——別的不說,先駁了蜀葵的那句“妾不妾婢不婢的被人欺辱”再說。

  見趙曦衣衫不整躺在床上,懷裏還摟著自己,卻依舊一副若有所思老謀深算的模樣,蜀葵不由一哂,探出身子熄了床頭的琉璃燈:“睡吧,我的阿曦哥哥!”

  趙曦被她這句“阿曦哥哥”叫得心裏一顫,黑暗中一把抱過蜀葵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