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一的話，讓程善笙的心情再次跌入穀底，說出九天轉相神蓮之前，他就有不詳的預感，沒想結果果然是朝著最壞的方向奔去的。

  程善笙頹然地歎了一口氣，心情說不出的苦澀，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王一一，相信是絕望，不相信更是絕望。

  如果王一一是在撒謊，那就說明九天轉相神蓮的價值很高，在這些六宗子弟的眼裏，宗門利益高於一切，其他人也不太可能會告訴他。

  若非是這個原因，從王一一肯叫他一聲程小師傅來看，他應該是有恩於王一一的，九天轉相神蓮再珍貴，可他又沒找王一一贈送，僅僅隻是打聽一下情報，完全沒必要裝作不知道啊！

  再者說，他還把可以續命的龜長壽賣給了道主庭，盡管程善笙不知道龜長壽具體價值幾何，但是可以續命的東西，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它很珍貴，何況六大宗門還找了那麽久。

  這兩大恩情加起來，王一一猶都沒有猶豫一下就表示不知道，程善笙也不敢斷言他是在撒謊。

  可如果不是撒謊的話，連道主庭的下一任宗主都不知道九天轉相神蓮，那除了沈芊瑩還有誰知道這個東西？

  一念及此，程善笙腦海中忽然浮現沈芊瑩在說這份情報時那堅信篤定的表情，難道說她把真實的情況故意弱化了？實際上不是六大宗門以外的獵夢人不知道，而是隻有南巫教知道？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程善笙頓時覺得王一一興許沒有撒謊，不然他也不會拿太極道的陰陽生滅寶印來說話。

  “程小師傅，你還聽得見嗎？”就在程善笙糾結王一一撒沒撒謊的時候，王一一聽他半天不吭聲，以為是信號不好，問了一句。

  事關生死的問題，程善笙自然得鄭重對待，因此思考得比較認真，以至於他跟王一一的談話內容有些斷片，有點兒心不在焉地說道：“能聽見，你說。”

  王一一何許人物，一下子就聽出了程善笙的不耐煩，語速急促地說道：

  “程小師傅你不要誤會，你就說的這個九天轉相神蓮我是真的沒有聽說過，不是故意隱瞞，我今天跟你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定叫我道阻路崩！”

  修行者也是人，一樣有勾心鬥角，一樣有信任和懷疑。

  “信任”是一種力量，不是實物，但比任何實物都珍貴，想要獲得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挺難的。

  普通人之間想要獲取彼此的信任，容易的時候一句話、一件事、一個眼神就獲得了，難的時候付出生命都有可能做不到。

  而修行者之間想要獲得信任，根本沒有容易這個選項，隻有難這一個選項，難於上青天，比普通人要難上數十上百倍。

  因為修行是需要資源的，資源從來不講求公平，修行者為了獲取足夠的修行資源，往往會兵戎相見，大動幹戈，怎麽可能會輕易信任一個人呢？

  人與人之間不信任，就會產生猜忌，放大就是爭鬥，爭鬥則必然會伴隨死亡，若是所有人都互相猜忌懷疑，那麽修行界也不可能長存。

  所以世事無絕對，任何事情都有兩個麵，修行者要想共存，不可能所有人都互相防備。

  為了減少無意義的爭鬥，為了減少無事化有事，小事變大事的情況，於是修行者參考普通人的毒誓升級了一個死咒令。

  死咒令是以自己的修行路為賭注發出的誓言，王一一那句道阻路崩就是死咒令的一種，它跟普通人的毒誓不同，毒誓基本不會兌現，但死咒令一定會應驗。

  修為到了一定的高度，本來就要求修行者有一顆無垢之心，一旦違反了死咒令，修行者就會立即滋生心魔。

  死咒令越強大，的違反得越深，心魔就越強，並且死咒令滋生的心魔是無法察覺的，修出慧眼的佛門高僧都不一定能發現蹤跡。

  更讓修行者恐怖的是，修行者無法用對付其他心魔的手段去削弱死咒令激發的心魔。

  可以這麽說，死咒令滋生的心魔是無招可解的，在很多時候，修行者寧願付出慘痛的代價，也不願意發死咒令。

  王一一隻是想證明自己沒有說假話而已，就發出了死咒令，這是程善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那可是道阻路崩啊！一旦王一一說了假話，死咒令應驗，他這一輩都無法問鼎獵夢人的最高境界，止步於窺夢境都是有可能的。

  一個六大宗門的宗主接班人，竟然發出這樣的死咒令，程善笙也不得不相信王一一是的確不知道九天轉相神蓮了。

  “至於發死咒令嗎？你對自己未免也太狠了些，我剛剛就是在想你都不知道九天轉相神蓮，那還有誰知道這個東西？一想到自己即將小命不保，心態可能有些崩潰，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

  人都發了死咒令，程善笙怎麽也得展示一下自己的大度，固然是有馬後炮的嫌疑，但也比什麽都不說來得好。

  誰知王一一一點兒也沒當回事兒，反倒關心起了程善笙。

  “程小師傅不用安慰我的，好男兒行走四方，講究的就是問心無愧，隻要我沒有說謊話，死咒令對我而言就隻是個擺設而已。”

  王一一這話是沒問題，可是有幾個人能做到這般坦然啊！修行者對於死咒令的恐懼不在散人對泯夢人的恐懼之下，程善笙腦子裏沒來由地覺得王一一極有可能是個缺心眼兒。

  誰讓王一一把這話說得灑脫至極，沒有半點兒違心的感覺，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沒有關係是事情一樣呢？

  程善笙有著強烈的直覺，王一一說這番話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陰陽怪氣諷刺他。

  這些心理活動說來話長，實際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程善笙正想要說點兒什麽表示一下自己對王一一的敬佩，可他還沒張嘴呢，王一一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倒是程小師傅你，你說你有生命危險是怎麽一回事兒？可是有人用九天轉相神蓮要挾你？沒事兒，你來我道主庭，我保準讓那威脅你的人有來無回！”

  什麽是以德報怨？這就是以德報怨！

  也許是大限將至，情緒各方麵都變得很敏感的緣故，程善笙被王一一這話感動的，鼻子都酸了！差點兒沒忍住流出眼淚。

  一人背井離鄉來到商海市打拚這麽多年，他的一顆心早就被鍛煉得鐵石心腸，輕易不會感動的，想不到今天被王一一給整破防了。

  除了親人和林誌遠之外，王一一是唯一一個不熟之人讓他感到溫暖的。

  倘若隻是不帶任何目的的關心，程善笙或許不會這樣，可王一一這個關心是有前提條件的，人家是在感受到自己的不信任之後，仍然待他如舊，沒有變得更熱情，也沒有變得冷淡。

  這是多麽難能可貴的品質啊！程善笙在心裏麵感慨了一句，道：“不是誰拿九天轉相神蓮威脅我，而是九天轉相神蓮可以救我的命！”

  說到這裏，程善笙還不確定有沒有給王一一解惑呢，先把自己給繞蒙圈了，這說來說去不依舊是同一個意思麽？

  “哎呀！此事說來話長，電話裏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說不明白，就這麽跟你解釋吧！我需要知道九天轉相神蓮的一些詳細情報去幫我證明一些東西，證明不了我就會有麻煩纏身。”

  也不管王一一能不能聽明白，程善笙隻能把他的問題濃縮到這種程度。

  慶幸的是王一一並沒有去深究這個中緣由，當真是那種知情達理的正人君子，不該他好奇的絕不逾越雷池半步。

  “不是歹人威逼，那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可恨我實在是不知道九天轉相神蓮這個東西，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幫你去問問其他人怎麽樣？”

  那當然好啊！

  程善笙下意識就想這樣回答，但是他轉念一想，沈芊瑩也在王一一的其他人之列。

  於是他非常及時的懸崖勒馬，改口道：“這樣怕是有些不好吧！太麻煩你了，要不你給我他們的聯係方式，我自己的事應該自己去解決。”

  程善笙以為這樣能緩和一下，王一一怎麽也要考慮考慮吧？可事實總是跟想像反著來，

  電話那頭立馬就傳來了王一一不以為意的聲音：“有什麽不好的？我不是說了你對我有恩嗎？能夠幫到你那是我的機會！我聽這個九天轉相神蓮像是一種植物，我先幫你問問玖言，不行我再問宗門.....”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真的不用你這麽費心的幫我，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有劫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既能僥幸成為獵夢人，那就應該自己去克服這些劫難，方能頂天立地！”

  聽到王一一如此設身處地的為自己考慮，程善笙反而有些不淡定了，急忙打斷了王一一的發言。

  甭管王一一會不會問到沈芊瑩和宗門長老這些人的身上去，這都不在他的擔憂範疇之內了，他現在很不解的是，一個僅有數麵之緣的人怎麽能幫自己幫到到這個地步？

  委實是有些過了，王一一的熱情讓他感到心慌，自己到底對他有多大的恩情，能值得他這樣相幫？

  王一一估計也是驚覺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聞言陷入了沉默。

  大概過了三五息的功夫，程善笙想要開口詢問其他人的聯係方式，然後掛電話來著，但是很不巧，又被王一一搶先了。

  “聽程小師傅一席話，當真是勝讀十年書啊！好一個自己的劫難自己應劫，我輩修者生於天地之間，超脫於凡人之上，就應該有這獨斷一切的氣魄，不然何以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王一一今天又受教了，多謝程小師傅點撥！”

  什麽鬼啊！這也能行？

  程善笙這下是真無語了，這個王一一不僅缺根筋，還應該是個中二病患者！

  不過想到自己有求於人，人王一一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相反還在感謝自己，他也不好意思去傷別人的麵子。

  隻好尷尬地笑了笑，客套道：“什麽點撥不點撥的，我就是隨口胡說的，是你自己悟性好，跟我可沒關係，對了，你能把張雲帆他們的電話給我嗎？我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

  “當然可以，我一會兒就發到你的手機上，雖然我知道你的誌向，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裴晟和奚玖言對你的印象不太好，你去問他們大概率是沒有結果，你覺得搞不定的人讓我來幫你如何？也成全成全我報恩嘛！”

  看得出來程善笙的話還是有用的，王一一不再向先前那般堅持，有了些許變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