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要命手段
作者:最後的遊騎兵      更新:2021-05-16 10:22      字數:4946
  遠遠看著一幫子穿著黑陰丹士林長衫的壯漢簇擁著個公子哥順著大街走來,兩個守在火正門堂口大門邊的小徒弟頓時跳起了身子,從隻張開了一胳膊寬的門縫裏鑽了進去,扯著還沒變了嗓音的喉嚨尖聲叫嚷起來:“那個拿槍把咱們房頂打漏了的人又來了!”

  端著茶碗的巴掌一顫,坐在火正門大堂主座上的納九爺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這才揚聲朝著幾個站在大堂兩側的小徒弟叫道:“打開大門,迎客!”

  幹脆利落地答應了一聲,幾個小徒弟利索地打開了兩扇大門,卻又紛紛退到了大堂中,全然沒了往日裏站在大堂門口迎客時的規矩模樣!

  也就這一半天的功夫下來,火正門裏多多少少也找了些人去打聽那公子哥的來路。可平日裏那些在四九城裏廝混得像是無所不知的地裏鬼,對這公子哥的來龍去脈卻全都說不出個明白話。

  拿著好容易聽來的零碎消息東拚西湊,再加私底下暗自揣摩,這才大概齊弄明白了這公子哥該是浙江人氏,家裏頭老爹在浙江省有不少人槍,收捐抽稅、包娼庇賭無所不為。也就因為家裏頭勢力大,四九城裏麵民國政府的官兒湊趣,把幾個在中國地界上身份勢力都差不多的公子哥兒全都請到了北京,說是要商討什麽國家大事,可實際上......

  照著那些識文斷字的先生們說的,這也就是一幫子截道的山大王讓自己兒子們紮堆商量怎麽分地盤!反正甭管怎麽分,倒黴悲催的也還是老百姓!

  也就在四九城裏待了不到七天的光景,除了讓手下人拿著德造二十響把火正門堂口大堂的屋頂給開了天窗,那位公子哥還在一家戲園子看中了個旦角兒,還沒等散戲就讓手下人拿著一把德造二十響和十根大黃魚放到了那戲班子的班主麵前,當天晚上就把那才十四的旦角兒給糟蹋得斷了氣!

  就這麽一禍害秧子托生的主兒,自然能躲開多遠就躲開多遠,誰也不樂意朝著跟前湊了不是?

  看著那幾個怯生生直朝著大堂裏頭躲閃的小徒弟,納九爺微微歎息半聲,在桌子上擱下了手裏頭的茶碗:“都到後邊待著去吧,沒聽見招呼,誰也別出來!”

  話音落處,一直站在納九爺身邊的九猴兒卻是亢聲朝著納九爺說道:“這怕是不成,咱火正門堂口前麵,怎麽說也不能沒了迎客的不是?!掌門您踏實坐著,我來!”

  也不等納九爺再出聲阻止,九猴兒幾個大步竄到了大門邊,迎著幾條直挺挺撞進來的大漢就是一嗓子吆喝:“有貴客到!”

  尖利脆亮的吆喝聲中,九猴兒麻利地捏過了擱在大門邊的一柄布拂塵,幾乎是擦著那幾條大漢之間的人縫鑽到了被幾條大漢護著的公子哥麵前,手中的布拂塵輕輕拍打之下,嘴裏頭的吉祥話更是連珠炮般地念了出去:“這位爺,您腳下高升!四九城裏街麵上灰土大,比不得您平日裏走金磚、踏玉階潔淨慣了!進屋不揚塵帶土,您日後必定是登堂上殿,封侯拜相尋常事,九龍交椅上您也得坐一遭!”

  脆亮著嗓門的吉祥話語中,九猴兒手裏頭抓著的的布拂塵,已然輕巧利落地掃淨了那公子哥鞋麵上沾染著的少許塵土。

  或許是聽著九猴兒說出的那些吉祥話耳順,那公子哥陰沉著的麵孔上多多少少地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抬手揮退了幾個搶過來要抓住九猴兒的大漢,那公子哥兒抬腿朝著還沒能直起腰的九猴兒身上重重地踢了過去:“要你個猴兒崽子多嘴?!找打不是?”

  被那公子哥兒抬腿踢成了個滾地葫蘆,九猴兒卻是靈巧異常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點頭哈腰地朝著那公子哥兒訕笑道:“貴人踏一腳,賴狗變麒麟!火正門學徒九猴兒,在這兒謝過貴人賞!”

  不屑地冷笑半聲,那公子哥兒像是見多了在自己身邊諂媚討好的人物,冷哼著朝九猴兒喝道:“好狗不擋道,拿了賞錢給爺滾開!”

  眉花眼笑地撿起了一條大漢扔在自己麵前的幾塊大洋,九猴兒麻利地閃到了一旁,扭頭朝著已然站起身子迎客的納九爺揚聲叫道:“有貴客到,有請掌門人親迎!”

  也不搭理朝著自己拱手行禮的納九爺,那公子哥兒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火正門大堂的主座上,抬手便把納九爺放在主座旁桌子上的茶碗掃到了地上:“我的東西呢?!拿出來吧!”

  強忍著心頭的不安與怒氣,納九爺轉身再次朝著那公子哥兒拱手行禮:“這位爺,您要的玩意已然伺候好了!隻不過......”

  眼皮子一翻,那公子哥兒朝著身邊的黑衣大漢一伸手,旁邊的那黑衣大漢立刻將一支小巧的勃朗寧手槍遞到了那公子哥兒的手上。

  抓著那勃朗寧手槍耍了個槍花,那公子哥兒抬手朝著屋頂就是一槍:“你可給我聽好了——我那東西伺候好了,你就乖乖給我拿出來!要是沒伺候好,那......”

  垂低了槍口,那公子哥兒直直地將槍口指向了嚇得渾身發抖的納九爺:“你說我這子彈打在你腦門上,崩出來的玩意是紅還是白?”

  強自鎮定著心神,納九爺哆嗦著胳膊,緩緩地朝著那公子哥兒一抱拳:“您那玩意兒,當真是伺候好了!可您要是不照著伺候玩意的規矩來,那您崩了我,您那玩意也就隻能毀在您自己手裏頭!我還再多跟您說一句——可著這四九城,您再能找出來一個能在三天內伺候出一隻畫眉鳥學會三十六個叫口的主兒,您這就崩了我!”

  把手裏那隻勃朗寧手槍朝著身邊的桌子上一拍,那公子哥兒架起了二郎腿,饒有興趣般地看向了強作鎮定的納九爺:“嗬......你還是一老青皮?!不過就是一隻鳥兒,給爺把那鳥兒拿過來,爺這就掐死了它玩!你還真當你是個角兒了不是?!”

  話音剛落,從火正門二進院子裏,猛地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黃鸝鳴叫聲。都不必側耳細聽,那脆生生、水靈靈的黃鸝鳥鳴叫,已然讓人覺著像是在三伏天的時候坐在野林子裏的樹蔭下,耳聽著野鳥啁啾一般,怎麽都覺著渾身舒坦。

  像是被那黃鸝鳥的鳴叫聲叫醒一般,一聲尖脆的鷯哥叫聲,不甘示弱地從二進院子裏傳了過來。而緊隨其後,雨燕、八哥、雲雀、杜鵑之類的鳥兒,也全都爭先恐後地鳴叫起來。

  瞪圓了眼睛,坐在主座上的公子哥兒全然被那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吸引得忘了身處何處,隻是豎著耳朵仔細聆聽。就連那些占據了火正門大堂中各個角落的黑衣大漢,也全都是一臉震驚的模樣,卻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一絲旁的動靜,唯恐打斷了那天籟般接連不斷的鳥鳴!

  伴隨著一聲調門一聲高過一聲的畫眉鳥鳴叫聲,二進院子裏傳來的鳥鳴聲總算是告一段落。而在這鳥鳴聲結束後的片刻之間,一隻手中提著個黑布蒙著的鳥籠子,另一隻手卻托著一個油紙包的相有豹,已經輕手輕腳地走進了火正門大堂中。

  萬分小心地將那鳥籠子放到了兀自瞠目結舌的公子哥兒身邊,相有豹一邊朝著那還沒回過神來的公子哥兒打了個拱手,一邊把嗓門壓到了最低的程度,幾乎像是耳語般地朝著那公子哥兒說道:“這位爺,您要我火正門伺候的玩意已經調教好了,您驗驗?”

  也不等那公子哥兒開口,相有豹卻是再次朝著那公子哥兒悄聲說道:“隻是有一樣,您送來這隻銀眉金畫眉,怕是逮著的時候就叫人給驚了膽子,再也經不得嚇唬,更碰不得不幹淨的食水!”

  乜斜著眼睛,明顯是剛剛從那天籟般的鳥鳴聲中回過神來的公子哥兒嗤笑一聲,順手抓過了那隻勃朗寧手槍頂在了相有豹的腦門上:“就憑一隻能叫喚幾聲的鳥兒,你也敢拿捏我?!”

  對身旁那些同樣抽槍指向了自己的黑衣大漢視而不見,相有豹卻依舊是壓低了嗓門,耳語般地朝著那公子哥兒說道:“這位爺,您是貴人,天下的物事甭管多貴重,估摸著在您眼裏也就是個玩鬧!可我這兒多嘴說一句,這世上真正貴重的玩意,又有哪樣是錢能買來的?要誰掏錢都能買來的物件,那又能貴重到哪兒去?”

  偷偷瞄了一眼那公子哥兒的臉色,相有豹慢慢抬手指了指放在那公子哥兒手邊的鳥籠子:“就眼麵前這隻金畫眉,甭說是四九城裏,哪怕是全中國的地麵上,這也是獨一份!”

  伸著兩根手指,相有豹輕輕揭開了罩在鳥籠子上的黑布,朝著那在鳥籠子裏因為驟見光亮而異常活躍的畫眉鳥怒了努嘴:“這玩意還有一門絕活兒,能一口氣連唱三遍三十六個叫口兒!等唱完三遍之後,您再拿這螞蚱焙幹了的末兒做出來的鳥食喂了,四十八個時辰之後,這鳥兒還能再這麽叫一回!不怕跟您麵前顯擺一句,當年皇宮大內裏,也就慈禧太後老佛爺身邊養過這麽一隻玩意,跟寶貝心尖子似的,喂食都是慈禧太後老佛爺親自動手......”

  顯然是被方才那一連串的清脆鳥鳴所震驚,再被相有豹那頗有些蠱惑意味的話語所打動,那公子哥兒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門:“真有這麽稀奇的鳥兒?”

  舉了舉拿在另一隻手中的油紙包,相有豹小心翼翼地重新蓋上了鳥籠子上蒙著的黑布:“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可今兒咱們就得眼見耳聞一起來,這才能顯出來這剛伺候出來的鳥兒身上的絕活兒!”

  嘬起了嘴唇,相有豹朝著那蒙著黑布的鳥籠子吹了聲響亮的呼哨。伴隨著那呼哨聲落下,從那鳥籠中,真真切切地傳來了一連串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一連三十六個叫口之後,那籠中的畫眉鳥似乎是叫發了性子,婉轉著嗓子提高了一個調門,又是連續三十六個叫口脆亮噴薄而出!

  也不等那聽得眉飛色舞的公子哥兒有任何旁的動作,幾欲穿雲裂帛的第三串鳥鳴聲,再次從那蒙著黑布的鳥籠子裏響了起來。伴隨著最後一個拔高了好幾個調門的畫眉鳥叫聲落下,那公子哥兒頂在相有豹腦門上的槍口早已經挪了開去,卻是換成了個挑在相有豹眼睛麵前的大拇哥!

  謙卑地哈著腰,相有豹雙手捧起了那鳥籠子的底座,恭恭敬敬地將那鳥籠子遞到了那公子哥兒的眼前:“這鳥兒剛給您練了三遍叫口,這幾天得好好歇歇!這鳥兒平日裏好個清淨,尋常別讓人驚著就成!鳥籠子上蒙著的黑布隔兩個時辰敞開一次,那鳥食兒和水都得幹淨......”

  也顧不上細聽相有豹那近乎嘮叨的叮囑,那公子哥兒抬手示意站在自己身後的壯漢接過了相有豹手中的鳥籠,卻是示意另一條壯漢朝著桌子上扔下了兩根大黃魚,招呼也不打一個便揚長而去!

  遠遠瞧著那被一群壯漢簇擁著遠去的公子哥兒,一直站在旁邊強作鎮定的納九爺雙腿一軟,爛泥般地癱軟了下去:“這場麵......可是要了我親命了......”

  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納九爺,相有豹一邊示意九猴兒趕緊替納九爺倒過來一碗熱茶,一邊半扶半架地將納九爺拽到了椅子上:“我的個師叔,您這是怕什麽呢?左不過就是蒙個啥都不懂的公子哥兒,您怕成這樣幹嘛吧?”

  哆嗦著巴掌,納九爺用袖子擦拭著額頭上湧出的汗水,磕巴著朝相有豹叫道:“怕成這樣幹嘛?就方才這位,殺個人跟碾死個臭蟲似的!方才但凡有一點叫他瞧出來不對勁的地方,隻怕咱火正門上下幾十口子,就沒一個能喘氣的剩下!”

  雙手把一碗熱茶送到了納九爺手中,身上挨了一腳的九猴兒倒是嬉笑著朝驚魂未定的納九爺笑道:“就這樣的公子哥兒,甭說是我納師哥琢磨出來的這些招兒,那就是四九城裏隨便找出來個卷包會裏攢局的主兒,也都能把他給蒙進去!我說師哥,我那活兒練得怎麽樣?就是布拂塵打掃的幾下功夫,那瘟雞身上薅下來的細絨毛,全都撒那公子哥兒衣襟裏邊去了,一丁點都沒糟踐!”

  抬手在得意洋洋的九猴兒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相有豹巴掌一翻,將一個黃澄澄的八音哨兒露在了納九爺的眼前:“師叔您瞧瞧,這就是咱藏在那鳥籠子夾層裏的八音哨兒,我已經給取回來了!等過了幾天那染了瘟病的畫眉鳥一死,說破個大天來也不關咱們火正門的事兒!再者說了,那公子哥兒明兒就回浙江了,他還能為了一隻鳥兒殺回四九城來?”

  一起灌下了一大碗熱茶,好容易稍許定了心神的納九爺微微點了點頭,但卻又飛快地搖頭歎息起來:“倒是可惜了那隻金畫眉.......”

  眉頭一挑,相有豹很有些得意地壓低了嗓門朝著納九爺笑道:“這師叔您就甭心疼了!我給那公子哥兒帶走的畫眉鳥,是我在老官園上踅摸來的,原本就病得不怎麽吃食了!拿著藥水染染毛色、再弄些藥麵子衝衝血氣,看著就跟那金畫眉一模一樣!我還給那鳥兒的食裏拌了瘟雞血,保準那鳥兒活不過七天......”

  瞪圓了眼睛,納九爺喉頭咯咯作響地指著相有豹叫道:“你這倒黴孩子......弄死一隻鳥兒也就罷了,那瘟雞血......這瘟病可沒準能過到人身上,要出人命的!”

  收起來一副嬉笑的嘴臉,相有豹的眼睛裏猛地閃過了一絲淩厲的意味:“您聽說了麽?就幾天前,一個十四歲的旦角兒,楞就是叫這公子哥兒活活給糟蹋死了!那小旦角兒,也是一條人命!誰的命,都是命!”

  PS:接到編輯通知,明六月一號上架了!到時候大家方便的,給訂閱個捧場則個!

  謝謝大家!

  不過上架這日子.......怎麽忽然感覺......我寫的是兒童文學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