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祛瘟神通(上)
作者:最後的遊騎兵      更新:2021-05-16 10:22      字數:3704
  要說起四九城裏的老字號,絕活兒、真手藝自然是各有千秋,可有一樣好處卻是四九城裏每家老字號買賣都有的!

  那就是仁義二字!

  賣筆墨紙硯的榮寶齋,逢初一十五悄悄在後院門口施舍筆墨紙硯、四書五經,就為了讓那些個窮得掉了鞋底子的窮苦人家孩子還能有個接茬讀書的念想。

  做點心的五芳齋、賣掛爐鴨子的全聚德,晚上打烊了之後都能容收折籮求活的爺們站後廚門旁邊,夏天給送一杯綠豆汁,冬天給盛一碗羊骨湯。東西不貴,可這份人心值錢!

  也就像是同仁堂這樣的老藥號,大半夜隔著門板聽見火正門裏小徒弟哭著喊大夫救命,可又說不清家裏人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守在店堂裏的小夥計立馬就把坐堂看病的先生給叫了起來,背著藥箱子、披件大褂就出了門!

  也就因為這份積德行善的人心,在同仁堂裏坐館大夫急匆匆趕到了火正門之後,一丸安宮牛黃丸先吊住了洪老爺子一口氣,再打發跟著來的小夥計回去抓藥熬好了送過來給洪老爺子灌下去,天色放亮的時候,洪老爺子總算是昏沉沉睡了過去,臉色也好了許多。

  恭恭敬敬送走了累了一夜的大夫,相有豹和納九爺這才頂著漚紅的一雙眼睛坐了下來,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

  同樣是一夜沒睡,納蘭捧著一壺熱茶送到了納九爺與相有豹的身邊,這才很有些後怕地朝著納九爺說道:“可是嚇死我了......看著洪老爺子當時那樣兒,我真是擔心.......這要是出點啥事,可怎麽好?”

  喝了幾口熱茶,納九爺重重地歎了口氣:“唉......這事兒鬧得......家裏頭仨兒子不見了倆,剩下那個還是一敗家子!眼瞅著家業都叫那敗家子給糟蹋光了,祖傳的手藝也眼瞅著要斷了根兒,擱在誰身上,那也得急出來一場大病啊!”

  一口氣灌下了一大碗熱茶,相有豹也是重重地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昨兒晚上洪老爺子弄出來的那一出,那就是人心都傷透了,這才會自己求著去死!聽同仁堂的大夫說,洪老爺子這病是急出來的心病,往後不能著急上火,更不能凍著、餓著!師叔,我琢磨著......您看是不是等洪老爺子身子骨好些了,讓九猴兒跟在洪老爺子身邊......打打下手?”

  輕輕白了相有豹一眼,站在一旁的納蘭輕聲朝著納九爺與相有豹哼道:“一老一小,肚子裏琢磨的全都是些占便宜的主意!如今洪老爺子也成了火正門裏的供奉,再加上個鬼精鬼精的九猴兒天天伺候著洪老爺子,隻怕要不了三兩年的,火正門裏自己也能做出來八音哨兒了吧?!”

  很有些被人揭穿了把戲後的尷尬感覺,納九爺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訕訕地拿著茶碗遮臉:“這不是.......洪老爺子也沒地方可去不是?再說了,這做八音哨兒的手藝要是絕了傳人,他也實在是可惜了的......”

  把茶碗放到了身邊的桌子上,相有豹伸手從衣兜裏摸出了昨晚上洪老爺子拿出看家本事做出來的八個八音哨兒,一個個地在桌子上擺成了一排:“現在洪老爺子先慢慢養著身子,旁的事情咱先不著急。倒是眼麵前的事兒,是怎麽讓那畫眉鳥能學會三十六個叫口?”

  隻一聽這個話茬,納九爺頓時皺起了眉頭:“還真是......今兒可是第二天了。等明天那位少爺上了門,我們可拿什麽出去打發他?我說有豹,你不是說你有轍麽?”

  很有些神秘地朝著納九爺擠了擠眼睛,相有豹伸手捏起了兩個八音哨兒:“左不過就靠著這八音哨兒蒙混過關!隻是......師叔,我可是聽我師傅說過,四九城裏有一種鳥籠子,叫什麽......夾板籠?”

  眨巴著眼睛,納九爺莫名其妙地張口應道:“還真有那麽個玩意,不過那都是老官園那些玩葷招兒的小掌櫃用的,咱們門裏可沒人有那玩意!你這是打算......幹嘛?”

  也不回答納九爺的問話,相有豹卻是再次朝著納九爺笑道:“我還聽我師傅說過,當年火正門裏有前輩跟人鬥畫眉,結果一個不留神,讓人在鳥籠子上做了手腳。雖說當時那鳥兒挺精神,可不出七天,那鳥兒就發了瘟病?”

  一臉緊張神色地點了點頭,納九爺情不自禁地壓低了嗓門:“這事兒你師傅也跟你說了?當年就因為這一個不留神,火正門裏飛禽半個月裏死了個幹淨,連人都病了好幾個!後來一幫子火正門裏的前輩細琢磨下來,才明白人家那是拿著瘟雞的血灑到了蒙鳥籠的黑布上.......”

  湊近了納九爺,相有豹很是認真地朝著納九爺問道:“就用瘟雞的血,就能讓鳥兒得病?一準能成?”

  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納九爺很有些後怕地應道:“一準沒跑!就三天前,聽人說定福莊那兒就鬧雞瘟。有舍不得的人家把那瘟雞給吃了,才大半個時辰,一家人就全都上吐下瀉,好懸就出大事!”

  把多出來的六個八音哨兒推到了納九爺眼前,相有豹利索地站起了身子,朝著納九爺低聲說道:“那這事兒還真吃湊巧了!師叔,您打發九猴兒去一趟老官園,也甭管是啥價錢,先弄回來個夾板籠再說!我這就跑一趟定福莊!”

  也不等納九爺再說什麽,相有豹卻是朝著站在一旁的納蘭說道:“師妹,你也趕緊跑一趟同仁堂,抓幾副防瘟病的藥來熬了,火正門上下一個不落,都得喝!再跟門裏幾位坐館的師叔說一聲,在那隻畫眉鳥被人拿走之前,咱們關門歇幾天!”

  耳聽著相有豹分派著自己幹活,納九爺倒是沒有一點掌門人該有的架子,隻是忙不迭地點頭應道:“成,就照著你說的辦!反正不使葷招兒,這一關也是過不去,就自當是餓極了吃砒霜、渴急了喝鹽鹵,咱們先顧著眼麵前吧!”

  看著納九爺轉身奔了二進院子,相有豹卻是朝著正打算出門抓藥的納蘭低聲叫道:“師妹,你再多抓一副藥!甭去同仁堂,尋那些個小一些的藥房,野藥攤子也成......”

  幾乎是湊到了納蘭的耳邊,相有豹一口氣說出了二十來味藥名,這才朝著已經開始低聲複述著藥名的納蘭說道:“師妹你可記住了,每家藥房和藥攤上你隻能買一樣,可千萬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買!”

  輕輕咬著嘴唇,納蘭順從地點了點頭:“那我還得跟水先生告個假,這幾天就不去水先生家裏伺候他做學問了!你也小心著些,聽說定福莊那地方的雞瘟挺嚇人的,你可別馬馬虎虎的......”

  朝著納蘭露出個坦然的笑臉,相有豹一拍厚實的胸脯:“就你師哥這身板,別說是雞瘟,那就是吃了二斤耗子藥,也不過就是放個屁........哎唷.......”

  不閃不避地挨了納蘭踹過來的一腳,相有豹借勢幾步跨出了門外,徑直朝著火正門附近一處騾馬行走去,花錢雇了頭走騾,徑直奔了定福莊。

  定福莊這地方,打從骨子裏就多少透著些許的邪行。從滿清那會兒開始,皇宮大內裏不少老死宮中的太監,全都是搭到定福莊周遭地界,把入宮淨身時割下來的玩意再給縫上,這才算是全須全尾的入土為安,也求來世還能托生成個囫圇人,免得再遭今生的罪過。

  可皇宮大內裏,眼看著是金碧輝煌、貴氣盈門,骨子裏卻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混跡其間,有時候多看了一眼不該看的,多說了半句不當說的,一條小命也就從此了賬。

  更有那倒黴悲催的,仗著皇宮大內裏自己伺候著的主子寵愛,下棋的時候多嘴說了句——奴才殺老佛爺這匹馬,換回來的就是慈禧太後老佛爺賞的一句話——我殺你一家!

  像是這種冤死、屈死、莫名死的太監,能有人搭出來用一領破席子裹了入土,那都算是有人可憐的主兒。更多的就是隨便找個坑朝裏一扔,撒兩把浮土枯枝應付了事。不出半宿的功夫,那剛扔進坑裏的屍首就是狼吃狗叼的下場。

  天長月久的,就有人傳說在定福莊一帶夜夜都能聽見有人哭叫。那聲音聽著不男不女、不陰不陽,活脫脫的就是那些個在皇宮裏的太監才有的嗓門!

  這一傳十、十傳百,直到那大清國倒了灶斷了香煙,定福莊有太監冤魂出現的故事,卻還是口口相傳,甚至是越傳越邪乎!

  就像是這回定福莊一帶鬧雞瘟,就很有些人傳說這是那些個屈死的太監缺了香煙、血食,這些個絕了後裔的孤魂野鬼才會自己動手把那些個雞鴨弄死來享用!

  有了這說法,為求個平安也好,為圖個幹淨也罷,那些家裏頭瘟死了雞鴨的人家,全都把瘟死的雞鴨集中扔到了一個老墳坑裏。有些心裏頭害怕的人,甚至還在那老墳坑前麵點了些許香燭,也算是個祭奠的意思。

  都不必打聽,循著那股子夾雜著香煙味道的惡臭,相有豹異常輕鬆地找到了那個差不多快要扔滿了瘟死雞鴨的老墳坑。

  用一塊幹淨大手巾蒙住了口鼻,相有豹遠遠地把那頭走騾拴在了一棵枯樹下,這才伸手從自己懷裏摸出了個小巧的麂皮口袋,掏出來一顆散發著麝香雄黃味道的小藥丸扔進了自己嘴裏。

  火正門徒在野外尋找合適馴養的鬥獸時,鑽山越嶺是家常便飯,窮山惡水的地方更是司空見慣。而在那些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稍微一個不留神,那些數百年積累的枯枝敗葉、動物屍體漚爛後形成的瘴氣便能在不知不覺中殺人於無形!麵對著這樣的情形,在身上備著能驅瘴辟瘟的藥丸,也就成了每個在外麵行走的火正門徒必然的習慣。

  隻有半顆蠶豆大小的藥丸一入口,相有豹頓時覺得精神一振,原本充斥在鼻子裏的那股混合著香燭味道的腐臭氣味頓時消散了不少,甚至連那些繞著老墳坑飛舞著的綠頭蒼蠅,也遠遠地避開了相有豹。

  隨手從身邊的枯樹上折了根樹枝,相有豹正打算湊近那老墳坑翻弄那些瘟死的雞鴨,身後卻猛地傳來了個沙啞的聲音:“嘿.......說你呢,嘬死不是?咱們莊子上的人躲都躲不及的地方,你個外路人倒是朝著前麵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