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糧餉安宅
作者:最後的遊騎兵      更新:2021-05-16 10:22      字數:6410
  雖說納九爺平日裏多少有些摳摳搜搜的模樣,但在便宜居吃完那頓砂鍋席,再一路趔趄連哭帶鬧的讓相有豹拽回家之後,第二天大早上的就把剛收拾完院子、溜達完了功架的相有豹叫進了自己的屋裏。

  紅著一雙眼睛,納九爺當著相有豹的麵搬出了那個裝著大洋的小木箱,伸手便從那小木箱裏捧出了幾把大洋,嘩啦啦灑到了炕席上:“給你那幾位師叔一家送二十塊大洋,五十斤白麵,再捎帶手的割十斤好肉!”

  答應了一聲,相有豹順手從炕席旁邊扯過了一張半舊的被麵當了包袱皮,伸展著胳膊把納九爺灑到了炕席上的大洋全都掃進了包袱皮裏,這才抬頭朝著納九爺說道:“那是不是捎帶手的請人算個好日子?”

  重重地點了點頭,納九爺伸手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這事兒也得辦!隻是......我心裏頭還是有點犯嘀咕——到了咱們點炮戳旗號那天,真會有人上門來求著咱們伺候玩意?昨兒席麵上可都說死了,就十天,掙不來錢養活家裏人,你那幾位師叔可就......”

  篤定地一拍胸脯,相有豹笑嘻嘻地朝著忐忑不安的納九爺說道:“師叔,您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好了!您也不琢磨琢磨,您是誰?火正門掌門,四九城裏的秋蟲會上的蟲王!都不用我們費勁花心思,您隻要把那簪花盆子朝著堂口大廳裏供奉祖師爺的供桌上一放,大把的人就得進來求著您看一眼他們手裏的玩意!到時候忙不忙得過來,那還且兩說呢!”

  把裹滿了大洋的包袱皮朝著腰間一紮,相有豹也不跟依舊忐忑的納九爺多說什麽,轉身出了納九爺的房門。

  秋風掠過,剛剛打掃完的院落中,又多了幾片隨風墜落的黃葉。看著正拿著個小簸箕收拾落葉的納蘭,相有豹彎腰撿起了自己腳邊的幾片落葉,抬手將那幾片落葉放到了納蘭手中端著的小簸箕裏:“師妹真是個講究人!就這天氣,一陣風刮過來,剛拾掇幹淨的院子裏又是一層樹葉子。照著師妹這個精細勁兒,那一天下來也就甭幹別的了?”

  微微側過清秀的臉龐,納蘭白了相有豹一眼:“大事你攬著,家裏邊的小事你也管著,你還能得不行了?!今兒刮的是小北風,院子裏不拾掇幹淨了,那樹葉子可就全刮井台子旁邊去了。下半晌再來一場雨,你樂意喝那透著爛葉子味兒的井水?”

  抬頭看了看天,相有豹頓時嬉笑著朝納蘭說道:“還得說是師妹伶俐賢惠!往後誰家裏要是娶了師妹當媳婦,那祖上肯定是燒了高香了!”

  猛地直起了身子,納蘭不輕不重地踹了相有豹一腳,很有些不依地嬌嗔道:“我打你個沒正形的!還師哥呢......”

  不閃不避地挨了納蘭一腳,相有豹嬉笑著回到自己屋裏拿了件衣裳,順手從院子的角落推過了一輛架子車,這才扭頭朝著依舊在院子裏收拾落葉的納蘭說道:“我出去辦點事兒,師叔那兒晌午給做點麵湯吧?我瞅著師叔昨兒是喝傷了胃口,得養養!”

  也不回頭,納蘭隻是輕聲回應著相有豹的話語:“這你就甭操心了!趕著點回來,下半晌隻怕是有大雨呢!”

  利落地答應了一聲,相有豹推著架子車出了院門,直奔著珠市口兒大街上的糧食鋪子走去。

  四九城裏的糧食鋪子,從來就有些聽著匪夷所思的小規矩。

  初一不賣黑豆、初十不賣高梁,十五的時候不賣芸豆,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候不賣麵粉,再大的主顧也不能迎到店門外,更不能開口吆喝招攬生意......

  哪怕是在糧荒的年景收不到正經糧食、做不成幾筆買賣,四九城裏的糧食鋪子也都守著這些個老規矩,輕易不敢敗壞。

  眼瞅著相有豹推著架子車朝糧食鋪子走過來,守在糧食鋪子門口的小夥計立馬朝著相有豹一拱手,壓著嗓門招呼起來:“這位爺,您來點什麽?今兒日子好,啥都不避,百無禁忌!”

  把架子車朝著糧食鋪子門口一擱,相有豹抬手指了指糧食鋪子裏用細竹篾編製成的麵鬥:“來二百斤白麵,分了四袋裝著!”

  答應一聲,那糧食鋪子的活計打眼一掃相有豹擱下的架子車,一邊示意另外的夥計給相有豹秤糧食,一邊和聲朝著相有豹說道:“瞅著您沒帶著糧食口袋,我們這兒先給您對付幾條糧食口袋,您得空了還回來就成。”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相有豹伸手一拍自己腦袋:“還真是忘了這茬兒!”

  也都不必動糧食鋪子裏那杆大秤,秤糧食的小夥計手裏瓜瓢舞動之下,四袋子白麵已經擺在了秤旁邊。一袋袋當著相有豹的麵過秤之後,那秤糧食的小夥計又用瓜瓢舀出了堆尖的一勺白麵,勻到了四條口袋裏,這才朝著相有豹和聲說道:“承您照顧,袋袋平安、稱稱有餘!”

  看著那糧食鋪子裏的夥計一把清的功夫,再瞧瞧那足稱之後另加添頭的買賣做派,相有豹不禁在心頭暗自叫好。

  都說四九城裏的買賣,各有各的手藝,各有各的絕活,等得親眼見了,這才明白什麽叫把買賣做到人心裏!

  算清了賬目,捎帶手的再在糧食鋪子旁邊的肉案子上秤了些上好的五花膘肉,相有豹推著架子車徑直朝著姓佘的那兩兄弟家走去。

  也不知是趕巧還是偶合,姓佘的那兩兄弟哥哥叫佘有路,弟弟叫佘有道,在當年火正門裏伺候的也是蛇,捎帶手的還玩蛐蛐。因為兩兄弟天生好賭,手裏頭一直也沒存住幾個大子兒,到了跟納九爺相仿的年紀也都沒成家,兩兄弟一起住在一座大雜院裏湊合日子。

  眼瞅著相有豹送了這些吃食、大洋上門,正窩在炕上磨陽壽的佘家兄弟頓時來了精神。先是把屋子裏空了許久的糧食罐子掃淨了裝白麵,再朝著大雜院裏的人家借了柴禾、鹹鹽,當著大雜院裏眾人就把那二十斤上等五花膘燉了個香氣四溢。

  瞅了個空擋,相有豹抬手把備好的四十塊大洋塞到了佘有路的手裏,壓低了嗓門朝驚喜異常的佘有路說道:“佘師叔,這是我納師叔讓我給您二位的安家銀子,一人二十塊!我納師叔可還說了,要是還沒等火正門堂口放炮戳旗號那天,您二位就把這四十塊大洋扔進了賭場、押到了蛐蛐身上,那他可就要......”

  刻意放緩了話語的速度,相有豹目光爍爍地盯著滿臉驚喜神色的佘有路,擺出了一副有話不敢說盡的模樣。

  玩命地點著頭,佘有路一邊把那四十塊大洋塞進了自己的腰間,一邊壓低了嗓門朝相有豹笑道:“我的個好師侄,替我回你納師叔一句——打從今兒起,直到火正門放炮戳旗號那天,我們兩兄弟是說死了不沾個賭字!要有一個字假話,老天罰我兄弟倆伺候出來的蛇變黃鱔、蛐蛐成油葫蘆!”

  看著佘有路那一臉信誓旦旦的神情,再看看佘有道盯著鍋裏正在逐漸變色的五花膘咽口水的模樣,相有豹強壓著心頭翻湧的笑意,抱拳朝著佘家兩兄弟告辭後出了大雜院,朝著離大雜院不遠處的一條胡同走去。

  才剛走近那條小胡同,一股黃皮子特有的腥膻氣息已經撲鼻而來。在抬頭一看那小胡同口那塊鏽跡斑斑的路牌,相有豹不禁訝然失笑——這條小胡同居然真就叫黃皮子胡同?!

  胡同淺窄,也就住著兩三戶人家。從敞開著的破舊大門中看去,這幾家人全都在院子裏晾著各色野物的皮子,且大都是黃皮子的皮。彌漫在空氣中的腥膻和臭味,越朝著胡同深處走便越是濃厚,幾乎能熏得人產生嘔吐的欲望!

  推著架子車停在了胡同尾一戶人家門口,相有豹還沒來得及開口招呼,虛掩著的院門已經猛然敞開,露出了懷中抱著一張剛晾出來的皮子,正打算出門的幹瘦漢子。

  忙不迭地放下了手中的架子車,相有豹朝著姓謝的那條幹瘦漢子一抱拳:“胡師叔,納師叔讓我......”

  還沒等相有豹說完,從院子裏已經傳來了一個嘶啞的叫罵聲:“胡千裏,你個殺千刀的!今兒你要是不拿錢回來,你就甭想著進老娘這個門!老娘當年好歹也是八大胡同女校書裏出了名的小頭牌,瞎了眼才嫁給你個逮黃鼠狼、抓耗子的主兒!這些年下來,甭說從你身上得一點好處,就連老娘那點隨身陪嫁都叫你敗了個精光......”

  木納的臉龐上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尷尬,胡千裏一邊反手關上了院門,一邊朝著相有豹低聲說道:“這是納師哥叫你送來的?”

  默默地點了點頭,相有豹抬手抓起了一袋白麵,再順勢把一塊五花膘提在另一隻手中:“我這就給胡師叔您送進家去?”

  也不等胡千裏開口,剛剛關上的院門已經再一次被猛地拽了開來,一個長得臃腫異常、生了一張大餅子臉的婦人隻一看相有豹扛在肩頭的白麵,頓時扯開了嗓門叫喊起來:“好你個胡千裏,你這是背著老娘藏了多少私房?瞧瞧.....白麵,肉,這得多少大洋才能置辦下來?!你給老娘說,你昨兒晚上喝得渾身酒味的回來,你是上哪個相好的那兒舒坦去了?這白麵、肉,你又是打算送到哪個相好的窩裏去?我說呢?今兒著急慌忙的就要出門,鬧了半天......”

  喋喋不休的叫嚷聲中,那臃腫悍婦的大餅子臉上抹著的官粉如同雪花般紛紛飄落,原本就有些散亂的發髻更是完全披散開來,活脫脫就是個母夜叉的模樣。

  蠕動著嘴唇,胡千裏幾次想要開口,卻又都被那悍婦尖酸刻薄的叫罵聲堵得無法出聲。

  眼見著胡千裏一臉尷尬窘迫的模樣,相有豹禁不住抬手把麵口袋重新放回了架子車上,低聲朝胡千裏說道:“胡師叔,要是您這會兒不方便,那我等會兒再來?”

  雖說口中罵得花樣翻新,但那臃腫的婦人耳朵卻很是靈敏,隻一聽相有豹的話語聲,頓時便停下了叫罵,朝著相有豹吆喝起來:“你管他叫師叔?那你是......”

  垂下了眼皮子,相有豹看也不看那臃腫婦人,隻是悶著嗓門低喝道:“火正門裏學徒,來給胡師叔家裏送東西!”

  幾乎要被肥肉擠得看不見的眼睛一亮,那臃腫婦人頓時來了精神:“火正門?火正門不是早就散夥了了?還有東西送上門?”

  依舊是低垂著眼簾,相有豹悶著嗓門應道:“火正門的堂口重開,恭請胡師叔回堂口坐館授藝、調教玩意!這點東西,是火正門掌門納九爺讓給胡師叔送來的......”

  費力地挪開了堵在院門口的肥碩身板,那臃腫婦人頓時一迭聲地叫嚷起來:“那還耽擱什麽啊?麻溜兒的給送進來!你是火正門裏的小徒弟吧?還有沒有眼力見了?!都說當徒弟的得給師傅倒尿罐子、替師娘洗衣裳,正好我院裏還有些沒拾掇的......”

  猛一抬眼,相有豹眼中驟然閃過的淩厲眼神,頓時讓那臃腫婦人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

  也不搭理那訕訕站在門邊的臃腫婦人,相有豹一邊重新提起麵口袋朝著院裏走去,一邊揚聲朝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胡千裏說道:“掌門還有話——要是胡師叔覺著在家裏住得不自在,火正門堂口裏有的是屋子,由著胡師叔自己挑。能住得多好不說,且圖個清淨!往後火正門裏該分給胡師叔的東西,也都隻送到胡師叔手裏頭,與旁人無礙!”

  眼瞅著那站在門邊的臃腫婦人又要開口說些什麽,相有豹猛地一腳踩到了院子裏一塊碎磚上:“要是敢有人跟胡師叔撒潑鬧事,胡師叔您仁義、能忍,我們這些個做小輩的火性可大!這要是一個走道不留神給踩死一個半個的......哼哼!”

  冷笑聲中,也不見相有豹如何用力,那塊擺在地上的碎磚已經叫相有豹踩得生生陷進了堅硬的三合土裏!

  絲毫不搭理那嚇得瞠目結舌的臃腫婦人,相有豹在院中的石桌上放下手頭的東西,回身出了院子,恭恭敬敬地朝著呆立在門前的胡千裏一拱手:“胡師叔這是要出門?讓師侄伺候著您走走成麽?”

  微一點頭,胡千裏抬腿朝著胡同口走了過去。耳聽著相有豹拉著架子車追了過來,胡千裏壓低了嗓門、頭也不回地朝著相有豹扔出了一句話:“倒是叫你看了笑話!嗬嗬......我這當師叔的,還得靠著師侄來替我出頭長臉......”

  拉著架子車緊走了幾步,相有豹與胡千裏走了個並肩,一手把著架子車的扶手,一手卻從腰間摸出了二十塊大洋,朝著身邊的胡千裏遞了過去:“這也是納師叔讓我給您送來的。”

  順手把相有豹遞過來的大洋揣到了懷裏,胡千裏臉上的木納神情卻是絲毫不變:“替我謝謝納師哥!我隨便走走,你去忙你的!”

  也不計較胡千裏那拒人千裏之外的談吐做派,相有豹依舊客客氣氣地朝著胡千裏說了聲告辭,這才拉著輕飄飄的架子車,朝著貼城牆根兒的一片草窩棚走了過去。

  都說是故土難離,四九城裏不少窮到了根子上的人家,在迫不得已賣了自己容身的房子之後,卻依舊舍不得離開自己從小到大生長於斯的四九城,也就貼著荒僻的城牆根兒,幾根雜木樁子加幾捆麥草,搭個窩棚住了下來。

  天長越久,哪怕是四九城裏巡警局的巡警見天的來趕人,甚至還點火燒了幾回草窩棚。可沒等焚燒草窩棚的煙塵散盡,那些剛剛被驅趕開來的人已經撲向了被燒成灰燼的家,從發燙的灰燼中搜尋著一切還能用得上的家什。不出一兩天的功夫,一排排的草窩棚又再次出現在了被燒得焦黑的土地上!

  循著曲折狹窄的道路,相有豹一邊蹦跳著躲過道路中積水的坑窪,一邊朝著一處比其他草窩棚都低矮了三分的草窩棚走去。還沒走到那草窩棚前,相有豹已經看見了謝門神那魁梧的身影。

  謝門神的大名叫什麽,就連納九爺也說不上來。隻記得當年火正門裏的師兄弟看著謝門神身形魁梧,力氣又大得嚇人,所以就給賞了這麽個綽號。叫的人多了、時間也長了,謝門神的大名反倒是沒人記得、甚至是沒人知道,但說起當年火正門裏有人找謝門神,大家夥兒都不必尋思,直朝著塊頭最大、身量最高的那位找過去,一準沒錯!

  手裏頭攥著幾把不知從哪兒尋來的濕柴草,謝門神蜷曲著身子蹲在那草窩棚前,拿著一塊火石在火鐮上敲敲打打,試圖靠著砸出來的那點火星點燃柴草。可那火鐮上刻著的紋路早已經磨得平滑如鏡,火石更是小的像是蠶豆般大小,一個不留神,謝門神那粗大的手指頭狠狠地刮到了火鐮上,頓時被火鐮割得鮮血直流!

  惱恨地將那塊隻有蠶豆大小的火石扔了出去,謝門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將鮮血直流的手指含在了口中吸吮著,似乎想要用這法子來止血。但在片刻之後,謝門神卻又支起了身子,撿起了自己剛剛扔出去的那塊蠶豆大小的火石,無可奈何地在火鐮上打砸起來。

  遠遠地看著謝門神那無可奈何的舉動,相有豹略一思忖,轉身拖著輕飄飄的架子車扭頭朝著草窩棚左近的一家雜貨鋪走去。

  也不問價錢,也不拘多少,相有豹幾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過日子能用得上的家什全都買了一兩樣,足足堆了一架子車,這才在那瞠目結舌的雜貨店掌櫃目送之下重新朝著那些簇擁在一起的草窩棚走去。

  天空之中,已然傳來了隱隱雷聲,一團團的烏雲也開始紮堆湊到了一塊兒。伴隨著嗖嗖的小北風漸漸強烈,住在草窩棚裏的人們已經開始鑽出各自容身的草窩棚,爭相將一些平日裏收到了草窩棚中的石塊、木條子朝草窩棚上壓了過去。還有些住在草窩棚裏的人顯然是連石塊、木條子都沒能預備下,隻是木然地坐在自己容身的草窩棚外,眼睜睜地看著越來越強勁的小北風漸漸刮走草窩棚上蓄著的麥草......

  腳下加緊,相有豹幾乎是推著那滿載的架子車一路飛奔,直衝到了謝門神搭建的草窩棚前,朝著正在急得直跺腳的謝門神叫道:“謝師叔,納師叔叫我來給你送......”

  沒等相有豹說完,半空中猛然響起的一個炸雷,生生湮沒了相有豹扯著喉嚨叫嚷的聲音。伴隨著雷聲漸遠,天空中猛地墜下了豆大的雨滴,星星點點地砸在了相有豹與謝門神的身上。

  惶急地紮煞著雙手,謝門神手足無措地看著相有豹送來的那一架子車東西,再扭頭看著草窩棚上已經被大風吹走的縷縷麥草,語無倫次地跺腳叫道:“這可......納師哥他仁義......我這窩棚,還有我媳婦......正病著呢,可經不得雨......經不得雨啊!”

  叫喊聲中,顯然已經急昏了頭腦的謝門神猛地張開了雙臂,合身撲到了草窩棚上,試圖用自己那碩大的身軀來阻擋狂風吹走麥草!

  眼瞅著瓢潑大雨已經落下,相有豹一邊看著不斷哭叫著從草窩棚裏擠出來的幾個孩子,一邊反手用一口新買的鐵鍋扣在了那袋白麵上,揚聲朝著謝門神叫道:“謝師叔,您這麽弄不成,咱得給孩子和嬸子找個能避雨安身的地兒!”

  話音剛落,從草窩棚裏鑽出來的一個半大姑娘已經哭叫著拽住了謝門神的褲腿:“爹呀......娘厥過去了,身上火炭似的,燙得嚇人!”

  顧不上再想其他,相有豹一把攬起了幾個拉著謝門神褲腿哭叫的孩子朝架子車上一放,扭頭衝著謝門神大吼起來:“師叔,這左近哪兒有醫館藥房?旁的不管了,先顧著給師娘治病要緊!”

  茫然地瞪著一雙眼睛,腦中幾近空白的謝門神下意識地應道:“朝著南邊走出去兩條街,像是有家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