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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臉無情

  原本她們還指望著，大家合夥給柳氏施加壓力不成，就靠秦大福，秦大福發了話也一樣。他們尋思著在大房自己家關起門來，秦大福要聽柳氏的，可現在當著婆婆妯娌的麵，她們逼著秦大福答應了，柳氏也不好下了男人的臉子，事情就成了。

  而張氏隻是想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二顯讀書，進而讓他同意那門換親的親事，甚至還能逼著他們把秀瑤送到周家去。隻要把兒子拿捏住了，柳氏算個屁！她才不管誰讀書不讀書的呢。

  誰知道，兒子突然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她說什麽是什麽，就算不同意他也不會反對。

  張氏一下子就難受起來，心肝孫子不待見她，向來對她言聽計從的大兒子竟然也不聽話了，她一下子喊起來，“你走，你走，你走了你可別來。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兒子。

  秦大福停下，回頭道：“娘，你說什麽話呀，我幹嘛走了就不來了？這是我爹娘的家，我不來這裏我去哪裏？二顯你們不讓我教，你們非要供他讀書說他是這塊材料，那我怎麽能為忤逆娘，你們就教他吧。

  秦顯看爹說這樣的話，氣道：“嬤嬤，三娘娘，我就跟著你們了，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考中的。

  三嬸和二嬸臉上的笑簡直比冬天的冰溜子還冷人，三嬸忙道：“你這個孩子，說什麽話呢，你有爹娘，我就算想養著你也不行，這不是讓人戳你爹娘和我的脊梁骨麽。人家說你爹娘不養孩子，說你不孝順，還得說我挑撥你們父子關係呢。那可不行。

  秦顯看了她一眼，又看張氏，“嬤嬤，你不是說……

  張氏臉上掛不住，她被三嬸挑唆著，就順著三嬸的話說了，讓她出錢給秦顯讀書，那不是做夢！秦顯不過是認識幾個字，念了兩頁書，他能憑著這個中狀元？讓她拿錢，那不是要她的命，要她的棺材本！

  秦顯怔怔地看著她們，“嬤嬤，你不說說一定讓俺爹娘同意叫我讀書，他們不同意，你們就供我嗎？

  張氏氣道：“我哪裏有錢供你，你也看見了，一家子吃都吃不飽，還供你上學。

  秦顯又看三嬸，這些日子三嬸對他最好，時常來開解他，還說相信他一定行，願意出錢供他。他一時感動，把之前的顧慮都拋諸腦後，就告訴她們娘和馮家、張桂芳織手套的事情，還說能賺不少錢，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們了。

  三嬸訕訕道：“二顯要恨，你就恨你爹娘吧，哪裏有這樣的爹娘，和孩子說翻臉就翻臉，你看看，你娘也太狠太偏心。說著就走了。

  秦顯大聲質問道：“你們騙我話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張氏斥責道：“快別咧咧了，快家去困覺去吧，這裏擠得慌。她是看透柳氏這個人，說她狠，她這個兒媳婦才狠呢。說著張氏就下去收拾東西去了，也不管秦顯什麽的。

  秦顯一時有點茫然，那邊秦二貴幾個聽見動靜過來看，張氏罵道：“沒什麽好看的，趕緊困覺去吧，還得早起呢。

  秦顯原本熊熊燃燒著的鬥誌和希望，一下子被人狠狠摔在地上，他不認識她們似的，扭頭就走。走了幾步還能聽到三嬸譏諷鄙夷的笑聲，“也不看看自己幾兩沉，以為自己真能讀書呢。

  秦顯走得飛快，結果在門口撞到了一人，他也不管，錯身就飛奔而去。

  過來看情況的秦業趕緊追上去，“二顯，你幹什麽去。

  秦顯卻不管，一個勁地跑，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看到路就跑過去，結果一口氣跑到了村後頭的河崖邊上。他心裏充滿了絕望和憤怒，根本沒留神，腳一滑就往下跌下去。

  嚇得他大叫一聲，結果後背一緊，一下子被人拉住，接著身後傳來秦業痛苦的聲音，“二顯，你，你怎麽這麽想不開！

  秦顯根本沒想死，而且這河底下雖然有水，可也淹不死他，他不過是一時魔障了沒注意。現在看大哥拉住了他，他又騰起了賭氣的心思，“大哥，你放開我，你讓我死了算了。我就是個混蛋，我不長眼。我以為嬤嬤和三娘娘她們是真幫我，誰知道是利用我，我還是死了算了，反正爹娘也不要我了。

  秦業一隻手拖不住他，看著秦顯往下滑他遂顧不得那麽多，趕緊雙手去拉他，雖然他們都會遊泳，可黑燈瞎火的裏麵都是水草，掉下去可不一定能爬上來。秦業一邊拉他道：“二顯，你這是說什麽話，大哥怎麽跟你說的，大哥一定會供你讀書的。爹娘不會生你氣的，隻不過是給你個機會讓你看看誰才是你的家人罷了。

  二顯當局者迷，以為三娘娘是真的為他好，殊不知，她就是不懷好意罷了。

  秦顯以前也知道三嬸心思不正，瞧不起她，平日裏都不怎麽說話，這一次看她不遺餘力地幫他，安慰他，為他說話，他漸漸地就被迷惑了。覺得三娘娘其實是個好人，是自己以前把她想壞了。沒想到他把家裏的秘密告訴她們，又忤逆了爹娘，結果她們根本是利用他，利用完了連戲都不演了，直接就把他踢出去。

  他真是太傻了，現在可好，爹娘也得罪了，別說讀書，就算是過日子隻怕也不能的。他後悔得要死，又沒有辦法，見大哥來找他，忍不住就賭氣。

  秦業看他心思有點活動了，“二顯，你是個聰明人，一時被迷惑了犯糊塗，清醒過來就好了。你看咱小妹她們，每天就想著怎麽賺錢，還不是為了能讓家裏過好日子。小妹那天還跟我，等養了豬，有了餘錢你要是想讀書也不是難事，她會幫你跟爹娘說的呢。

  秦顯想起秀瑤那張笑眯眯的小臉，這幾天自己不給她好臉色，她也似乎不想理睬他的樣子，“大哥，你別哄我了，小妹就親你和揚揚，可不會親我。有了錢也是讓你娶媳婦讓揚揚讀書，她不會管我的。

  秦業疼得汗珠子都滾下來了，咬著牙道：“你怎麽還那麽強，瑤瑤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說過大話，都是想做什麽就去做，從來不邀功不炫耀的。

  秦顯還想說什麽，秦業卻不跟他說太多，用盡全力把他拖上來，兩人倒在地上，秦業隻覺得那右手鑽心的疼。

  秦顯哭倒在地：“大哥，大哥，就是你好，你對我好。你幹嘛對我好，我不值得，嗚嗚嗚。

  秦業忍著疼，道：“二顯，你還小，大一點就知道了。咱們才是一家人，三娘娘他們雖然也是家人，可總歸沒有爹娘那麽親。爹娘不會怪你的，你回家磕個頭，認個錯就好了。

  以前秀瑤就給他分析過的，娘不過是想給秦顯敲個警鍾，給他們一個表演的機會，讓秦顯看看，三嬸和嬤嬤是不是真的為他好，還是僅僅利用他。

  眼前的形勢說明已經奏效了，秦顯也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

  “二顯，你該長大了。秦業忍著疼，抹了把額頭的汗。

  秦顯哭泣道：“大哥，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該怎麽做。

  他把秦業扶起來，“大哥，咱們家去吧。

  兄弟倆回了家，秀瑤幾個都在門口等呢，看到他們回來，忙讓他們進去，然後關了門。

  進了屋裏之後，秦顯還有點猶豫，秦業給他使眼色，秦顯咬了咬牙，去了東間，看娘在炕上縫補衣裳，爹坐在那裏和她說話。

  知道他進來，兩人都沒抬頭看他。

  秦顯覺得有點沒麵子，不過也沒有別的辦法，他撲通就跪下，嗚嗚哭道：“爹，娘，我錯了，我混賬，我以後再也不敢這樣，我一定好好聽話，尊敬哥哥姐姐愛護妹妹，好好幹活。

  秦大福悄悄地拽了拽柳氏的衣襟，柳氏看向秦顯，道：“二顯，你是個聰明人，不過娘說話你別不愛聽，有時候你的聰明是小聰明，你總覺得就你自己聰明，別人都是笨蛋。你也看到了，你還是個孩子，你三娘娘的心眼比你多，比你聰明，也比你現實。

  秦顯流著眼淚，“娘，我知道的，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的。

  柳氏歎了口氣，“你記住今日說的話就好。你起來吧。我和你爹也考慮了，你真要是想讀書，我們也給你三年機會。

  秦顯一聽，愣在炕前裏，不敢置信地看著，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娘竟然答應了？

  柳氏繼續道：“你今年十四，我們給你三年時間，你要是考不上秀才，你也該死心了。考上了，我們再給你幾年時間，砸鍋賣鐵也供應你。你要是考不上，你就回來老老實實的種地攢錢，家裏給你娶媳婦，你看中不中？

  秦顯淚流滿麵，“中！娘，你們看吧，我肯定能考上的。

  柳氏歎了口氣，這個二顯，總是自視甚高，她道：“考上最好，考不上也不是白學的，識了字，總歸是有用處的。

  秦顯心裏被狂喜充盈著，能讀書了！！他仿佛看到自己中了秀才，嬤嬤和三嬸過來巴結他，爹娘開心喜極而泣，又仿佛看到自己中了舉人，好多人來自薦為奴，把家產雙手奉送，嬤嬤和三嬸苦苦哀求他放過她們。

  柳氏看著他，道：“二顯，你能讀書，是你大哥和你妹妹的功勞。你要時刻感恩，不要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不要總覺得別人就該為你犧牲，你就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秦顯點點頭，任由眼淚流到衣襟上，泣聲道，“娘，我記住了。然後他又道：“那天是我混賬，我給娘和妹妹們賠不是，我不該說混賬話，不該那麽自私，不該聽嬤嬤和三娘娘的挑唆，覺得妹妹就該為我去當丫頭。

  柳氏點點頭，她就是要兒子認錯，知道誰好誰歹，否則她辛苦拉扯大的兒子，就算出人頭地了，也不是為這個家好。

  秦業看她點頭了，便上前去扶他。

  秦顯跪得腿麻了，抓了秦業一把，秦業忍不住叫痛。

  秀瑤在一旁看著，見大哥臉色不大好，忙關問道：“大哥，你是不是胳膊疼了？

  秦業忙笑道：“才不是呢，我胳膊已經要好了。

  秦顯聽了不禁臉色一變，卻也沒有說什麽。

  接下來的日子，秦顯跟變了個人一樣，在家裏搶著幹活，下地也不偷懶，對秀瑤秦揚幾個也非常關愛，對哥哥姐姐都很尊重，看到他的變化，大家都很開心。

  柳氏讓秦大福帶著二顯親自去了村裏在周家祠堂的學堂，先生是裏正周素仁的堂兄，叫周慧仁。家裏當年比較富裕，就因為他讀書，一次次地參加科考，家裏的錢糧土地都賣了，結果他也沒考中，到現在還是個童生。不過據說他學問不錯，比秀才還要厲害，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考不中。

  秦大福帶著秦顯去拜師，那周慧仁歎了口氣，他也隱約聽說了秦家二小子鬧騰著讀書的事兒，覺得是自己當時隨口一句給了他希望，心裏很是懊悔，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好好教教秦顯。

  周慧仁讓他春種農忙完了再去，規定以後每年的春種、夏收夏種、秋收秋種必須在家幫忙，其他時間，主要是冬天就必須專心讀書。

  至於費用，自然要和別人一樣。因為學堂主要是周家大爺出錢籌辦，為的是周家子弟讀書方便，同時前後桃源的其他姓村民也都可以去讀書。隻不過學費有所不同，如果是周大爺本家弟子，可以免費入學，如果是出了五服的，就交給先生束脩即可。而如果是外姓子弟，就是要借讀，借用周家學堂、借用周家先生，除了交束脩，還要交額外糧食給學堂，算是入借費。入借費是一年一石糧食，對普通人家來說，這是很重的入借費了。

  而束脩由先生定，周慧仁會根據學生年紀大小、所學內容不同，調整束脩。如果是來僅僅以識字為目的的，那和要參加科考為目的的，自然不同。七八歲的小兒，和十來歲的少年，又不同。

  秦顯已經十四歲，算是大齡學生，一般學堂其實是不愛收的，因為年紀大了學東西會慢。而且他還是想考秀才的，所以先生壓力會更大。一般都會要求多交束脩的，到時候先生也會格外嚴厲一些，敦促學生好好讀書。

  周慧仁收下他，一年一吊錢，分三次付清，如果不是心裏有點愧疚，按理是要收一吊半到兩吊的。畢竟讀書人家都是有錢人家，普通溫飽都成問題的人家，不太會送孩子來讀書，所以束脩絕對不便宜的。

  畢竟對他們來說，讀書是有錢人的奢侈事兒，不是種地泥腿子們的營生。

  為了支付秦顯讀書，家裏負擔陡然重了很多，一石糧食一吊錢，並不是小數目。

  柳氏也沒多說什麽，隻讓他好好讀書，既然答應他了，就一定會做到，也讓他記住當日說的話。

  而秦大福卻也有了心事，因為家裏拿錢讓二顯去讀書，張氏有很大的意見。嫌他浪費錢，有那麽多錢幹嘛不買牲口？可以大家一起使喚，幹嘛不買地？非要去讓一個二半吊子讀書，能讀出個什麽出息來？

  秦大福被罵個狗血淋頭卻也不敢還嘴，因為張氏自從那次他不給麵子跟著媳婦走了以後，張氏就說自己不舒服，病了，看到秦大福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一個勁地說他不孝順，把秦大福逼得也心裏疙疙瘩瘩的。

  張氏想逼著他把錢要回來，不去給二顯讀書，攢錢買牲口，可秦大福也沒辦法。柳氏這個人，隻要拿定主意了，那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現在她答應二顯讀書，不管誰說也不好使，答應三年時間就是三年時間，不會食言的。

  而且秦大福也不想二顯有遺憾，所以，根本不可能聽張氏的。可任誰被自己親娘整天有事沒事叨咕說他不孝順，他也會心裏難受。

  好在秦大福子女多，柳氏也不是木訥自私的人，秦大福有什麽心思秀瑤第一個就猜出來了，盡可能地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又忙又樂，他倒是也過得舒坦。 <ter class="clear"></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