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茹毛飲血
作者:菲碩莫薯      更新:2021-08-30 22:11      字數:2255
  番蠻!

  這是喬冉的用的詞語。

  不是山民,不是湖女族人,不是湖城居民,而是番蠻。

  這詞兒,無疑是帶有幾分侮辱性質的。

  數百成番,數千成蠻,聚以萬眾成患,此患,更勝於匪,勝於嘩變兵災。

  這就是中州大地上漢人們對土番的認知,不知禮義,野性難馴,最主要的是,戰鬥力奇強。

  數百,就是一群不知禮義的土人。

  數千,就是一群野性難馴的蠻人。

  數萬,就是一群威脅到一個州府甚至一個道的不安定因素,需要被剿滅的。

  關於湖城那堵牆後,有多少番蠻,秦遊不知道,喬冉也不知道。

  曹琥嘴裏沒有一句實話,從數百,到數千,到上萬,到現在不知幾萬。

  最早的時候,秦遊用一百多個晉昌的書呆子換了曹琥七千山民。

  晉昌一行後,曹琥斷斷續續又從來五六千山民,這就至少一萬兩千人了。

  而剛剛曹琥,嘴巴一張,又是兩萬。

  這也就是說,這湖女部落,至少有三萬五千青壯。

  如果隻是三萬五千人,人口還不如一個上城。

  可問題是這是三萬五千青壯,不是人口。

  三萬五千青壯,那麽老人呢,孩子呢,婦人呢,又是多少?

  眾所周知,番蠻和漢家兒郎不同,即便是十二三歲的孩子,六七十歲的老者,哪怕是婦人,都是能提著刀子上戰場的。

  喬冉腦中警鈴大作,目光如刀。

  秦遊則是滿麵古怪。

  當年湖女部落被遷徙到湖城的時候,前朝戶部是有記錄的,這才過去二十多年,總不可能暴增如此多的人口吧,這都翻了多少倍了。

  曹琥沒有回答喬冉,隻是盯著秦遊看。

  秦遊都被曹琥看毛了,苦笑道:“曹大人,你這可是真的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想說什麽說就是了。”

  “你是朝廷的官兒,不管是前朝封的還是夏朝封的,至少,夏朝朝廷認你這個官兒,知州,主政一方的大員,你這明目張膽的拾掇我劃地為王,你能告訴告訴我你怎麽想的嗎?”

  “不錯,前朝封的我這知州,夏朝也認我這知州。”曹琥一口飲盡杯中烈酒,反問道:“兄弟,你可知道,朝廷這十二年來,下發了我湖城多少錢糧?”

  “多少?”

  曹琥豎起了一根手指。

  秦遊眉頭一皺:“一萬貫?”

  曹琥搖了搖頭。

  “一千貫?”

  曹琥依舊搖頭。

  秦遊的臉變得陰沉無比:“十二年,隻有一百貫?”

  “一文錢都沒有。”

  “那你豎起一根手指幹什麽,你直接說沒有就完事了。”

  秦遊雖然笑罵著,可心裏卻疑竇重重,看了眼喬冉,麵帶詢問之色。

  喬冉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此事。

  十多年了,如果朝廷真的一文錢的錢糧都沒有下發給湖城,那這事…根本不可能啊。

  秦遊皺眉問道:“是不是都讓方家人給貪墨了,朝廷會下發給州府,然後…”

  說了一半,秦遊這才反應過來,那也不對啊,湖城雖然就一麵牆,可好歹也算是州府了,按正常情況是有府衙的,朝廷的錢糧應該是戶部直接運過去才對,最近這幾年就不說了,最初夏朝建國的時候,方家還沒有如此猖狂。

  “朝廷…”曹琥和秦遊碰了下杯,又是一口酒下肚。

  一聲朝廷,這二字,仿佛有著道不盡的失望。

  “這位兄弟說的不假。”指了指喬冉,曹琥苦笑道:“我們終究是番蠻,哪怕再是說漢話,持漢禮,依舊是番蠻,十一年前,也或是十二年前,戶部的官員來過,押著糧,揣著銀票,站在城下,喊我一聲知州大人,問的是城內有多少丁口,我說是兩萬餘人…”

  秦遊打斷道:“不止吧?”

  喬冉衝秦遊微微搖了頭,隨即對曹琥拱了拱手:“曹大人莫要理他,既然戶部去了人,為何沒有下發錢糧?”

  “兩萬餘人,那戶部官員不信,說是要入城一觀,倒是入了城,可見的卻是滿城的番蠻,滿城茹毛飲血的番蠻…”

  說到這裏,曹琥哈哈一笑:“大哥我沒讀過書,這詞,是這麽用的吧,年頭過了那麽久,隻記得那官員說了一句茹毛飲血的山野番蠻,嚇的是瞪著雙眼,問我,為何全都是茹毛飲血的番蠻。”

  “之後又如何了?”

  “我便和他說,湖女部落是前朝安置到湖城的,陪著笑,彎著腰,一字一句的說,怕他聽不清楚,一遍一遍的解釋,最後,那官員說是讓我再等上幾日,說是過幾日再來送錢糧。”

  秦遊不解的問道:“它們不是當時是壓著糧和帶著銀票嗎?”

  “是啊,我也問了,可那官員說,這是送到台州的錢糧。”

  “走台州也不路過湖城啊。”

  “我豈能不知,可他是朝廷的官員,我又能如何,朝廷換了天子,我這知州,心裏荒著呢,誰知這新換的天子會不會像前朝那般恨不得將我們番蠻除之而後快,哪還敢多言語,隻能等,這一等,過了半月,糧,送來了,上百車,我高興壞了,帶著人就出了城,可將糧運到城內後,這才見到,都是黴米,陳米,三擔糧,一擔沙石,一擔石。”

  秦遊倒吸了一口涼氣:“少了三分之二,剩下那三分之一,還是黴米陳米?”

  “是啊,可畢竟是米啊,能吃,能吃就好。”

  曹琥笑著笑著,臉上又滿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莫名,似是愁苦,也似是認命,更似是怨恨。

  “隻送了那一次,隻有那一次,即便是那一次,也沒有銀票,一文錢都沒有,再之後,我帶著族人們,每季都等,站在牆頭上等,一等就是幾日幾夜,可朝廷,再也沒來過。”

  喬冉麵色陰沉如水,為曹琥又倒了一杯酒:“為何沒有尋州府上官,去尋刺史。”

  “尋了,怎地沒尋,未見到上官,倒是有信了,發了,都下發了,按五萬丁口發的,他娘的,當時說的是兩萬,生生算的是五萬,可莫說這五萬,便是一萬,一千,一百,一個,便是連一個人的糧都未見到。”

  望著杯中酒,曹琥喃喃道:“那文吏,是這般說的,野人,要什麽糧,湖城後麵便是深山,去山裏抓蛇吃,吃果子,喝露水就好了嘛,我這知州大人,何必觸這黴頭,那文吏,怕死直到今天也不曉得,老子,就是湖女部落的族人,還是他娘的族長!”

  一拍桌子,曹琥抽幹杯中酒,目光灼灼。

  “兄弟,老哥就問你一句話,反,是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