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文人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53      字數:5515
  【歡迎關注個人微信公眾號“天高辰遠”,老司機發新車,好孩子不要來~】

  (關於李白,其實出於個人的意願本是不太想寫的!畢竟無論他有多麽輝煌、多麽耀眼,對於我這本書來說沒有任何的情節推動作用,即便寫也是為了寫而寫!但太多的人說,天寶年的世界裏怎麽可以沒有李白?而我當初標榜的就是盡量向所謂書中的曆史靠攏……也談不上什麽挖坑把自己埋了吧!加上當初王勃的取巧、偷懶,唉……過去的就不多提,總這本書確實很不一樣!但有著他獨特的價值,雖然目前大夥兒都沒看出來……但是這一卷完結之後,我保證大家會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好了,李白!真不好寫……)

  迎親的隊伍出了東市,虢國夫人的馬車也駛出了坊門,差不多相同的時間上,長興坊的一處別苑被人敲開了大門……

  剛剛被授予左曉衛兵曹參軍的高適將李白引入府中款待,入室登堂後就見二人起身迎候,四人團團行禮,高適笑道:“太白兄,你之大名早已響徹天下,那是不用多介紹的。這兩位亦為同道之人。何謂同道之人呢?一來好酒,二來好詩。”

  李白見麵前這二人麵露欣喜之色,且其中飽有對自己的崇拜之情,遂拱手問道:“好呀,敢問仁兄台甫?”

  高適答道:“太白兄,這位左麵之人,名岑參,係荊州南陽人,天寶三載中進士,後被授為安西節度使幕府書記,你來得挺巧,這位剛從西北會京述職。”

  李白喜道:“久仰、久仰,李白見過岑君數詩,其詩風闊達、壯麗,今日相逢,真是有緣啊!”

  岑參笑著說道:“謫仙驚破長安,太白兄自從進了京城,天下誰敢再言詩呢?”

  “哪裏,哪裏……”

  眾人皆笑,然於李白而言,這笑聲中便多了些許鬱悶,遂自嘲道:“想我李白詩酒冠天下,進了京城也不過是一幫閑伴當,縱有滿腹詩才,又有何用呢?為詩之時,唯有對酒當歌才最是暢快。”

  高適笑笑,打斷了李白,指著右邊之人說道:“太白兄,此人姓杜名甫,字子美,現居於鞏縣,近來多來往於兩京之間……”

  “哦……”李白笑道:“我雖未睹子美之麵,卻見過子美之詩。那首《望嶽》我亦曾經誦讀多次,當時便猜測子美許是應舉之時有感而發吧?”

  杜甫生得精瘦,臉盤黝黑且如刀削一般挺直。年齡雖比李白年輕十六歲,但二人如今立在一起,竟似年齡相仿,然較之李白那飛揚的性子,杜甫臉上卻布滿了愁苦,好像還要比李白更顯老一些。

  現在李白提起《望嶽》之詩,其中的“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句在世間廣為流傳,實為杜甫的得意之作。

  杜甫遂拱手謝道:“拙詩能入詩仙法眼,實為杜甫之幸。那年應進士舉落第,由此漫遊齊、趙之間以排遣鬱悶,故有此詩。”

  李白笑道:“子美望嶽不止,看來這企望登頂之心終究難以泯滅。嗬嗬,隻是你我今生的希冀,恐怕渺茫得很。子美既愛漫遊,我們從此就結伴如何?”

  “若蒙謫仙太白青眼,杜甫幸何如之!”杜甫應了一句,卻又略顯遲疑說道:“隻是過幾日便是恩科,如蒙不棄,可否等我考完之後……”

  “哈哈!”李白指著杜甫笑了起來:“子美既有此心,我又怎好強人所難?”

  高適知道李白棄官離京的真相,料其心中定不好受,如今又提及杜甫科舉之事,杜甫也是屢考不中,實為其傷心鬱悶之處,雖說今年外界傳聞中第不難,但那些捕風捉影的事一向穩重的高適又怎會當真?

  於是連忙招呼眾人道:“好好的座兒不坐,盡顧著站著說話了。大家這就入座吧,太白兄,愚弟今日專為你準備了上好的蜀中燒春酒,不知能如意否?”

  “燒春酒?好呀,此物得來不易,不知達夫如何覓得?”李白一臉驚喜,繼而感慨道:“嗬嗬,當初李適之自韋堅處贏來百壇燒春酒,未及旬日就被‘八仙’飲盡,那種滋味,今日想來意猶未盡啊。”

  “此物得來不易,且價格不菲,因此量少,恐怕太白兄今日不能盡興。我們先飲此酒,此後再飲滎陽的‘土窟春’如何?”高適雖頗有家底,但也不過剛被授為參軍,像長安上層社會這兩年才風行的“白酒”卻也隻聞其名、不見其物。

  “不妨,不妨,隻要是酒,李白皆能盡興。”李白笑道:“且‘土窟春’一樣有名,又何分彼此呢?”

  杜甫與岑參看到李白談酒時頓時眼光發亮,二人對視一笑,方信此前李白嗜酒如命的傳說。

  四人端起酒盞欲飲,李白忽然放下酒盞說道:“對了,我有一約,須酒前清洗時分方能說得明白。否則酒多之後,那時舌硬神迷,許是就忘記了。”

  另外三人隻好放下酒盞,靜聽李白細說。

  李白於是說道:“剛才達夫說過,我們皆為同道之人,詩酒以外,也不可少了漫遊之事。此時離初春不遠,我聽說洛陽花盛,岑君數日後即回西北也就罷了,子美若考完有意遠遊,我們三人屆時就在洛陽相會如何?”

  高適自無異議,杜甫沉默片刻也應了下來。

  四人中酒量以李白為冠,其他三人量亦非淺。他們此後你來我往,喝得甚是暢快。李白其實是那種早醉之人,往往數盞酒入肚,醉態即現,此後不管飲得再多,此醉態一直保持,並無二致。

  李白這日正飲到六盞酒,醉意已湧上臉來,他端起酒盞仰頭飲盡,大聲說道:“我以詩名得睹聖顏,最終掛冠而去,嗬嗬,‘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諸君,李白就是蓬蒿人,恐怕今生難改了。”

  三人看到李白那狂放的模樣,知道他心中有著無盡隱痛。岑參起步來到李白麵前舉盞祝道:“太白兄,‘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等有緣相聚,即為人生得意之事。來,愚弟敬兄一盞,今後我們天各一方,許是難聚了。”

  李白就與岑參同飲一盞。

  李白終究意難平,又轉對杜甫說道:“子美啊,你可謂生不逢時。自張相爺罷相之後,朝中重臣多為無才之人把持。你想呀,這些人本身無才,遂視天下賢人為眼中釘,他能夠讓你們考中嗎?哼,自天寶以後,能得中者逐年減少,你莫非不知其中奧妙嗎?要我說,你幹脆別再考什麽生員,隨我一同漫遊天下最好。”

  杜甫心中不以為然,自古以來學而優則仕,此路雖艱難,終有出頭的時候。

  何況如今他家徒四壁,囊中羞澀,若不循著科舉之路苦苦堅持,由此熬個一官半職,他實在不知自己今生還能倚靠什麽。

  高適唯有歎氣,對於朝廷現狀他自問略知一二。

  自李林甫為相以來,文人的境遇就日漸艱難,尤其寒門士子,不說科舉之路因錄用漸少而日顯狹窄,就是已被選中之人授任時也難得好位置。

  李白趁著酒興,便想將胸中苦悶全吐出來……

  想當初越女劉氏嫌自己窮困不辭而別,悲憤中偶得張九齡的薦書,大喜之下入京,由賀知章引見玉真公主,這才得以將詩文進獻皇帝。

  哪知皇帝竟隻將自己視為一介詞臣,每到用時方喚來作詩一首,以博美人一笑。

  壯誌難抒,不如歸去!

  由此經年,李白漫遊在兩京之間,實是難消為官之念,隻盼能讓更多的權貴知曉自己的才名,或許宦途還有希望。

  隻是這麽久過去,雖說詩名日盛,卻無一人再願舉薦自己!

  心中何其鬱悶,現在終於遇到可以傾訴心聲之人,隻想大說特說一番!

  李白又飲盡一盞酒,繼續說道:“我未入京之時,見天下安康富足,想到聖上勵精圖治由此造就盛世大唐,就對聖上充滿了仰慕之心。”

  “唉……誰知在京中待了不久,心境卻大為不同。”

  杜甫連忙問道:“有何不同?”

  “聖上寵了貴妃,竟然荒廢了每日的早朝,將朝中之事俱交予幾個宰相辦理,他與貴妃則整日裏遊戲玩樂,那日子過得十分愜意。我名為翰林供奉,難見朝廷公文,卻成了皇帝的幫閑之人。”

  高適不願李白對朝政多做置喙,對於目前長安的局勢,李白剛入京或許不知,但他卻隱隱有些察覺,於是連忙笑著岔開了話題:“太白兄之《清平調》傳唱天下,莫非為幫閑之作嗎?”

  眾人聞言不禁莞爾,《清平調》盛讚楊貴妃美若天仙,其詩甚美,李白寫作此詩,明寫楊貴妃,其實想以自己的詩才取悅李隆基,其中也有邀寵之心。

  李白聞言,不由老臉一紅,唯有歎道:“諸君未曾見過貴妃,唉,她之美貌,她之風度,她之歌舞技藝,實在冠絕天下。我起初對聖上納子媳為妃亦不認同,但見了貴妃之麵,方知其中緣由啊!”

  高適這個剛得官的新人自然沒有見過楊玉環,遂好奇問道:“是何緣由?”

  李白一臉回憶道:“常人見了貴妃尚難把持,何況聖上?”

  其他三人聞言皆大笑,隻說李白飲酒過多,以致說話顛三倒四。

  李白瞪起雙眼,大聲道:“我如何顛三倒四了?常人見了美貌婦人,心中雖有愛意,能夠出手橫刀相奪嗎?嘿嘿,我如此說話,難道有錯嗎?”

  眾人覺得李白說的雖為歪理,然也有幾分道理,遂默默無語。四人雖為同道之人,也隻有李白曾近得皇帝之身,且與京中顯貴之人交往頗多,那麽確實也隻有李白有資格說這種話。

  李白又目視杜甫道:“子美呀,還是剛才那句話,考什麽勞什子的生員?你若考中,定會生出無盡的閑氣。皇帝怠政喜遊,奢侈無度,那李林甫嫉賢妒能,權傾天下,近來又起用酷吏,使‘吉網羅鉗’橫行天下。嗬嗬,什麽盛世?什麽富殷?我看不過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子美,我們從此漫遊天下,快意山水,豈不是強似官場行屍走肉一般的活法?”

  杜甫心中並不認同李白之言,然李白如今詩冠天下,自己名聲輕微,能得其青眼有加,已令他感動萬分。他聞言上前又與李白共飲一盞,說道:“若誠如君言,杜甫敢不從命?”

  李白哈哈大笑,又俯身自己倒酒。高適事先準備好的燒春酒早已飲盡,此時所飲為滎陽“土窟春”酒,李白喝酒過了數盞之後,就不再辨酒之滋味,可見他但凡有酒即可,酒之品質如何尚在其次。

  又飲了幾盞酒,高適為防李白再亂議朝政,便轉而問岑參道:“聽聞高將軍攻克小勃律國,岑兄此次想必是來京報功請賞的吧?”

  “唉……”岑參原本不想多談,但見高適問起,方才又聽李白盡是抱怨,心中愁苦亦隨著酒意被勾了出來:“哪有那麽好的事哦!”

  “怎麽?難道事情有變?”高適滿臉關切,另外二人也將目光轉了過來。

  “罷罷罷!便於諸兄說道一番……”

  “卻說高將軍被授為安西節度副使之後,安西節度使夫蒙靈詧即令其帶兵攻打小勃律國。

  那小勃律國位於蔥嶺之西,都城設在孽多城(現克什米爾吉爾吉特城)。小勃律國原先也為大唐屬國,後來吐蕃勢強,且與大唐交惡,吐蕃便拉攏小勃律國,將公主嫁給小勃律王蘇失利為妻,小勃律國由此歸附於吐蕃,與大唐絕交。吐蕃此後以小勃律國為落腳點,進而控製了西北二十餘國,使大唐的西域之路從此斷絕。此後數任安西節度使皆明小勃律國的位置重要,多次領兵攻打,但皆無功而返。

  高仙芝將軍此次便帶領一萬兵馬殺向小勃律國,封常清大人時任節度判官,郭子儀將軍為振遠軍使隨同遠征。他們過撥換城,入握瑟德,經疏勒,登蔥嶺,涉播密川,路上千辛萬苦,曆百日後方到達特勒滿川。

  特勒滿川的西南端有一連雲堡,即為小勃律國的北方堡壘。其堡中駐兵千餘,堡南又以山為柵,駐兵九千以為呼應。若拿下此堡,即可揮兵直指小勃律國都城。

  其時為夏秋之間,特勒滿川本有積水,夜來又來洪水,滿川成為一片汪洋。高將軍與當地土人敘話畢,第二日殺牲祭川,然後令將士身帶三日幹糧開始涉水。他們到了連雲堡前,小勃律人並不防備,乍然看到水中出現了唐軍,頓時驚為天人,遂被一鼓而擒。高將軍此後統軍勢如破竹,很快攻入小勃律國都,將國王及吐蕃公主俘獲,並令封常清將他們解往長安。

  經此一役,西域諸國知道吐蕃勢落,遂有七十二國紛紛向我大唐歸附。

  高將軍班師回到安西四鎮,那夫蒙靈詧得知未經過自己認可,小勃律國國王已被解往長安,就認為高將軍搶功,頓時勃然大怒。因高將軍為高麗人,夫蒙靈詧張口閉嘴呼之為‘高麗奴’,在那裏破口大罵,並令高將軍派人將小勃律國國王追回,他竟要另派人解送報捷。

  高將軍大懼,急忙派人去追封常清。其時封常清大人於我等已行到朔方,聞令後自不願折返回身,反而一徑入了京城。”

  “豈有此理!”李白聽完不由大怒:“這夫蒙靈詧貪生怕死也就罷了!為了貪功竟不惜怒罵有功大將!”

  “你們看!你們看!超綱敗壞,這都是皇帝和宰相縱容之過!”

  高適不好接話,依舊對岑參問道:“那岑兄這次和封大人進京麵聖所為……”

  “唉……”岑參搖頭,繼而說道:“上元那天入京,第二日的大朝會上封大人本想如實稟告聖上,奈何那日朝堂上下似乎有變,封大人遂決定延期幾日再向聖上反應。”

  “是啊!”高適點頭說道:“我也聽說大朝會那日頗不太平,這兩日好些官員都受到了責罰,有的甚至罷官去職、滿門抄家……”

  “定又是朝堂傾軋!”李白憤憤道:“這些高官大員成天不思為民辦事,整日間隻知爭權奪利,今日你彈我,明日我罷他……”

  “朝廷上下竟沒了做事之人!這天下遲早要出大亂的!”

  “太白兄慎言!”高適終於還是忍不住提點了李白一下。

  奈何李白已醉,心中更是憤憤不平,聞言怒道:“還有你們!便是你們的沉默縱容了他們!若無人站出來罵醒他們,這盛世天下怕是不久就要毀於一旦!”

  “不行,你們不來,我來!”

  “太白兄!”

  高適上前拉住站起身來的李白,卻不料李白或因劇烈起身,頭一晃,酒意衝腦,竟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太白兄!”高適連忙上前查看。

  岑參上前把了把脈,片刻後說道:“無妨,太白兄隻是醉了!”

  “唉……”高適看著倒地昏昏大睡的李白,歎息道:“太白兄自辭官以來,便從未真正快活過!”

  為人好友,也不好評論得失、對錯,唯有歎息一聲。

  “對了!”高適轉而又問岑參:“封大人準備何時麵聖?可有需要打點之處?小弟久在長安,若有所需,定要開口才是!”

  “還未定時候!”岑參搖了搖頭:“這兩日封大人一直在向兵部遞折子,奈何兵部上下毫無反應,也不知聖上何時方有空閑召見。”

  “如今兵部尚書乃左相陳.希烈,但其實兵部上下全為右相李林甫掌控,封大人的折子想要上達天聽,隻怕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