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等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52      字數:3353
  酒菜未上,談話還在繼續。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許辰侃侃而談:“什麽樣的邊境將領才能得到朝廷的重視?當然是天天打勝仗的將軍才能得到朝廷的關注啦!沒有曝光率,誰還記得你是誰?”

  王忠嗣沉著臉,不說話。

  許辰便又說道:“這個道理你肯定也懂,但你不會去做!因為你心裏有比功業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太平、比如民生疾苦……”

  “你坐鎮邊疆幾十年,邊境無大戰,老百姓過了好日子,後世的史書也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評價。但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呢?現在有絲毫的好處嗎?”

  “我做事不求好處,隻為心安!”王忠嗣沉聲道。

  許辰微微頷首,笑道:“你不需要,但別人需要!”

  “且不說你手底下那些人會怎麽想,光是在朝堂上,沒有戰爭就沒有軍方的用武之地,沒有勝利就不能誇耀這盛世強國,文臣武將沒有一個能因你受利,誰還會記得你?”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嗬嗬,說起來霸氣啊!可隻有架起鍋煮白米,沒有架起鍋煮道理的事!真要有那種成天在朝堂上下替你宣揚功績的‘好人’,那不是對你好,而是在要你命!”

  “那安祿山就不一樣了!他本就是個無賴子,家國天下這樣高尚的情懷他可沒有,他眼裏心裏就隻有自己!隻要對自己有好處,什麽事他都會幹!而事實上,這種類似的把戲他以前就已經用過了!隻要他一直大勝下去,就是吹也能吹出一個國之柱石的名號來!”

  眼見王忠嗣陷入了沉思,許辰又輕飄飄的加了一句:“你是個有情懷的人,甚至可以說你是個高尚的人!但這樣的人很多嗎?就是我也做不到,那你覺得安祿山做得到嗎?你是寧願相信他是一個高尚的人呢?還是願意相信他是一個卑劣的人?”

  韓稚進來了,手裏端著酒菜。

  許辰也就停下了勸說,開始真正的吃酒。

  嚐了一口酒,許辰皺眉搖頭,偏頭衝著外麵輕聲喚道:“老柴,取一壺酒來!”

  “好的,大公子!”

  一呼一應,聲音皆不大,然而韓稚卻瞬間張大了雙眼!

  距離太遠了!

  許辰跟著王忠嗣進屋的時候,柴老等人全部留在屋外,隔著至少一裏地!

  剛才許辰的聲音不大,除了這間屋內,隻怕出了門就聽不到了,可那看上去不過中年被稱為“老柴”的隨從竟然聽見了!而且還將回話又這麽穩穩的傳了回來!

  聲音雖不大,卻好似一聲轟鳴在心頭炸響。

  王忠嗣正在沉思中,沒有注意到這點變化,韓稚便稍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等到柴老進屋,躬身放酒的時候,王忠嗣這才看了他一眼,隻一眼,王忠嗣的神情便越發的凝重了。

  身為當世名將,說是儒將,但王忠嗣手上的功夫也是極好的!離著宗師境倒還差了一點,但築基卻早已是少年時的事了。

  好似一口深井,波瀾不驚。

  雙眼一直盯著柴老,直到他靜靜的退下。

  許辰恍若未覺,隻是抓起酒壺為王忠嗣斟酒:“來,大帥!嚐嚐我家自釀的酒,比你的帶勁!”

  清冽的酒液流出,濃香彌漫。

  武人哪有不好酒的?

  大半的心思還在柴老身上,眼珠兒卻早被身前的酒勾了過來。

  “這……”

  “大帥請!”許辰將酒杯舉了起來。

  王忠嗣肚子裏的酒蟲一下子便全被勾了出來,迫不及待的一口灌下!

  許辰什麽也沒說,隻是微笑看著。

  果不其然,即便酒精考驗的名將頭一次灌下這種高度酒,臉頰也在瞬間通紅。

  喝酒這種事沒有太多的天賦可言,即便有,那也是代代遺傳下來的。在許辰出現之前,這個世界沒有高度酒,即便是許辰到來後的這兩年多裏,高度酒依舊沒有傳開。

  當初在豫章城曇花一現的美酒,隨著之後的地皮風波以及水匪大戰像是在世間徹底消失了一般。

  許辰的酒還在釀,但多為自用,便是送人也隻有長安城裏的個別人有幸嚐到。

  徐番那裏是每月都有的,也會送送人,但相府本就不小,流出去的也不多,大多是和徐番關係很好,實在不好拒絕的才會送上一兩壇。

  長安城裏另外一處每月都有供應的地方就是唐遠那裏了,隻是唐遠酒量不算大,家中妻女管的又嚴,消耗不了多少,即便送人也隻會往肖逸那裏和幾個到了長安後結識的熟人那裏送些。

  還有,就是王策在長安走動的時候,會投其所好,給高官重臣們送去一些,但說辭都是一樣的,此酒得來不易,數量稀少啊!

  倒不是為了饑餓營銷,如今的許辰也不在乎賣酒的這點小錢。基隆內城的百姓,平時有個紅白喜事,許辰這裏都會讓人將酒送去,數量管夠,算是又一份小小的福利吧!

  美酒這種快速消耗品,流傳本就不快,許辰又限製了出產,能夠流到外麵的就更少了!

  王忠嗣之前一直在西北邊疆,這一年多又在南方平叛,若不是許辰此次特意前來拜訪,隻怕倒真要與這世間美酒無緣了!

  “好酒!”憋了好一陣子,甚至動用了內勁,這才將那股子灌腦的酒勁散開。

  “哈哈哈哈!好酒啊!這他娘的才算男人喝的酒嘛!”

  大笑幾聲後,王忠嗣劈手便將酒壺奪去,又滿滿的倒了一杯,一口灌下,這回才來得及慢慢品味。

  “醇香濃厚,酒勁綿長,當真是曠世佳釀啊!”

  一杯接著一杯,王忠嗣臉上的紅色反倒漸漸褪去,過了那最初的不適後,常年積累下的戰鬥力徹底爆發了!

  “咋沒了?”王忠嗣晃著空空的酒壺,一臉不高興地瞅著許辰:“別告訴我隻有這一壺!”

  許辰笑了笑,又衝屋外喊了一聲。

  柴老再次進來的時候,雙手抱著一個半人多高的巨大酒壇,這麽大的酒壇子,也不知道之前藏在了哪裏。

  韓稚一口酒也沒喝,死死地盯著這個巨大酒壇,再度震驚失色。

  “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剛才騎馬來的,他怎麽可能藏的住???”

  已經有了一絲醉意,心中又隻剩了美酒的王忠嗣才不管這些,看著那半人多高的酒壇,兩眼頓時冒出駭人的光芒。

  “哈哈哈哈!”王忠嗣站起身來,揮手摔碎手中小小的酒杯,大笑道:“給我拿個大碗來!”

  韓稚死死的盯著正轉身離去的柴老,又眯著雙眼看了看不動聲色的許辰,沉著臉去給王忠嗣取大碗。

  這一頓酒喝得十分暢快!

  除了許辰之外,便是心事重重的韓稚也架不住美酒的香味和王忠嗣的拉扯,加入了搶酒的隊列。

  太好喝了!太過癮了!之前幾十年喝的酒哪裏叫酒?尿都不如!

  有此一醉,方不枉此生啊!

  兩個醉鬼在屋子裏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會兒痛罵奸臣當道壯誌未酬。

  許辰隻是微笑聽著,一口小酒,一口小菜,分外的愜意。

  就像王忠嗣剛才說的那樣,飯一吃完,許辰便走了,留下兩個睡著的醉鬼。

  “走吧!我們先去城裏找個地方住下!”許辰翻身上馬,看了一眼農家小屋,策馬離去了。

  夜幕降臨,漢江碼頭上的巨艦已然離去,喧鬧了好一陣的人群也隨著幾十輛黑色馬車的離開漸漸散去。

  許辰決定走陸路入京,幾艘帆船則依舊東出大海,載著備好的大批禮物從海路向長安進發。

  漢陽算是長江上的大埠,商旅不絕,許辰兩三百人的隊伍也隻在最大的客棧裏占了小半的房間。

  安置妥當後,陸浩找了過來。

  “海峰一上岸就帶著陸文圭走了!”

  正在翻看各處情報的許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便又低頭。

  “走了不好嗎?也方便你動手!”

  陸浩走過來,沒好氣道:“怎麽搞的就好像我一個人要他死一樣!”

  “我也要他死啊!”許辰頭也沒抬,淡淡道:“但不是現在!”

  “為什麽?”陸浩怒道:“那晚上在一笑樓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我可不知道老道士的底細!”許辰抬頭,皺著眉頭叫道:“誰知道他跟海峰到底是啥關係!你現在動手就必然要把海峰一道殺死,到時候鬼知道那老雜毛會做什麽!”

  “那瀅瀅就白讓人欺負了?”陸浩吼道。

  許辰苦笑一聲,微微搖頭:“要不你現在去問問瀅瀅,看看她到底是想報仇雪恨還是想要她的海奶奶平平安安!”

  “你說你這邊一刀剁了人兒子,人家會不會對瀅瀅做些什麽?或者,你要不要當著瀅瀅的麵再把她的海奶奶也一刀剁了呢?”

  “那不是便宜那混蛋了!”陸浩胸中氣悶,怒嚎道:“早知道你就不該給他吃藥,讓我一腳踩死他得了!”

  “然後就眼睜睜看著你被人帶走?被治罪?被流放?”

  “流放就流放!反正也死不了!等風頭一過,我立馬跑回琉球,我看誰敢來抓我!”

  “媽蛋!然後你小子就呆在琉球逍遙快活,讓老子一個人在長安跟他們勾心鬥角是吧?”

  “這有什麽?你那麽牛逼!”

  “……你知道,我忍著很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