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決戰-宿命(四)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7      字數:5608
  三合會是鬼市內近些年來新興的一股勢力,時日雖淺,但仗著童家三兄弟這三個築基高手的存在,多年打拚之下,已成了鬼市內的三大幫派之一。

  中年文士方才對盧宗保的解說並沒有錯,鐵槍門當年的確是鬼市內最大的一股勢力,其開創者也就是鐵槍門的上一代門主憑著手中一杆銀槍領著鬼市內一幫江湖中人從世家勢力手中把鬼市的出入口搶了回來。

  那時的鐵槍門風頭自然一時無二,隻是,自從上一代的門主過世之後,鐵槍門便現了頹勢,青黃不接。到了如今,除了郭威之外,門內的築基高手就隻剩了一位年長的護法,高手數量在鬼市三大幫派裏倒排到了最後。如今隻能靠著昔日老門主留下的餘威勉力維持著,在這動亂的鬼市內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郭威抓著槍杆的手背上青筋直冒,然而最終卻沒有出手。

  盧宗保注意到後,這才起身打了個圓場:“在下今日相邀,乃有要事與諸位相商,諸位難道不準備先聽一聽嗎?”

  “要事?哈哈!二公子的要事那肯定是樁大買賣了!這事怎麽能少了我老童呢?”童猛自來熟的走到盧宗保身旁,一把搶過下首的一把椅子,順勢就坐在了盧宗保的身側。

  盧宗保微微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

  郭威放下了槍,與中年文士對視一眼,中年文士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曾探出盧宗保此來的目的。

  中年文士名為項充,乃是鐵槍幫的軍師,不通武藝,平時隻負責出謀劃策,然而也正因有了項充的計謀,才使得鐵槍門在這四處虎狼的鬼市內,隻憑著兩個築基高手支撐了下去。

  郭威重新回到虎皮大椅上坐好,項充卻上前一步,衝著盧宗保問道:“不知二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盧宗保沒有回答,卻笑著問道:“據我所知,三合會、鐵槍門的手上似乎也有不少地皮被套牢了吧?”

  童猛臉上的笑容一滯,隨後訕訕地笑道:“二公子別提這事了!咱老童眼見人家賺的盆滿缽滿,就忍不住也投了些錢下去,剛開始的時候倒是漲了不少,誰承想後來漲漲跌跌的,害的咱這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想拋吧,又舍不得,到最後可不就全壞在手裏了嗎!”

  鐵槍門的情況也差不多,地皮買賣在豫章城一興起,這些手上有些閑錢的江湖幫派同樣按耐不住賺錢的誘惑,紛紛投入資金,準備大賺一筆。但是這麽高技術含量的買賣又豈是人人都能玩得轉的?事實上除了極少數見好就收的人在這上麵賺了些錢外,絕大部分的人都是上趕著去給人送錢的。鐵槍門、三合會這樣的江湖堂口又哪來那麽高的水平呢?

  童猛在那大倒著苦水,項充卻一句話也沒說,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盧宗保,等待著他的後話。

  盧宗保於是便欲言又止地說道:“其實要想讓地價再漲上去卻也不難……”

  “真的?二公子你可別騙我啊!”童猛驚訝道。

  盧宗保衝著童猛笑了笑,隨即便將視線轉到項充身上,說道:“項先生想必對這次的買賣知之甚詳!”

  項充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於是,盧宗保緊接著再說了一句:“七宗五姓一方的具體操手便是在下!”

  項充聞言,雙眼微微一眯,神色中首次對盧宗保現出了凝重。如盧宗保所言,項充的確對豫章城這一次的地皮爭奪了解甚多,也深深為雙方的手法所歎服。項充相信,盧宗保沒有說謊的必要,那麽身為七宗五姓一方操手的盧宗保自然不像他表現的那麽簡單,自己剛才倒是小覷了他。

  “二公子有什麽好辦法倒是直說呀!”童猛著急道。

  童猛才不在乎爭鬥的都有誰,他們三合會底子薄,本想趁著這次機會好好大賺一筆,哪知竟將大半錢財全部虧損了進去,童猛哪能不急?

  盧宗保沒再賣關子,笑著說道:“想讓地價再漲上去我這倒有上中下三策,這下策最為簡單,隻要投入足夠多的銅線便可,投入一多,地價遲早會漲上來的。”

  “唉!這我們都快窮的叮當響了!哪來的錢再投進去?”童猛一臉愁苦的說道。

  “二公子另外兩策呢?”項充開口問道。

  盧宗保見項充果然動了心,於是便有條不紊地說道:“另外兩策倒都與豫章本地的這幫世家有關,中策便是做些事,手上多存些籌碼,然後與之和談,讓他們把地價升上去,好歹也能換來個不賺不賠的結果。”

  “那上策呢?”項充還在沉思,童猛卻等不及的問道。

  哪怕在昨日,要是有辦法換來個不賺不賠的結果,童猛都會興奮不已,然而如今有了希望後,心中的貪念便再一次躥了出來。

  盧宗保心中一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上策自然是最好的,然而卻也是最難的!”

  “這個我等自然曉得,二公子還是直說吧!”童猛等的已有些不耐。

  盧宗保說道:“這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豫章豪門的勢力徹底從這地皮買賣中剔除出去,到時地價是漲是跌還不是由我們說了算的!”

  聞言後,童猛臉上的焦急漸漸消失,低著頭開始思索起來,他尚且如此,項充自然早就思量開了。

  大廳內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項充先開口問道:“不知二公子具體準備做些什麽?”

  童猛同樣疑惑的看著盧宗保,剛才他沒有說話,卻是他知曉自家在這些勾心鬥角的事上反應沒有項充來得快,於是便索性等項充開口。

  “抱歉!具體怎麽做必須等諸位同意之後,在下才會實情相告!”盧宗保說道。

  項充玩味的笑笑,說道:“二公子這麽說話,似乎沒什麽誠意啊!”

  盧宗保笑了笑,伸手朝身後靜立於此的中年隨從晃了晃。那中年隨從便微微躬身,繞到前麵,將背上背著的一個大袋子取下,抓在手上,手腕一抖之後,那一個大袋子便朝著大廳中間的那張長桌飛去。

  麻布袋子堪堪觸碰到桌麵時,便猛地炸裂而開,裏麵裝著的一堆地契,便如雪花般四處飛散,那中年隨從見狀,雙掌平舉朝著空中正在飛舞的地契緩緩一推,似有微風拂過,淩亂的地契竟忽然安穩了下來,整整齊齊的落在了長桌之上,一張張鋪滿了整張桌子。

  做完這一切之後,中年隨從便如來時一樣,沉默的立回盧宗保身後。

  這一手一出,果然鎮住了全場,大廳內的五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那垂手而立的中年隨從。

  “沒想到二公子身旁竟有如此高手!”童猛輕笑道。

  盧宗保隻是笑了笑,隨即伸手指著長桌上的地契,說道:“這些地契便是我的誠意!”

  項充回頭看了看郭威,後者微微點頭,隨即便向著長桌走去。童猛身後的一位兄弟同樣走了出來。

  二人來到長桌旁,拿起桌上的地契仔細的查看起來,不多時便紛紛朝著各自的老大點頭示意。

  “桌上的地契有城內的也有城外的,數量算不上多,但想來也能低得上諸位手上的那些!”盧宗保見雙方都在沉默著,便接著說道:“隻要諸位應下了我的提議,桌上這些地契便全部都是你們的了!而且這隻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相同的一份!”

  童猛的眼珠緩緩的轉動著,依舊沒有開口,卻將目光投到了項充身上。

  項充片刻後卻笑著說道:“二公子難不成想憑著這些不值錢的地契就差使我等去做那危險之事嗎?”

  盧宗保同樣笑道:“如今這地契的確不值錢,然而事成之後呢?不光這些地契,你們手上的那些也同樣能漲回原有的高價!到那時這些地契還會不值錢麽?”

  “嗬嗬,二公子手上既然能拿出如此多的地契,想必被套住的地皮隻會比我等更多些吧!既如此,二公子又怎敢妄言必勝呢?”項充玩味的看著盧宗保,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你自己尚且是個失敗者,憑什麽保證下一次就一定能成功呢?

  盧宗保坦然與之對視,笑著說道:“沒錯!我的確不能保證自己的計劃必定成功,然而這本就是一場豪賭,贏了便是數千萬貫的銀錢,輸了就是自家的性命,這種事不是諸位常幹的嗎?”

  盧宗保的話說的很坦誠,倒讓懷疑他有其他目的的項充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們這幫人過的雖說是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也不會傻到去幹那明知必死的勾當!”項充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拒絕。

  然而童猛卻依舊沒有表態。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盧宗保說完便直接站了起來,招呼身後的隨從準備收拾好地契,立馬走人。

  盧宗保的果決倒讓項充雙眼一眯。

  盧宗保雷厲風行的大步向外走去,正要跨出大廳時,童猛的聲音在後響起。

  “二公子的買賣老童我接了!不知可否詳細說明一番?”

  盧宗保會心一笑,轉過身來,說道:“童大當家果然痛快!既如此,那咱們還是換個對方去談吧!”

  “沒問題!”童猛笑道,同樣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項充看著正要離去的兩人,心中一時搖擺不定,隻好回頭看向郭威,隻見郭威點了點頭後便也從虎皮大椅上站起身來,衝著已經走到門口的兩人說道:“二公子不妨慢走兩步,與老郭好好說道說道你的計劃!”

  盧宗保笑了笑,說道:“好!”

  ……

  三方人馬重新坐定之後,盧宗保便向其餘兩方詳細的介紹了一番自己的計劃。

  “什麽?你要拿下吳越鎮?怎麽可能!就憑我們這些人?”項充聽到一半,便忍不住驚叫出聲。

  “自然不止你們!豫章折衝府的周將軍也會一同行動的!”盧宗保解釋道。

  項充蹙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就算如此也依舊不夠!吳越鎮的守軍可都是三大勢力留在這裏私軍,武藝高強不說,裝備更是精良,就憑軍府的那幫老爺兵怎麽可能打得下來?何況還有那兩支護衛的水師,朝廷的水師根本及不上分毫!”

  “項先生了解的果然很多!沒錯,光靠咱們與府軍是的確打不下吳越鎮的!但是,我有說過咱們要攻打吳越鎮嗎?”盧宗保反問道。

  望著其餘眾人疑惑的目光,盧宗保解釋道:“拿下吳越鎮不一定要用強攻的辦法!我如今已經拿到王太守簽發的讓周將軍協防吳越鎮的手令,隻需吳越鎮內出現一些小的騷亂,周將軍便可借機名正言順的入防吳越鎮。府軍們打起仗來雖說沒什麽用處,然而有了大義名分之後,禍害起吳越鎮來卻是他們的專長,到那時是走是留便全由我們說了算了!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門想要解除府軍對吳越鎮的協防便隻能來與我們談判了。那時,我們便可順勢提出我們的要求了!”

  “另外,過幾日後,洪州船廠會有一批海船下水,那時大量的海商湧入吳越鎮內,這些人的身上可都是有著大把銀錢的,吳越鎮既然掌控在我們手裏,那這些人的錢,還不都是我們說了算嗎!”

  盧宗保後麵加上的這一句顯然更合童猛的胃口,隻見童猛聽完後,雙眼中精光大盛。

  “他娘的!幹了!早就受夠這幫子世家豪門的鳥氣了!這次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一番不可!”童猛氣勢洶洶的說道。

  項充卻不像他這般冒失,而是擔憂的問道:“二公子是想讓我們出麵去製造些騷亂嗎?”

  “沒錯!”盧宗保回道。

  “嗬嗬,不是我項某人不相信二公子,隻是由我們出麵做了惡人,要是到時府軍入城後反戈一擊,把我們這幫江湖草莽全抓了去,難不成二公子還會出來為我等喊冤嗎?”項充直言不諱的說道。

  童猛聽完後,臉上的興奮也淡去不少,雙眼灼灼的看著盧宗保。

  盧宗保依舊平靜的笑笑,說道:“項先生的擔憂的確有理,不如這樣,到時候我讓周將軍約束麾下兵馬,保證不踏入鬼市一步,你看如何?”

  “嗬嗬,二公子的保證似乎有些蒼白無力啊!”項充笑道。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盧宗保雙手平攤,聳聳肩,無奈的說道。

  場上的氣氛沉默了片刻,稍後,項充才說道:“也罷!凡事總需要冒些風險的,二公子的這單我們鐵槍門接了!”

  盧宗保用探尋的目光看了看項充,卻見對方一臉的平靜,看不出絲毫的異樣。同樣這麽幹了的還有童猛,隻是盧宗保尚且看不出項充的想法,何況是他呢?便隻好說道:“二公子放心!我們三合會自然也不會退縮!”

  接下來,三方一起商議了一番具體的行動細節,盧宗保便起身離去。

  走到大廳門口的時候,卻狀若無意的說了一句:“對了!巨劍盟的盟主乃是萬家的人,今日所議之事要是傳了出去,後果會如何,諸位想來比我清楚!”

  說完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童猛為盧宗保最後的一句話沉思了片刻,隨即也起身離去。

  兩方人馬全部退去後,郭威衝著項充問道:“盧家這小子顯然沒安好心,為何……?”

  “門主放心!這家夥沒安好心我自然知曉,但這一次的變局卻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呀!”項充笑著說道。

  “何意?”郭威問道。

  “騷亂一起,不提咱們能趁亂取得多少好處,同時也能借機吞並一些鬼市內的勢力,尤其是三合會,亂象一生,我們能做的事就多了!”項充解釋道。

  郭威點了點頭,這些計謀上的事他早已習慣了聽憑項充做主,自己隻負責震懾宵小。

  對盧宗保的意圖有所懷疑的不光鐵槍門一方,三合會的童家三兄弟,在回去的路上同樣在議論著。

  “大哥,這個盧宗保恐怕隻是想利用我們呀!”老二童健說道。

  “沒錯!這個盧宗保也是世家子弟,這幫子世家中人一個比一個心黑,可別是想要卸磨殺驢吧?”老三童達一樣疑惑道。

  “嘿嘿!利用?盧宗保想利用我們,我們又何嚐不能利用他呢?”童猛笑道,臉上露出與其剛猛性格完全不符的狡黠,看著兩位兄弟依舊麵帶疑惑,便解釋道:“咱們三合會創立至今已經快十個年頭了!這十年來我們兄弟三個一刀一槍的拚殺,不知流過多少血才有了今日的局麵。可是吳越鎮不比其他地方,這鬼市內看似無法無天,然而背後其實一直都在世家豪門勢力的影響下。咱們底子本就薄弱,要是再不趁機擴張一番,恐怕要不了多久,這鬼市內就沒有我們兄弟三人的立足之地了!”

  童健、童達二人聽完後,沉默地點頭。

  盧宗保回去的時候,走的依舊是來時的那條小河。

  一葉扁舟之上,那位一直不曾言語的中年隨從,此刻卻臉帶憂色的衝著盧宗保問道:“二公子今日如此直白,隻怕這幫人會看出什麽啊!”

  盧宗保卻輕鬆的笑道:“我本就沒打算瞞他們呀!今夜一行,咱們隻需為周剛入駐吳越鎮尋到個由頭便可!如今這幫家夥已然動心,便一定會忍不住出手的,隻要他們在吳越鎮內一亂起來,周剛那邊便可名正言順的進駐吳越鎮了,至於事後這幫家夥是死是活,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中年隨從微微點頭,卻再次問道:“那二公子為何要將巨劍盟的來曆說出呢?”

  盧宗保回道:“你以為鬼市真的是世家豪門的空白之地嗎?嗬嗬,不說別的,就是這所謂的三大幫派,又有哪一個背後沒有吳越鎮內那三大勢力的影子呢?”

  “不過都是些打手罷了!”

  盧宗保說完後,緩緩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