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決戰-宿命(二)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7      字數:5497
  人的夢境是一個十分神奇同時又非常神秘的存在,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才智卓絕的人物想要對其作出解釋,角度不一、觀點迥異,然而卻至今沒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答案出來。

  對於夢境,許辰一貫是不怎麽理會的,尤其是這些噩夢,最多不過是在醒來後大罵一聲,然後自然是轉個身,接著睡覺去了。

  可是這一次的噩夢卻顯然是不一樣的!

  你見過有哪個噩夢會一連幾個月,每過七天準時到來,來的比女人的月事還要準時不說,每一次的內容同時又都不一樣,畫麵、場景連起來就跟一幕戲劇似的。尤其是最近這一個月裏,這個夢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夢境裏的畫麵也越來越清晰,那些血紅色的身影紛紛褪去渾身上下籠罩著的那層血霧,變的越發凝實起來。

  到了這一步,許辰哪裏還會察覺不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而且對方似乎對他所在的位置也逐漸精確了,距離自己也越來越近!這也是為何當初許辰不離開豫章前往揚州主事的原因所在,既然對方沒有直接找來,而是在不斷地精確著自己的位置,那便說明對方極有可能無法直接確認自己的所在,那麽便很有可能正在四處尋找著,不斷地排除自己可能存在的位置。為此,許辰便決定“一動不如一靜”,索性依舊在豫章城等著,同時想方設法增強自家實力,雖不知是否能起到作用,但要許辰束手就擒,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般守株待兔的作法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畢竟對於這些神秘的人物,許辰實在沒有半點頭緒。

  而要不是那一日見識到了慧能方丈那超乎尋常的能力後,從而讓許辰了解到了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的另一麵。許辰即使對這些夢境有所懷疑,卻壓根不會、同時也不敢往這方麵想,畢竟這東西實在過於玄幻了些。

  可如今,卻容不得他再去懷疑了,危機真的離他很近了……

  卻說萬世俊當日派出羅斌做了一番聯絡之後,豫章城各處的牙行內拋售耕地的單子便越來越多了。

  盧宗保手中的現錢卻越來越少了,前些日子,大哥盧宗泰遇到了個豪爽的客商,用還算不錯的價格將盧家所有的產業全部接手了過去。當然,這所謂的不錯隻是相較於盧家兄弟兩個如今走投無路的境遇而言的。

  可盡管如此,換來的那些錢如今也漸漸告罄。

  終於,一日午時,管家老盧失魂落魄的跑去見盧宗保,用顫抖的聲音宣布了那個早已心照不宣、必會出現的結果:“公子,咱們……咱們沒錢了!”

  盧宗保久久無言,臉色變得愈發的蒼白,許久後,方才淒厲的大聲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你想趕盡殺絕,那就別怨我魚死網破了!”

  管家老盧被自家公子那若重傷野獸般的瘋狂模樣驚的連退幾步,口中驚慌的吱唔道:“公……公子,你……”

  盧宗保此時哪還會理會此人,伴著淒慘又瘋狂的笑聲,大步出門,揚長而去。

  “周剛!”盧宗保尚未跨入周府的大門便大聲吼道。

  周家的門房見過盧宗保,知曉他的身份。為此見了其狀若瘋魔般的模樣也隻是讓府門前護衛的兵士靜候,卻沒有直接上前驅趕。

  “不知盧公子找家主有何要事?”門房淡淡的問道,身子卻順勢攔在了大門的中央,隱然間卻自有一股沉淵靜嶽般的氣勢散出,沒曾想,這個周府門前平凡的門房竟是一位高手。

  隻是,此時的盧宗保卻完全失了往日的敏銳,沒有察覺出來,隻顧氣急敗壞的吼道:“滾!快去叫周剛出來!”

  門房微微皺眉,正在猶豫著該如何處置,片刻後,身後的大門卻敞開了。

  卻是周府的管家聽聞了門口的變亂,趕了過來。

  管家朝著那門房點頭示意,門房便退到一旁。於是,管家便直麵盧宗保,說道:“不知二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過了這麽久依舊沒見到周剛,盧宗保心中焦憤,大聲斥道:“少羅嗦!快帶我去見周剛!他應下來的事,如今是時候了!”

  周府的管家明顯知道的更多一些,聞言,蹙著眉頭思索了片刻,這才側過身,讓出道來,伸手接引道:“二公子請!”

  盧宗保奪路而走,快步向前走去,周府的管家在後緊緊地隨著。

  周府的書房內,周剛正抓著粗大的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揮灑著,周剛的字自然談不上有多好,然卻自有一股獨特的氣勢在其中。

  “周將軍可真是好雅致啊!”盧宗保沒待管家通稟便奪門而入,一眼看見周剛這五大三粗的軍漢竟在學那文人騷客揮毫灑墨,那怪異的樣子使得盧宗保大覺好笑,心中的那股子氣憤忽而一滯,於是便沒好氣的脫口而出道。

  周剛恍若未聞,自顧自的寫完最後幾筆,悠悠然停了下來,抓起書桌旁的一條潔巾,擦了擦手,這才繞過書桌,在主位上坐定。

  緊隨而來的管家微微躬身告了聲罪,見周剛坐定後連忙上前換下已經涼了的茶盞,自然也為盧宗保準備了一份。

  周剛抬手示意,盧宗保見狀,輕哼了一聲,在其下首位坐好,周剛拿起茶盞,衝著盧宗保說道:“莊子裏剛摘下的新茶,二公子不妨試試。”

  說完便自顧自的飲了起來,如今在豫章城內,這種源自許辰的“清飲”方式漸漸在上流社會流傳開來,比起那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的飲茶方式,這種淡淡的苦澀中帶著甘甜的方式卻更加能讓茶葉的清香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

  許是被周剛淡定的表現所感染,盧宗保也漸漸地平複下來,抓起桌上的茶盞,靜靜的飲了起來。

  許久之後,盧宗保放下手中茶盞,嘴角上揚,輕聲笑道:“茶不錯!”

  借著喝茶的這段時間,盧宗保已經徹底平靜下來,找回了往日的自信,生死危機之下,焦急、氣憤等多餘的情緒於事無補。

  周剛看著盧宗保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微微一笑。

  周剛方才的確在書房中寫字,然而卻自然沒有這般做作,之所以如此,不過是為了平複盧宗保的心緒。周剛是個果決的人,既然已經決定站在盧宗保一方,又找不到推卻、反製的手段,便隻會坦然接受。同時,他也是個不錯的將領!既然已經準備出手,那麽戰前的氣勢便至關重要,士氣如虹自然能一鼓作氣、勇往直前。而若是連盧宗保這個關鍵人物都處於一種焦躁、憤憤的情緒中,那麽他們這一戰又哪裏會有勝算?說起來,對於盧宗保,周剛倒的確是高看一眼。

  “什麽時候動手?”眼見盧宗保平靜下來,周剛便開門見山的問道。

  盧宗保如此氣急敗壞的找來自然是已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周剛是個軍人,雷厲風行的作風貫徹了他的全部。

  “三日之後!”盧宗保回道。

  周剛微微皺眉,似有些不滿,說道:“這麽晚?”

  盧宗保笑了笑,說道:“兵貴神速的道理在下也懂,隻是三日之後洪州船廠會有一批新造的海船下水,屆時吳越鎮內群商匯集,有這麽多肉票在,咱們手上的籌碼不就更多了嗎?”

  周剛沒有意外,對於盧宗保的目標也早有一番猜測,吳越鎮這個豫章郡內獨特的存在自然是一個最為合適的進攻目標。

  “具體如何去做,自由將軍全權決斷,如需在下協助,在下定當竭盡所能!”盧宗保表態道。

  周剛緩緩點頭,說道:“師出必有名,我需要一個名頭!”

  盧宗保了然的笑笑,說道:“這個自然!鄱陽湖上的水匪也不止長山島這一處,總會有那見錢眼開的人在,到時吳越鎮有難,自然需要將軍出兵援救。”

  “好!那就看二公子的了!”周剛說道。

  既然盧宗保應了下來,那麽便是他的事了,無論威逼還是利誘,將一群流寇引到吳越鎮去,對於盧家兩兄弟來說,想必不是難事。

  二人接著再商議了些具體的事項,盧宗保便起身離去。

  方才,盧宗保憤怒之下走的急切,卻是一人騎馬前來,如今心緒平複後,回去的路自然沒有走的太急。

  等盧宗保慢悠悠駕馬回到家時,卻見管家老盧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府門口焦急的左顧右盼著。

  “二公子!二公子回來了!”管家老盧身旁一個眼尖的家丁興奮的喊道。

  老盧連忙回頭一看,卻正是盧宗保打馬而來。

  “二公子!您去哪裏了啊!可把老奴急死了!”管家老盧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如今盧家已到了危難時刻,全靠著盧宗保、盧宗泰兄弟二人支撐著。老管家不比其他下人,那是自範陽一路跟隨兄弟倆前來豫章的老人,除了盧家外也無路可去,自然忠心不二。

  盧宗保歉意的笑笑,說道:“方才心緒不寧,故去城外繞了一圈,如今倒是覺得好了許多!”

  “那就好!那就好!您剛才可是嚇死老奴了!”管家聞言,大鬆口氣道。

  盧宗保下了馬,將韁繩遞給一旁的下人,笑容溫和的同管家老盧一道朝著大門走去。一路上,風采依舊,倒是讓近日風聞了些消息的一幹下人們輕鬆了不少,畢竟主家倒了對他們而言總不是件好事。

  “找!都他娘的給老子出去找!不把二公子找回來!你們就都別回來了!”離得尚遠,盧宗保便聽見大廳的方向正傳來大哥盧宗泰異常憤怒的喊叫之聲。

  盧宗保心中一暖,快步向大廳走去。

  “大哥!”

  伴著聲音,盧宗保走了進來。

  “宗保!”盧宗泰見弟弟安然歸來,大喜過望,連忙上前抓住了弟弟的雙臂,焦急地問道:“你去哪了?你要急死大哥嗎?”

  “抱歉!是小弟的不是!”盧宗保鄭重地作揖道歉。

  “唉!算了!”盧宗泰見狀,搖頭歎息道。

  “準備一下,隨我出去一趟!”盧宗泰隨即說道。

  “去哪?”

  “王伯父那!”

  盧宗保明顯頓了一下,方才應道:“好!”

  兄弟二人出了門,乘了輛馬車,便往太守的府邸駛去。

  小半時辰之後,二人進了王冼府上。

  書房內,盧家兄弟兩人與王冼靜靜的坐著,相顧無言。

  許久後,王冼方才歎息道:“事情走到這一步,本家那邊做出如此選擇也是迫不得已的!畢竟長安是我們幾家的根基所在,若不回防,任由萬德昭鬧下去,損失之大,是我們無法承受的!”

  “嗬嗬,伯父倒是挺愛家的嘛!”盧宗保挪喻道。

  “宗保閉嘴!王伯父要是不在意我等生死,又豈會將周剛的短處交到我們手上!”盧宗泰嗬斥道,然言語中卻也有著對王冼近日以來無所作為的不滿。

  王冼苦笑幾聲,說道:“老夫這個太守大人在豫章城裏的能量有多大,你們也是知道的,如今這局麵,又哪是我這個空頭太守能夠左右的了的?”

  眼見王冼到了此時言語中依舊存了推諉,盧宗保沒好氣的說道:“伯父莫非忘了,本家那些人可是連您這個太原王氏的嫡長子都給放棄了的!或者,難不成伯父以為隻要您什麽也不做,憑著朝廷的大義名分,萬家那幫人便不會對您做些什麽吧?”

  話說到了這一步,就連盧宗泰也失了遮掩的意思,隻是靜靜地坐著,等著王冼的回答。

  王冼看了看屋內的兩兄弟,許久之後才無奈的問道:“你們想幹什麽?想讓我做些什麽?”

  第一問問的是如今事情到了如今這地步,盧家兄弟兩人還能有什麽挽回的辦法,第二問卻是王冼想要明確二人需要自己在其中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做官做到王冼這副田地,也是淒涼不已。本來憑著自家的才學能力,加上太原王氏的底蘊,王冼無論去何處做這個封疆大吏,必將風光不已。可在這豫章城內卻偏偏有著一個底蘊實力不遜於七宗五姓任何一家的萬家,對豫章城的掌控又幾乎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極大的限製了王冼這個太守的權力,以至於到了如今,竟勢弱到連反擊的能力也沒有。

  可是,王冼已人到中年,早已過了熱血青春的歲月,自不可能為了那點渺茫的希望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何況,正如盧宗保所言,他是朝廷欽命的豫章太守、江南西道采訪處置使,隻要他不去過度撩撥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門,這些人自然也不會冒著被朝廷追查的風險勢要置自己於死地。說句不負責任的話,王冼如今才不到六十,就算在豫章任上沒有絲毫的建樹,但憑借著王家的底蘊,大不了也就是個平調他地的下場,王冼依舊能繼續做他的封疆大吏。

  有了這樣的想法,王冼其實便相當於拋棄了盧家兄弟二人,此等作為,與當初七宗五姓本家決定放棄他們所有人是一樣的。

  世家無情,這些經年的老吏也好不到哪去!

  聽完王冼的問話,盧家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隨即盧宗保便開口說道:“伯父隻需為周剛周將軍開具一份協防吳越鎮的調令即可!”

  “你們要對吳越鎮下手?”王冼驚訝道,旋即想了想卻也釋然,到了如今,盧家兄弟二人能夠有的選擇也不多了。吳越鎮無疑是最好的一個。

  王冼也不去詢問二人的具體計劃,拿出紙筆,便伏案寫了起來,片刻後,一紙公文便寫了出來,加蓋了王冼的那枚大印之後,這張公文便具備了正式的效力,合法合理的效力。

  王冼此次喚二人前來,實則為的是與二人商談一番,看看是否能有與萬家停手的可能,心中未嚐沒有試圖為二人與萬家說和,至少保住兄弟二人性命的想法,畢竟王冼雖然做了大多官僚必然會做的選擇,然而他對盧家兄弟二人倒確實是頗為看重的。

  可如今看來,萬家那邊竟沒有放過二人的意思,而盧家兄弟兩個也同樣沒有收手的想法。如此,王冼也沒了多言的心思,草草說了幾聲:“保重”。之後,便讓管家送客了。

  二人離了王冼府上,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言……

  卻說就在爭鬥的雙方為了最後的命運做著最後的抗爭之時,許辰卻也在等著拯救自己希望的到來。

  然而,萬家那邊依舊沒有傳來任何的消息,倒是離家多日的少年們竟在這一兩日間全部從外地趕了回來。

  一時間,少年們的小院內歡聲笑語不斷。

  “三哥、四哥,你們回來了啊!”最開心的莫過於小石頭,因為無論是老三王鐵牛,還是老四周康,在帶回巨額銀錢的同時,自然也為所有人都準備了一份別具特色的禮物。

  為此,禮物拿到手軟的小石頭當然興奮不已。

  “石頭,你可就知道鐵牛、周康他們,難道把我忘了不成!”一旁的鄭泰笑罵道。

  “哪有!怎麽會呢?”石磊傻笑著。

  “三哥、四哥,還有泰哥哥!瀅瀅的禮物呢?”陸瀅的嘴巴顯然要比小石頭機靈許多,一個也沒落掉。

  “有有有!都在後麵給你裝著呢!那幾輛馬車裏麵全都是!”三人見了可愛的陸瀅,自然大方不已!

  何況,如今少年們真的不差錢!

  “大哥,大家都回來了!”陸浩意有所指的問道。

  “是啊!都回來了!”許辰臉上的笑容卻是喜悅之中帶著絲絲的落寞,還有濃濃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