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獻策(一)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5      字數:4668
  當人在認真做一件事的時候就會感到時間過得飛快,這句話對於現在的許辰等人來說十分的貼切。

  七月裏的最後一天,明日便是朔日了。

  晚上,許辰叫停了少年們的訓練,開始收拾東西,做著戰前的準備。按照許辰對他們講的,水戰的起點不是交戰前,而是船離開碼頭駛入航道的那一刻。

  “大哥,明日你有把握說服縣尊嗎?”陸浩找到許辰,問道。

  “應該難度不大,咱們的計劃不需要他付出多少,即使失敗,他也沒什麽損失,相反一但成功,他下一次吏部考核的成績,就足夠他連升三級了。如此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又是個見錢眼開的性子,沒理由不答應的。當初訂下計劃的時候最難的一環反而是如何讓他相信我們,現在有了老師的推薦,想來不會有什麽問題。”許辰說道。

  “這也是當初大哥去拜師的原因吧?”陸浩臉上帶著笑意,家逢劇變的他早就放下了曾經的純真,現在的陸浩沒有覺得許辰這麽做有什麽不好。

  “嗬嗬,是啊!當初光想著利用老師文學博士的官身,想著好歹也是縣尊的屬官,無論縣尊與老師的關係如何,他都會樂於見到這件事的發生。另外老師名士大儒的身份也能為以後咱們的科考提供很多的便利,這便是當初我費盡心機也要拜師的原因了。”許辰平靜的說道。

  對於身邊的幾個兄弟,許辰一向是無話不說的,信任的建立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可是毀滅他卻隻需要一顆懷疑的種子,隻有坦誠相待才能更長久的保住這份信任。

  陸浩理解的笑笑。

  “隻是沒想到老師的來頭竟這般嚇人,你可是不知道李林甫的厲害,老師把他罵的那麽慘,最後還能好好的活這麽久,可見老師的來頭也不小,這也好,能給我們的方便就更多了。”許辰笑道。

  “大哥現在倒是不怕被李林甫盯上了。”陸浩挪揄道,陸浩也不問許辰為什麽會知道那麽多,既然大哥不說,一定有他的原因,信任是相互的。

  “怎麽不怕?可是怕也沒用啊!隻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好在時間尚充足,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的提升自己的實力。”許辰說道。

  “對了,你們船上的準備工作做好了嗎?你不過去,石頭一個人搞得定嗎?”許辰問道,別看石磊長得人高馬大的,平時也鬼精著,可是畢竟隻是個還沒到十歲的小屁孩,這些瑣碎的事他一個人還真不讓人放心。

  “哦,這次來就是想跟大哥說這件事的,剛才我已經幫石頭搞定了,隻是我們這次是傾巢而出,此去長山島,少則三五日,多則怕是要半月才回,人都走了,那家裏怎麽辦?尤其是後院的東西,幹係太大!老劉頭要跟船走,還有要用他的地方,王掌櫃的畢竟是個外人,都不合適!”陸浩疑慮道。

  “這個……”這也是許辰想了很久的問題,少年們不能不帶,這次的行動不比以往,隻帶一半人根本起不到作用。本來許辰的打算是把後院整理一下,將一些緊要的東西轉移掉,再請王掌櫃派幾個可靠的夥計過來幫著照看下院子。現在聽陸浩這麽說,許辰也覺得有些不靠譜起來。

  “老二,那你說怎麽辦?”許辰知道陸浩一定是想好了辦法才來找他的。

  “我是想不如我就留下來看家吧,正好瀅瀅也在家,也省的我們走了她沒人照顧。”陸浩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可是這麽一來你的那艘船上就石頭一個人,他應付不來啊!”許辰問道。

  “這個,就讓沈元過來吧,鄭泰那裏他一個人就夠了,有沈元幫忖,石頭那裏也就沒什麽問題了。而且說實話,對這些戰陣上的事,我還真有些不太擅長,還是留下來看家吧。”想來陸浩也是深思熟慮後才會提出這個意見的。

  “這樣也好,家裏有你在我也放心。”許辰點了點頭,“這一回的最壞情況預案就不用做了,有了老師的幫忙,安全上倒是不用太擔心,全身而退問題不大,要是那群水匪不識抬舉,我就送他們一份大禮,讓他們終生難忘的大禮。”

  ……

  第二日,清晨,陽光依舊明媚。

  少年們身著統一的藍色短衣短褲,標兵似的站在船上,迎麵而來的微風拂動著他們的發髻,零亂舞動的青絲下麵是一張張雖稚嫩卻堅毅的麵孔。

  三艘看著比普通漁船要大一些的漁船,緩緩的從東湖駛入撫河。船上那些駭人的“裝飾”早就拆除了,此時的船隻看上去和普通的漁船沒什麽兩樣,隻有等到需要的時候,才會露出它們的獠牙。

  少年們聽從許辰的命令,由鄭泰領著先行前往贛水入鄱陽湖的地方等候,無論許辰今天的結果如何,傍晚都會前去和他們匯合。

  少年們一路過去,享受著兩岸市民們好奇的眼光,頗有些意氣風發的味道,倒是衝淡了對未來可能到來戰鬥的焦慮,有的反而是一種淡淡的渴望。

  ……

  豫章縣的縣治設在進賢坊,此坊也是整個江南西道的政治中心所在,豫章太守府府衙和豫章縣縣衙俱設於此坊,二者相隔不過一條大街。

  這一刻,剛在碼頭送走了少年們的許辰,此刻正跟在老師徐番的後麵,往豫章縣縣衙走去。

  路過太守府衙的時候,徐番卻忽而停了下來。

  “老師,怎麽了?”依舊在低頭沉思,準備措詞的許辰,一個沒注意撞到了突然停住的徐番。

  徐番卻沒理會這些,反而麵色凝重的望著街對麵的太守府衙。

  許辰這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也順著老師的目光,往對麵看去。

  隻見太守衙門的正門前,竟跪著一名身批縞素的女子,從背後看,倒算是體態婀娜,隻是略顯消瘦,不合當世豐腴之美,隻是於許辰而言,卻多看了幾眼。

  隻見這分不清年紀的女子手裏舉著一張紙,跪於太守衙門門前,看樣子倒好似要喊冤告狀一般。隻是看到身旁兩名持劍而立的男子後,許辰卻又疑惑了。

  “老師,你在看什麽呢?”

  太守衙門前隻有這一幕,老師看到的自然與自家看的相差無幾,隻是許辰覺得眼前的這一幕顯然不應該讓一向淡泊老師,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於是,才有此一問。

  “你仔細看看,從衙門裏出來的官員!”徐番提示道。

  許辰聽了,這才將視線從那身材窈窕的女子身上移開,轉到了衙門內出來的官員身上。

  少年慕艾嘛!身子變年輕了的許辰,也恢複了些少年人的本能。

  許辰這才瞧見,從衙門裏出來的官員們,無不麵帶疑惑的看了女子一眼,那視線的方向,卻是女子手中的白紙。看完之後,官員們無不大驚失色,隨即便唯恐避之不及般,健步路飛的離去。竟是沒有一位交頭接耳的,全是獨自一人,匆匆離去。

  看到這一幕後,許辰也有些疑惑,然而,畢竟事不關己,連那些官員們都不願牽扯的事,又豈是自己這一介白丁能招惹的?

  “老師,太守排衙完畢,縣尊大人想必也回到衙門自行排衙去了,我們還是先去縣衙候著吧!”

  旁人的事,總沒有自己的事來著重要,許辰不願在這些外人身上多費心思。

  徐番聽了,這才意猶未盡的望了衙門口最後一眼,轉身朝前,繼續向縣衙走去。

  許辰也最後望了那窈窕的身形一眼,隨即心中自嘲的笑笑:“還真是荷爾蒙過盛啊!”

  搖了搖頭,邁動雙腿,大步朝前。

  隻是,有些事,即使逃,也是逃不掉的……

  八月的朔日,縣尊大人排衙的日子。唐代的早朝沒有明清時的那麽頻繁,隻有每月的朔望兩日召開大朝,平日裏各官吏多是待在官屬內辦公。而在地方上,官吏們為了偷懶,有的連朔望的排衙也是能免則免。

  隻是豫章城為郡治所在,豫章縣更是中心裏的中心,吳縣尊可不想頂風作案,讓人尋了彈劾自己的由頭。

  今日一大早,吳縣尊便在縣衙後院忙開了。

  今天是排衙的日子,待會兒上大堂是一定要身著官服的,天高皇帝遠的自然無所謂,自己這眼皮底下哪敢怠慢。早就將準備好的朝服在下人的幫助下裏三層外三層的裹上了,雖說這已經是夏服了,可誰讓這是南方呢!八月份的時候正是暑氣正濃的時候,長安城也許還會有些清涼,可這豫章城簡直就像是個大火爐。朝服才穿上,吳縣令的臉上便出現了細密的汗珠。

  隻是去過太守衙門,應了個卯,看到了今日在那發生的一切。吳縣令的額頭依舊汗珠密布,隻是此刻卻大多成了冷汗。

  來到大堂上,一眾屬官早已到齊。此時的排衙不像明清,有那麽多繁瑣的禮節,倒更像是後世的座談會,官吏們齊聚一堂,對前半個月的事情進行總結,再規劃下下半個月將要完成的事。

  會議進行的很快,倒像是走個過場,畢竟誰也不想穿著這麽厚的衣服熬下去,有什麽爭論都會放到以後。

  半個時辰後,會議結束,官吏們給縣尊拜別後便離開了。本來按例還有一頓聚餐的,可是這麽熱的天裏麵,哪還有人願意多呆,身在豫章城這等大城內,隻要不是死板為官的人,誰又會缺這一頓飯。

  再者,和長官同桌吃飯本就是件極難受的事。

  吳縣尊待到眾人離去後,飛快的回到後院,三下五除二褪掉朝服,連喝數碗冰鎮蓮子羹才把暑氣降下去。

  “啟稟老爺,徐博士在外求見。”門口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對吳縣令說道。

  “徐番?他來幹什麽?”吳縣令對於這個前輩的事也了解一些,他這樣的地位還談不上去抱中書令的大腿,再者說這個徐番能活到現在,要是還不知道他背後有人,也就枉為官多年了。他們神仙打架,自己這小鬼還是別往上湊了。

  於是,吳縣令早就打定主意絕不摻合徐番的事,平日裏對這個徐番也隻是敬而遠之,除了公事,基本上沒什麽私下的往來。

  此次徐番前來,所謂何事呢?吳縣令想了一會兒,依舊沒有絲毫的頭緒。

  “去請徐大人在後堂稍候,老爺換件衣服就來。”既然想不出來,那就見機行事吧。

  “是,老爺。”

  許辰和老師一道兒來到縣衙,徐番是縣衙屬官,也是要參與縣令排衙的,於是許辰便隻好在偏房內等候老師議事結束。

  議事結束後,徐番便領著許辰前往後衙吳縣令的住處拜訪。

  其實按理說來像長山島這樣橫跨數州縣水匪的事情,找這麽一個小小的縣令是沒什麽用處的。豫章太守,王冼兼任江南西道采訪使,才是這片土地上官職最高的人,地方剿匪這等軍務也隻有他才有權處置。而且徐番和王冼也不是不熟悉,想見他也不難。

  可是,徐番身為縣令下屬,有事情不去找上司,而是越級找領導匯報工作,這本來就是官場大忌,更何況這種軍務大事本就不是他一個文學博士的能參和的,再者許辰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動作被高層看見,有吳縣令這麽好的一個擋箭牌幹嘛不用?

  吳縣令的管家將兩人帶到後堂,讓人上了茶後,說道:“請徐大人稍候,老爺他馬上就來!”

  “有勞了。”徐番對著管家點點頭。

  “哈哈,徐兄今日怎有空來小弟這裏?抱歉,剛才有些急事絆住了腳,讓徐兄久等了!還望徐兄莫要見怪啊!”吳縣令還沒進屋,爽朗的笑聲便傳了進來,不叫官職論年紀,的確是一個拉近關係的好辦法,再說徐番年紀本就比他大,登科也較之早許多年,喊一聲“徐兄”也不算辱沒了雙方的身份。

  “縣尊大人客氣了,大人若是有事盡可先去忙,徐某別的不多,時間倒是挺多的。”徐番也熱情攀談起來,畢竟等下還有求於他。

  “哈哈,徐兄還是這麽詼諧。”

  兩人間忽然就像多年未見的好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十分投緣。

  許辰一直在旁邊安靜的聽著,還不時的露出幾絲笑意,表明他一直在傾聽。

  吳縣令早就看見徐番身旁這個安靜的少年了,他估計今日的事情八成要落到這個少年頭上,他也不想和徐番繞下去了,直接對徐番問道:“徐兄,這位小兄弟不知是何人?”

  “回大人的話,這是徐某前些天收的一個弟子。”徐番見吳縣令終於忍不住了,自然樂見其成。

  “哦?難不成便是那位雷雨中拜師的少年?”許辰拜師的事,現在豫章城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正是頑徒。”徐番道。

  “徐兄的這位弟子求學之心如此堅定,想來將來在徐兄的教導下必能成就一番事業的。”吳縣令誇獎道。

  許辰見火候差不多了,忙起身行了一禮,道:“多謝縣尊大人謬讚,小子許辰愧不敢當!”

  “許辰?”吳縣令聽到許辰自報家名,腦海中又閃過一些記憶。

  “這個名字聽起來怎麽那麽耳熟呢?”吳縣令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