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正在整理屍體，與兩個同事一起將屋內的停屍台占得滿滿當當，一溜燒焦的屍體打眼望去跟周圍的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白得刺眼黑得紮眼，都讓人不太舒服。尤其現在那半生不熟的肉散發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味兒，化纖燒焦的刺鼻味，脂肪燒糊的焦香味加上屋內原有的消毒水味兒腐臭味，讓人一聞就是腦子一懵。

  “嘖嘖，最近怎麽回事兒，屍體來這都是買一送二買一送五了。以前半年也沒這麽大的工作量。”同事皺著眉洗手戴口罩，在旁邊嘮叨著。

  另一個圍著一具屍體兩眼放光，“多是多了點，不過正好給我們練手了。傅法醫，你挑一個。”

  “康夫人。”

  她用布將康夫人的屍體蓋起來，隨後出門在窗口摸了摸口袋，沒有煙也沒有糖。隻好長出一口氣打算站站就回去，聽得身後的走廊傳來一疊聲的吵嚷，有男人有女人且聲音越來越大。

  “希文，你聽我說，母親說要去接一個道友讓我自己回家，我，我根本沒料到會發生後來的事，你不能怪我。”

  “母親讓你走你就走，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聽母親的話了？”

  “你……”沈暢的聲音也帶了幾分怒氣，她已經察覺到了，原來口口聲聲說非她不娶的人也是會變的。得不到的時候千好萬好，得到了也就一文不值，她在那個家裏沒有一點話語權，上頭要聽從一個瘋婆子，下頭要對丈夫唯唯諾諾，她已經夠委屈了。

  現在居然還要被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數落她害死了那個瘋婆子，她冤不冤。

  她跟在旁邊小跑著，一眼看見了站在窗口的傅薇，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般指著她道，“當時我和母親在咖啡館時，傅薇也在，你不信問問她，是不是母親讓我自己先走的。”

  “傅小姐，我母親她……”

  傅薇抬頭看了陳希文一眼，神情哀傷不似作假，也不太想摻和進旁人的家務事裏邊，就伸手指指屋內，“我的同事正在準備驗屍。”

  “驗屍？不行，絕對不能，我母親那樣一個愛體麵的人怎麽能忍受死後還要被開膛破肚，絕對不行。”說罷陳希文三兩步竄到解剖室，吵吵嚷嚷著讓人停手。

  傅薇不想跟過去受池魚之殃，後退半步打算離開，沈暢抹著淚追了過來，“傅薇，你說我冤不冤，我哪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也得償所願了不是？”

  “你什麽意思？”沈暢有些不敢看傅薇那雙眼，太毒，多數時候都是帶著一種不願與人深交的疏離，可一旦發現什麽就會變得特別冷靜甚至隱隱帶著洞察人心的審視。好像懸在人心頭的一把刀，時時警醒著對方，她知道你幹過什麽。

  這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

  “沈暢，上次在駐防營我就奇怪你到底是被誰給迷了心智，如今看來你早就知道天人道。根本沒有什麽牌搭子，一直都是你慫恿陳夫人入了天人道，對不對？還有今天在樓下圍觀，你也不嫌熱得慌。”

  “傅薇，牌搭子自然是有的，你說的什麽迷了心智我壓根聽不懂。”

  嗬嗬，“你自然可以否認，想查清楚這些也很簡單，不過是費些功夫罷了。我不介意你利用我擺脫沈司令嫁入陳家，但你不該視人命如草芥。”原來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如今倒是有了一點眉目，裴翰控製宋鉞搞事情，甚至想利用他殺了自己。沈暢在沈司令麵前並不得臉，且跟她關係也不好，在裴翰看來是在沒什麽利用價值的。

  如今看來這個老同學竟然也在將計就計，利用她擺脫沈家的控製，甚至野心還有點大想就此擺脫天人道。

  她嫁進陳家恐怕也不會是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那是為了什麽？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沈暢在許久之後找回自己的聲音皺著眉頭說道：“傅薇，人不是我殺的，你信不信都好。看在你幫過我的份兒上，我勸你一句，做好你自己的分內事不要試圖解開迷霧，否則終將被迷霧吞噬。”

  屋內還響著陳希文的嘶吼聲，沈暢撩了一下頭發抬腳走進屋內柔聲安慰著，沒一會兒就見陳少爺氣哼哼地命人抬著陳夫人的屍體出來了，路過傅薇時更是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

  “陳少爺難道就不想查清楚是誰害死了你母親？”

  前有穆寒亭不給麵子，現在他的女人也冷言冷語，陳希文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有了發泄口，側身盯著傅薇，“上海每天枉死的人還少嗎？也沒見件件樁樁都查個一清二楚，你們這幫酒囊飯袋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嗎？我母親活著時候體麵尊貴，死了也輪不到你們這些人糟踐。真凶我自己會查，查出來我定要他碎屍萬段。”

  傅薇瞧著他麵紅耳赤的忿怒相，忍住沒吭聲。

  沒想到原本已經轉身準備走了的人又折回來，伸手指著她的鼻子，“死了一屋子人就活下來一個瘋女人，你們不去拷問真凶，卻來為難死者家屬，果然是酒囊飯袋！”

  “沈暢！”傅薇幾乎已經能猜到陳希文接下來會幹什麽了，她喊了一聲沈暢，提醒她不要節外生枝。

  沈暢擰著眉跟在陳希文身邊陪著小心，人群呼呼啦啦又走了，傅薇側頭看向窗外心事重重。

  “師父，師父，發生什麽事了？”程蘭居然從醫院回來了，三兩步跑過來疑惑地問道：“陳家也死人了？”

  “陳夫人，火災遇難者之一。對了，你怎麽從醫院回來了，不是讓你盯著綿綿嗎？”

  “到了醫院她就開始發呆，不吃不喝不說話

  ，然後就蒙頭大睡，我實在無聊就想著回來幫幫您。”

  傅薇看她一眼，挑挑眉問，“真的想幫忙？”看著麵前這個別有用心的小徒弟，她笑得愈加春風和煦，“走，先讓為師看看你驗屍的基本功。”

  程蘭不疑有他，她始終惦記著那人說的如果她有一天能取代傅薇，那她就可以隨心所欲。而據她這幾天的觀察，這個女人無非就是比她漂亮了那麽一些，運氣好一些罷了。

  隻是在這個世道，漂亮可不是資本而是禍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