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趕到醫院的時候，那兩個挨打的人已經走了，護士說因為警局沒有支付剩下的住院費，他們自己又沒錢所以上午就走了。

  至於去哪兒了，她們不知道。

  她望了望空空的床鋪轉身下樓，一路飛快地開著車往宅子裏趕去，小風正窩在院裏曬太陽，抬眼看見急匆匆回來的傅薇趕緊站起來問，“姐，出什麽事兒了？”

  “你不是想去探望張姐嗎？馬上收拾東西跟我走。”邊說邊脫外套往屋裏走，小風愣了一會兒趕緊回屋收拾東西。

  待傅薇收拾齊整準備出發時，小風才提溜著三個包袱姍姍來遲。

  “你拿的什麽？”

  “兩件冬衣一雙棉鞋，還有我自己偷偷攢下的蜜果子。”小風抱著包袱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準備買點心，不過可能來不及了。”

  “沒事兒，張姐不挑。”她有話沒說，這些東西能有一半落到張姐手裏就算不錯了。

  兩人上了車一路開往女子監獄，秋風料峭裏車輪揚起一路煙塵，灰塵粒子在夕陽下翻飛著撲到車前蓋上方，又撲撲簌簌落下去，如無根浮萍沒著沒落。

  傅薇一句話沒說，小風猜測著她可能心情不好，畢竟會長昨天一天都沒回來雖說電話通知了說有事情處理，但是夜不歸宿到底不太好。

  “姐，我也有好幾天沒見到我師父了。”

  “嗯。”

  “我是說真的，我師父肯定是被事兒給絆住了才不能回來，所以我不怪他。眼看這就要冬天了，我這次給張姐準備冬衣的時候也給我師父做了幾雙棉襪子，到時候他回來我就拿給他。”

  “嗯。”傅薇又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小風咂咂嘴，“所以會長沒回來肯定也是有事情沒處理完，你別怪他。”

  “嗯？”她終於聽明白小風前後三句話的關聯了，感情是以為她在怪穆寒亭夜不歸宿，“我隻是在想一會兒怎麽瞞過獄警把那盒頭油和香膏送給張姐，味道太衝的話是會被沒收走的。”

  “哦，你擔心這個啊，沒事兒，你可以塞進棉鞋裏麵。”

  傅薇抿著嘴沒吭聲，她過來找的另有其人。

  等她拿著總署的證件見到張姐時，一瞬間有些不敢認。短短數日光景，那個愛養花愛穿漂亮旗袍愛唱曲的女人變得滿頭華發滿臉滄桑。盡管頭發依然梳得整齊，發黃的囚衣穿得很服帖，但渾身的疲態與滄桑卻遮不住。

  “沒想到你會來看我。”張姐坐在桌子另一邊，垂在桌下的手拘謹地握著。

  “我陪著小風來的。”

  “也是，你那麽嫉惡如仇怎麽會想起來看我這個十惡不赦的人。”她幹笑一下轉頭打量著小風，展開滿臉笑意，“難為你個孩子還記得來看看我。”

  “我我其實是來給你賠

  罪的，你送給我的那個祖傳鐲子我打算當了，所以……”

  “當了？你缺錢嗎？”

  小風連忙擺手，“不不，我不缺錢，我隻是有一個很好的朋友要回來了，我打算買間屋子以後帶著他一起生活。”

  “這是好事。沒關係，反正我這一輩子都隻能在監獄裏了，這些身外之物對我來說都已經沒用了。好孩子，還惦記著自己的朋友。”

  小風把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冬衣還有一些蜜果子，你在這裏邊好好的，我以後有時間還來看你。”

  張姐很想伸手摸摸小風的腦袋，但那冰冷的手銬想必會嚇到他。她這條命還是這孩子救回來的，如果沒有他她早就死在了皮尺張手裏，後半生的監獄生活都算是她偷來的，是該好好珍惜。

  “吳夫人死了。”傅薇沉默了一會兒決定說一說這件事，兩個女人不管活著的時候如何鬥得你死我活，到底也算是親人。

  張姐乍一聽聞這個消息，臉皮抽動著笑了笑，“我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

  “死在了回北平王府的火車上，殺她的人是吳局長的朋友，不過她兒子也殺了凶手替她報了仇。”

  “因果報應，她以為自己機關算計結果還不是什麽都搭上了？”笑了一陣她忽然收聲麵露茫然，掙紮了一輩子想要逃離的人死了，她還活著卻失了恨意，以後的日子怕是要虛度光陰了。

  小風滿臉疑惑地看看忽喜忽悲的人，仰頭看著傅薇，“姐。”

  “沒事，她是高興的。”

  傅薇坐著沒動，目送著獄警帶走張姐又支走了小風，約莫十分鍾後巫嫂來了。

  巫嫂變得更加瘦小了，佝僂著身子拖拉著鐵鏈一步一步走過來，缺了一隻耳朵的臉上更顯恐怖。她在看見傅薇的那一刻突然瞪大了雙眼，支著雙手就要撲過來，被身邊五大三粗的女獄警一扯鏈子給拽了個趔趄。

  “老實點，好好配合。”

  她收斂了怨恨在傅薇對麵坐下，整個人縮在桌麵下隻露著一顆腦袋，蓬頭垢麵目眥欲裂。

  傅薇從包裏拿出檔案和照片擺在桌上，指尖敲了敲其中兩張照片，“認識她嗎？”

  巫嫂輕蔑地看她一眼，別開視線。

  “她叫劉春蘭，家住靜安區，五年前一家三口吊死在自家院子裏。她生前跟你一樣也是神婆，這上麵是她吃飯的家夥事，我看跟你屋裏的一模一樣，據我所知劉春蘭有一個師妹，幾年前才自立門戶離開”

  巫嫂依然沒開口，傅薇也不急，慢慢攤開另外幾張照片，“最近又發生了幾起案子，線索指向劉春蘭一家的命案。你知道她有什麽仇家嗎？”

  她說著話眼睛緊緊盯著巫嫂，試圖從那張不複圓潤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豈料巫嫂

  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傾過半個身子死死盯著她齜著牙，手銬砸得桌麵砰砰直響。

  旁邊獄警的棍子招呼了下來，嘭的一棍硬生生砸在巫嫂的後背，她甚至聽見了骨頭錯位的聲響，“老實點！”

  嗚嗚……巫嫂坐回椅子上歪頭啐了一口血沫，張著血紅的嘴狂笑著。

  傅薇靠著椅背沒動，想來挨打對眼前這個女人來說就是家常便飯，她故意惹怒獄警就是為了讓她看，看她現在過的什麽日子。

  “你告訴我真相，我可以滿足你一個條件！”

  巫嫂聽聞不再笑了，雙手支著腦袋衝她猛然張大了嘴巴，一口黑黃的牙齒間空蕩蕩地露著上下鄂。

  傅薇看了一眼驚得頭皮發麻，難怪她一直不說話，難怪她狂笑著卻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她……她竟是沒了舌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