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口不擇言
作者:眉落東南      更新:2020-03-01 14:43      字數:2199
  傅薇皺眉咽下果肉,坐直身子看著傅偉明,“大哥這話什麽意思?現在都什麽年月了,做丫頭又不興簽了賣身契,隻要你情她願誰敢攔誰能攔?”

  傅偉明聽見她這意有所指的話眉頭緊緊皺起,原本積蓄的勇氣瞬間卸了個幹淨,“薇薇,我意已決你別再勸我了。”

  “我自然知道,天下間能勸得住你傅偉明的人還沒出生呢。所有人都說你最是溫和最是好脾性,可隻有我知道,你若是打定了主意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你並不會與人爭執也不與人硬杠。你會逃,你會逃得遠遠地再隨心所欲。”

  “傅偉明,我從前隻覺得你性子綿軟,如今卻還是說的輕了,你就是懦弱。你若真非卿不娶為什麽不與父親死扛到底,為什麽不挺起你的胸膛,做一個堂堂正正負責任的男人,這樣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她也是氣的狠了,說完就有些後悔,再怎麽說那也是她大哥,一母同胞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親大哥。可她忍不住,他選擇這種破釜沉舟的做法,何時把他們這些親人放在眼裏過。

  “你,你……”傅偉明被說得紅了雙眼,看著她又急又氣還有幾分委屈。所有人都不理解他,親妹妹還要在心口插一刀,“我懦弱我承認,我不像你一直驕縱著天不怕地不怕,你都敢對父親舉刀了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傅薇的心被這句話給激得猶如墜入數九寒冬的冰窟窿裏,涼透了。

  她那時確實驕縱,誰的話也不肯聽,可誰知道她舉刀的那一瞬間有多難過。父親的憤怒失望那個女人的驚慌冷笑,其他人的幸災樂禍如一根根利箭將她也紮得體無完膚。

  她從傅家奪門而出,脖子上還帶著血,一時的瘋狂過後隻剩茫然。她什麽都沒有也無人可依靠,母親撒手人寰大哥逃之夭夭,偌大的上海無她片瓦遮身。

  她隻好跑到同學家裏,忍著別人同情的目光迎來了傅呈山的登報公示,與她斷絕父女關係。

  恍然間她從天之驕女成為了落魄千金,彼時驕縱惹下的禍水一個一個兜頭澆來。

  找工作處處碰壁,那些地方總是被人打了招呼不敢請她這尊大佛,身無分文與乞丐無異,若不是從前隨身伺候母親的婆子帶著母親的遺物找來,她不被那口氣憋死也餓死了。

  許多的苦她不說不代表她心裏不難受,她默默忍受這些的時候不止一次期盼著傅偉明能突然出現護著她,可他那時候在哪兒?

  “大哥,你真的,真的讓我傷透了心也失望透了。你走吧,這一走就永遠別回來,”

  她臉色煞白地看著傅偉明,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說了這句話。傅偉明自知失言一時間也跟著滿臉淒苦,“薇薇,你……”

  “傅先生還是噤聲吧

  。”穆寒亭抬手順著傅薇的後背,眼神冷然地瞧向傅偉明。

  馮藝淑趕緊倒了杯茶遞過來,“姐,你別生氣,表哥就是說話急了點,你別生氣啊。”

  “怎麽了這是?”馮夫人擦著手上的水從廚房裏過來,傅偉明霍一下子站起來,苦笑著衝她彎彎腰,“舅母,我,我先走了。”

  “傅先生稍等,我有話跟你說。”穆寒亭拍拍傅薇的肩先一步來到了院兒裏。

  沉默良久,傅偉明以一種閉口不言的拒絕態度站在他麵前,絲毫沒有想要談一談的打算。

  他抬眼看了看已經西斜的太陽,側頭看著傅偉明道,“傅先生這幾日可曾關注過上海的教育局勢?”

  傅偉明愣了一下,顯然沒響到對方的開場白會是這樣,意料中的斥責或者拳頭都沒有,甚至頗為語重心長。

  “我就在教育局上班,身在局勢中何須特意關注。”

  “看來是不了解了。”

  傅偉明有些赧然,他最近為了成親之事疲於奔命,坐在辦公室裏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你想說什麽?”

  “教育局人員從上到下都在縮減薪水,底下各個學校的財政撥款也變得越來越少,物價飛漲生活艱難導致很多學生已經上不起學了。傅先生不會沒有感覺吧?”

  “聽說過。”前幾天藝淑還跟著她們的校長一起到了局裏,似乎是奔走撥款之事。舅舅如今昏迷不醒,局裏也沒個能跟上頭說得上話的人,是以這錢是越來越難要。

  “傅先生可能覺得這是大環境使然,跟我這個小小的職員有什麽關係。”穆寒亭說這話並沒有帶著嘲笑的口吻,他還是聽出了一絲譏諷。

  但他得承認,他確實就是這麽想的,泱泱大國民眾無數,他就是個普通人如何改變現狀。

  穆寒亭複又看他一眼,心裏隱隱歎了口氣,“傅先生,上海租界林立尚且如此,別的地方能好到哪裏去。傅先生是讀書人又一直從事教育工作,走在路上的時候遇見那些不把中國人當人的人時,心裏也當會生出幾分憤慨。隻是極少數的憤慨無濟於事,大多數的沉默才最可怕。”

  傅偉明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了起來。

  “傅先生以為馮先生此次因何遇襲?”

  “聽說是私人恩怨。”

  穆寒亭淡淡笑了一下,不知在笑他的無知無畏還是渾渾噩噩,“馮先生在做一些正確的事,遭到了報複,他投身教育就是為了喚醒多數人,他是個鬥士。可如今他為之奮鬥的事業眼看就要陷入混亂,人人自危沒有人肯為他分擔一把。”

  “要我說馮先生此番醒來的不是時候,拖著一身病體還要上下奔波,他若再躺個三五個月也就塵埃落定了。到時候局勢壞得不能再壞,他就算有心也無力回

  天豈不省心?”

  他句句都在說馮維義,可傅偉明還是覺得如芒在背,句句都在紮他的良知紮他的理想。是啊,他飽讀詩書為了什麽?逃到北平做個教書先生又為了什麽?回來為了什麽?進教育局又為了什麽?

  件件樁樁都不是為了情愛,

  他有理想,他也想像先輩那樣喊出“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這樣的豪邁之語。

  可曼姝那張哀傷的臉一直在他眼前晃,他一顆心就像揉進了醃菜壇子裏,又鹹又苦又澀。

  “傅先生,梁曼姝是我穆家的丫頭,你跟她既然兩情相悅我也樂見其成。”穆寒亭見他神情鬆動,稍稍鬆了口氣,還不算無藥可救。

  “可是……”

  “薇薇那裏我去說,我能力有限別的幫不了,但是提供住宿還是可以的。所以傅先生,你有什麽想對屋子裏的親人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