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兩天後有了結果，桃源村這個少為人知的避世之地一時間登上了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無不是感慨上海居然還有這麽一個法外之地做著毫無人道之事。

  唯有《城市秘聞》獨辟蹊徑，從北平城的某一座王府說到上海法租界的一棟兩層小樓再到皮尺張的小院子最後繞到桃源村，愛恨情仇看點十足。

  重點還是連載，一天一段故事比才子佳人還要受歡迎，天天脫銷。

  傅薇拿著報紙一邊看一邊吃橘子，時間還早等吃完橘子再趕過去給劉大龍捧場也來得及。

  “比警局裏的文書文筆好太多了。”手邊就放著一份結案報告，講事實擺道理條分縷析不帶一點感情色彩，確實沒有報紙上的懸疑文字吸引人。

  但事實就是事實，真相比報紙的渲染要殘酷多了。

  桃源村發現五十四具屍體，大多已經焦炭化，村後還有一座被埋的作坊，死亡人數無法估量。皮尺張的院子裏發現四具做好的人體模具，院子的土層下麵還有三具白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來報案的那個女人被皮尺張慌亂之中給藏到了床底下，找到的時候還穿著嫁衣昏迷不醒，在醫院住了一天才醒過來。

  穆寒亭剝好一盤橘子，起身洗了手回來看一眼結案報告，“劉探長也不算全無所獲，至少找到了被吳局長藏起來的古董，那些東西交到上麵也是大功一件。”

  傅薇不置可否，捏起一瓣橘子問，“那你說二當家的跟穆寒山合作的那些東西還是真的嗎？”

  他愣了一下靠過去張嘴吃掉她手裏的橘子，“真甜。”

  真他娘的憋屈！這是劉探長給結案報告簽字時的唯一感想。

  “探長，您簽完咱就可以歸檔了，一會兒您還要去參加署長給您辦的表彰大會。發言稿我已經讓文書給您寫好了，您上台之後隻需要稍加潤色就可以了。”副手站在一旁十分恭敬地把他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劉探長唰唰兩筆簽上自己的名字，“表彰大會怎麽個表彰法？”

  “答記者問，跟署長合影留念，晚上在總署食堂有一個內部的慶功宴……”副手翻翻流程，“每個人再給予適當的獎勵，就這些。”

  “都有誰參加？”

  “署長以及各科室主任……”

  啪，劉探長手裏的筆砸在桌麵上打斷副手的話，“怎麽沒有我報告上寫的人？傅法醫還有跟我一塊出生入死的兄弟去哪兒了？各科室主任都幹什麽了，屁股沉叫不動，這會兒有獎勵了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當初叫他們支援的時候都幹嘛去了！”

  “探長，您別生氣，這是慣例。您要是覺得虧待他們可以下來擬個章程上報署

  長審批。”

  “批你……”本來要罵人的話又被他生生咽回去，“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報告扔給副手他一肚子氣。

  一口氣還沒捋順桌上電話響了，“探長，《大上海日報》的記者想進來采訪您，問您有時間嗎？”

  “找吳科長。”說著正要掛電話，那頭滋啦兩聲，一道清脆的女聲傳進耳朵裏，“是我，穆雲清，有一篇您本人的特別專訪，不知您是否有空？”

  他沉默了一會兒續道，“我在辦公室。”

  報社來了三個人，攝像文書加記者，真有點特別的意思。

  “劉探長好。”

  對著客氣有加的穆雲清，劉探長一時有些語塞，短短不過月餘時光他跟她已經形同陌路。不過這也怨不得別人，是他不好。

  “穆小姐請坐，我後邊還有一個表彰大會，不能勻出太多時間，還請見諒。”

  正要坐下的穆雲清聽見這一句隱含拒絕的話，挑了一下眉，“不會耽誤劉探長太多時間，畢竟升官發財重要。”

  他隻當沒聽見她的諷刺，攏了攏衣服端坐著看向三人，“開始吧。”

  “據我所知總署探長這個職位已經三易其主，且都不得善終，不知道劉探長打算怎麽改變這個局麵？”

  嘶，這一句話問出來除了穆雲清另外兩個同事都驚了，翻翻手上的采訪手記，沒這個啊。

  再說誰會問這種找死的問題啊。

  “我想穆小姐這句話問得有失妥當，袁探長是因為勾結賊人做惡事，方探長則是主動引咎辭職，怎麽能算是不得善終？”

  “我怎麽聽說方探長在回鄉的路上出意外死了？”

  “這等秘聞穆小姐從哪兒聽來的？”說著他故作神秘地抬手遮掩著道，“他自己心裏有鬼半夜跳火車，這叫自作孽。”

  “那請問劉探長，法租界警局的吳局長對你可以說有伯樂之恩，現在也是死得不明不白。劉探長不說為他查明真相，更是躺在他的功績上得到總署長的青睞，請問您跟您的前任探長有什麽區別？”

  穆雲清捏著本子看著劉探長，毫不在意自己問的問題有多刁鑽有多無理取鬧。

  劉探長原本好整以暇應付的表情瞬間淩厲起來，他看著穆雲清一時間蓄了一腔怒火，“穆小姐，我勸你一句話，飯好吃話難說，吳局長的死因已經明明白白登報公示了，你這麽問很不恰當。”

  “真相永遠都刺耳難聽，劉探長如果不是心裏有愧怎麽會欲言又止？我跟吳局長接觸過很多次，我相信他是個負責任的好警察，怎麽會無緣無故自殺身亡？劉探長坐在這裏等著表彰等著升官發財為什麽不去尋找真相！”

  “虧我原先還以為你跟那些屍位素餐

  的人不一樣，原來是我看錯了，沽名釣譽之輩也不過如此。我們走。”

  “主編，我們還沒采訪啊？”

  “我就是去采訪路邊要飯的，也不會在這種人身上浪費一分鍾時間。”穆雲清說著憤而起身往外走，兩個同事互看一眼衝著劉探長深鞠一躬趕緊跟著走了。

  “主編，一會兒的表彰大會咱們負責主要報道任務，您看？”

  “你兩留下，我先走了。”

  踏踏的腳步聲順著走廊傳來，劉探長抿著嘴緩緩坐下，她對他有成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必要跟她一般見識，真的沒必要。

  可是殺了人的人終究就要逃之夭夭了，真相是一回事吳局長死的憋屈卻是事實，真的沒必要追究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