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亭拿著船隻航線記錄一目十行地翻看著，一陣皺眉，太簡單。記錄冊上除了一堆船號人名以及簡單的目的地外什麽都沒有。

  “碼頭的書記員呢？”

  “我問他了，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還說什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趙公子也沒說過什麽。”田小四鬆了鬆手指，他自然沒有會長這麽好的脾氣，把那人一頓胖揍問出來對方是趙連凱的一個姘頭的親戚。

  “沒用，重疊的太多。”穆寒亭拿出懷表看了一眼，“發動所有人去查一查，昨夜至今早九點，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人和事。”

  “是。”田小四轉身走了，趙奎跑了過來，“會長，有船但是沒人，趙連凱一個小時之前剛召集了二十幾個人開著一艘貨船去了南洋。現在留下的都是航行經驗不足的新手。”

  “矮子裏拔將軍，挑選能用的先把船拉起來。”

  “可是我們沒有船老大。”那可是在大海上，萬一出事便是船毀人亡，說完趙奎抬眼看了看穆寒亭，“會長，要不我現在從別的船行調人過來。”

  “來不及了。去準備船隻，兩個小時後準時出發。”他現在必須分秒必爭，海上狀況複雜多變如果不能及時追上，就有可能相去千裏。

  田小四穿行在來往的腳力間，心浮氣躁，原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卻生了變故。這如果是在陸地上，他敢拍著胸脯保證兩天之內肯定找到人，可這會兒到了大海，水過無痕，他所擅長的在那廣袤無垠的海上毫無用處。

  人一旦煩躁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迎麵過來一個沒長眼的，兩人嘭一聲撞到了一塊，那人瘦削的身子被撞得一歪就摔倒在地。

  “眼瞎了啊，沒看見大爺我啊。”後頭跟著的人趕緊彎腰把地上還在罵罵咧咧的人扶了起來，“你誰啊！不知道這是趙家的碼頭嗎？”

  田小四看一眼對方瘦得小雞仔一樣的身板眉頭一皺，“這個碼頭什麽時候成趙家的了？”

  “那……你撞了我就不對，趕快道歉，否則扔你下水。”瘦雞仔瞧著田小四一臉挑釁。

  “我沒空搭理你，趕緊滾。”田小四伸手扒拉開他就要往前走，對方還要找事被人給拉住了，“你看穆會長在那兒呢，少爺說了要低調。”

  瘦雞仔伸頭往水邊看了一眼果然瞧見了穆寒亭，趕緊往後退了一步，“他來幹什麽？不會被發現了吧。”

  “不……會吧。他要是問起來咱就說少爺覺得今早開出去的一艘船有問題，特意追過去查看的。”

  “哪有什麽問題？”他搓搓牙花子一陣惆悵。

  “您不是說覺得那些人不像下南洋務工的，更像是殺人的嗎？十幾個漢子個個……”嘴巴裏的話還沒說出來，後脖領子被人一把提了起來，

  回頭就對上一雙直噴火的眼睛，“怎……怎麽的了？”

  “你剛剛說什麽！”

  “什麽，什麽也沒說啊。”那人眼珠一轉往下一縮脖子從衣服裏掙出來撒腿就跑，“打人了，打人了……”

  三個人撒腿就往人群裏跑，碼頭一時亂了起來。

  碼頭之外的大海上不止有貨船還有客船，探親的做生意的逃難的分上中下三種艙位擠在同一條船上，三種階層分明的艙房裏都有明確的劃分。

  上層的自不必說，長衫馬褂西裝革履旗袍紗裙富貴嬌娥；下層的也很好分，不單從衣著隻消瞧一瞧他們的神色便知，個個愁眉苦臉如喪考妣，惶惶然著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

  最難區分的該是中層了，囊中羞澀但為了保持基本的體麵，從牙縫裏摳錢也要穿得板正。談吐儒雅文質彬彬，帶著對上層隱隱的仇視，故作清高，又對下層投以淡淡的憐憫，故作善良。

  “先生，您為什麽不去上等艙，聽說那裏一人一間艙房幹淨得直飄香味，能洗漱還有美味的飯菜。”甲板上，李大夫正在吹海風，從下層艙房上來了一個人，瞧著遠處玲瓏有致的的洋美人眯著眼睛。

  “你想去？”李大夫扭臉看著那人，禮帽落下的陰影裏眼神瘮人。

  那人訕訕一笑，“先生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怕您受苦。海上顛簸您要是再休息不好如何領導我們。”

  “這不需要你操心，老老實實回去艙房待著，有事兒我自會通知你。”

  “是。”那人灰溜溜地又回了艙房。

  這時一人端著一杯茶走過來遞給李大夫，“先生，如果不安分殺了就可，何必跟他廢話。”

  “人多眼雜，床位都是有數的，少了人會引起注意。”

  “先生，您說方師爺會不會半路拐彎？”

  “這條航線是去南洋最安全的路線，他如果不想死一定會按照既定路線到達目的地。”

  男人聽完沉默良久才又續道，“先生，咱們此去南洋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李大夫正在喝茶，聽見他的話慢慢皺起了眉頭，再抬頭又是那個雲淡風輕的麵善模樣，“怎麽會，上海可是我們的大本營，我們在此經營數載怎可說丟棄就丟棄。放心吧，辦完這趟差事一準就回來。”

  男人原本惴惴的心稍稍放鬆下來，往李大夫旁邊湊了湊低聲說道：“先生，我剛才借著倒茶的功夫在船上查看了一番，整艘船除了船員外就隻有不到十個安南警察。殺了他們換上衣服就可以隨意出入上層艙房，控製這些有錢人不過是分分鍾的事兒。”

  李大夫抿了一口茶道，“再等等吧，海上風景這麽好不多看看豈不可惜了。”說完這些他瞧了一眼洶湧的海平麵問道：“小飛，聽說你在上

  海有了喜歡的姑娘？”

  “是，是有那麽一個，我打算這一趟回去就娶她。”男人說起心上人來亦是滿臉羞澀。

  “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男人的喜悅在聽明白這句話背後的警告後瞬間消失，趕緊連聲否認道：“不知道，我沒跟她說過，聊起來也隻是告訴她我在工廠做工，這次出門送貨的。”

  “那就好。”李大夫伸手拍拍男人的肩膀，“你緊張什麽，這是好事。小飛啊，好好幹，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男人靠著欄杆微笑著，後背卻是一陣發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