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在說話，艙門外頭響起一陣吆喝聲，“我家少爺問你話呢？船上都有誰這一趟去哪兒拉的什麽貨？統統老實交代！”

  方師爺走到門邊側耳聽著，衝旁邊人做了個手勢，“讓兄弟們機靈點。”那人點點頭轉身下去安排。

  船老大趕緊放下繩子跑到船頭畢恭畢敬地說道：“趙公子早上好，我受人之托送幾個勞工去南洋討生活，這不剛準備啟航您就來了。”

  趙連凱戴著墨鏡披著白色的西裝外套，蹬著鋥亮的皮鞋哢哢地踩著樓梯上了夾板，後頭跟著四五個手下。

  上了船他有些嫌惡地踢了踢破舊的船板，“你這船不行吧，破成這樣別還沒到目的地就漏水沉了。別一天天想著賺錢，命也很重要的。我告訴你，趕緊攢錢去我們船廠訂一條，晚了可是要漲價的。”

  “是是是，這不是沒錢嗎？等有錢了一定去光顧，到時候趙公子務必優惠一些……”船老大瞧著趙連凱的腳步迎著艙門而去，衝旁邊人使了使眼色，“趙公子，艙房簡陋，再說坐船的都是一些粗人，裏頭氣味難聞別汙了您的衣服。”

  趙連凱倒是真的停了腳步，扶著墨鏡打量起艙門來，“趙公子，您要實在想看看，我把他們都叫出來讓您。”

  “不必了。”趙連凱放下手瞧一眼艙門轉身就走，船老大與門裏的方師爺都鬆了口氣，隻是肩膀還沒放下就見他又拐了回來，“打開門！”

  船老大的肩僵住了，他訕訕一笑，“趙公子，這……”

  “讓你開你就開，廢話怎麽這麽多！”小廝上來給了他一腳，走過去一把拉開了門扭頭衝著趙連凱一拱手，“少爺，您請”

  艙門打開，一股子腐朽味魚腥味撲麵而來，趙連凱捂著鼻子指揮道，“你，進去看看。”

  小廝應了一聲抬腳走進艙門，裏頭雖說有兩頭的窗戶透進來的天光，乍一進去還是有些陰暗。四五間艙房都開著門，門口站著短衣破衫的漢子，個個抱著膀子盯著他。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伸頭往艙房內看了一眼，還沒細瞧就見一道寒光閃過。他嚇得往後退了半步，又撞上了另一側的人，“對不起對不起……”

  “還看嗎？”被撞的漢子俯視著他一臉殺氣。他忽然想起了來之前聽說的傳聞，有一些犯了事兒的人會偷渡出去，這些人往往心狠手辣一個不樂意就殺人。

  “不不看了。”小廝趕緊低頭頂著滿頭汗轉身，就聽咚的一聲像是有東西掉了。他轉頭餘光瞧見了旁邊房間的大號藤條箱子，跟一個正彎腰撿東西的斯文男人。

  “莫要嚇唬人，咱們又不吃人。”

  門裏的人穿著長衫，白淨斯文的臉上還帶著抱歉的笑，隻是那雙眼太冷讓人膽寒。小廝瞧著他慢悠悠地說出這句話，心頭發涼趕緊忙不迭地疾步走出艙房，“少爺，都是一群勞工，沒什麽稀奇的。”

  趙連凱點點頭衝著船老大道，“記得我讓你帶的東西，否則下次這碼頭可沒你的份兒了。”

  “是是，一定帶回來。”船老大哄著趙連凱下了船，趕緊命令船工起錨開船。

  艙門又被慢慢關上，一人回頭盯著方師爺問道：“師爺，剛才那東西怎麽回事？”

  “我手滑了。趕緊安頓好，帶人四處查看一番。”那人點點頭，方師爺隨手反鎖上艙房的門扭頭盯著坐在牆角的傅薇。

  眼神裏有一閃而過的殺意。

  傅薇雙手雙腳被捆嘴上綁著一條白布，處境狼狽神色平靜。既沒有給人示警失敗的懊喪，也沒有身為階下囚的恐慌。她冷眼瞪著方師爺，像在看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連仇恨都談不上。

  “你既一路醒著，也該知道我們此去的目的地，茫茫大海誰都不敢說一定能活著到達。但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等到了那裏，我自有法子護你周全。”

  她聽得心頭一陣好笑，要把她擄去南洋娼寮的是他，現在居然有臉跟她講周全。這人不是精神出問題了就是腦子有病，怎麽說的跟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她其實更想問問他到底是誰，跟她有什麽淵源，為什麽要這麽精分。

  方師爺自顧自地說完那些話，將燭台放到了遠離床鋪的桌上隨後掃一眼她的腳心，轉身從包袱裏拿了藥和刀，點上燭火，“傷口化膿了，必須及時清理。否則到了海上濕氣侵襲感染炎症，就麻煩了。”

  說完他也不待傅薇有什麽反應，手指掐著她的腳，燒好了刀尖對準她腳上的傷口就紮下去。

  傅薇疼得腦子嗡的一下子眼前一黑差點就此暈過去，整隻腳的肌肉神經都在痙攣，方師爺卻沒停手，直到劃開傷口擠出所有的膿血，又給她上了藥包紮好才站起身看著她。

  傅薇此時的形容絕對談不上好看，一身灰白色的短衫長褲，頭發沾了汗水貼在臉上，狼狽至極。

  方師爺卻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麽，傅薇喘著氣漸漸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從被子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盯著他。

  “我去給你打水洗臉。”方師爺淡淡地說完出門，還不忘體貼地將房門鎖上。

  聽著鎖頭上鎖的哢嗒聲，傅薇僵著的身子放鬆下來癱倒在被子上，她從未像剛才那般害怕恐懼過。

  她可以謀算人心可以殺人

  放火，隻是一旦失去行動能力她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更有可能還因為皮相的關係，更加危險，尤其現在對上一個來曆成謎陰晴不定又精分的男人。

  她咬咬牙止住渾身的顫栗，沒到最後一步豈能認輸。

  貨船動了，一尺兩尺終於遠離港口駛向未知。

  岸邊瞧著船慢慢駛離港口，小廝被驚出的一身汗才冷卻下去，“少爺，您讓船老大帶的什麽東西？不會是那個吧？”小廝衝著趙連凱做了個抽煙的動作，被趙連凱一腳踹到屁股上，“滾，本少爺是那種人嗎？我告訴你們，那東西別碰，早晚抽死！”

  小廝委屈地爬起來，“少爺，我說的是煙草，煙草……穆會長不是要跟咱們合作嗎？咱們如果拿下煙草供應，就有跟他談判的砝碼了……”

  趙連凱聽得停下腳步，沉思了片刻說：“這回你倒是出了好主意，可以派船出去看看。”他也算看明白了，現在戰火連天指不定哪天就燒到了上海。倒是不如海上安全，來錢快。

  “那要知會穆會長一聲嗎？”

  “不用，穆會長他啊，現在自顧不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