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太陽如一個鹹蛋黃般散著橙紅色的光暈，遠在天邊可又像掛在不高的門廊上的一顆紅柿子，透著悠遠的可愛。

  穆寒亭站在院裏的芭蕉樹邊，仰望著這太陽，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自從知道背後害人的是穆寒山後，他又重新回看了一下過往捕捉到的那些蛛絲馬跡，從穆家到他的工廠竟都有他的痕跡，刺殺意外事故件件樁樁都與他脫不了幹係。

  說他不恨穆寒山是不可能的，

  隻是這恨意到底有沒有濃烈到非得要除之而後快，他吃不準。

  所以才會在安排上留了些須餘地，隻要穆寒山沒有狗急跳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惜他還是高估了人性，他以為的兄弟親人在別人看來還沒有一箱子錢重要。

  所以他不後悔將穆寒山逼入死路，但到底做不到落井下石，所以父親會如何處置穆寒山以及敗壞門風的唐倩如都跟他沒多大關係了。

  半坐院子之隔的正房裏，此時正上演著一場人倫狗血劇。

  穆如海一臉威嚴地坐在上首，滿臉憤怒地瞪著跪在下麵的穆寒山夫妻二人，一雙眼看看這個生氣看看那個也是恨不得殺了才痛快。

  “寒山，你太讓我失望了。”

  頭一句話砸出來就讓穆寒山原本已經塌下去的肩膀幹脆又矮了幾分，他低頭看著地上的木質紋路，神遊太空。

  他生來就是個笑話，原先從不覺得這句話有意思。

  畢竟他一個堂堂穆家大少爺怎麽可能是笑話，可現在回想自己這三十多年的人生，可不就是一個大笑話，

  如今再新品這句話，竟是說給他聽的。

  母親早逝，父親在他看來就是一個符號，還是一個不常用到的那種。

  母親走後不到兩年，父親就娶了另外一個女人進門，那時他還沒有長歪，還想著可以從別人身上尋求一點母愛。

  那時穆夫人待他尚可，直到穆寒亭的出生徹底撕裂了這點難能可貴的親情。

  父親偏向他，穆夫人更不用說，簡直拿他當眼珠子一般疼愛，而他穆寒山隻能當一個背景板，還是那種不能著墨太多免得喧賓奪主的那種。

  他將自己對這個弟弟的羨慕嫉妒恨藏了起來，努力學著像一個長子那般生活，畢竟在他看來，穆家將來就是他的。

  接下來的事情一件一件持續將他心裏的隱秘揪了出來，父親作為一個父親丈夫或許不合格，可作為一個擁有金錢且擁有一定權力的男人來說太成功了。

  金錢女人什麽都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他就親眼見過父親與男人虛與委蛇，與女人打情罵俏。

  耳濡目染多了也就習以為常。

  那時若有人在身旁提點一句，告訴他什麽是正確的什麽是是錯誤的，他也許就不

  會認為那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

  他當然不是在為自己的好色找借口，而確實是父親的言傳身教對他終究是失敗的，所以他長歪了也在所難免。

  再後來成年之後，穆寒亭更是事事處處都能壓他一頭，漸漸外人隻知道穆家有一個穆會長卻無人知道還有他這個長子的存在。煩悶苦惱無處紓解，酒色迷人眼也就跟著來了。

  日子久了，他對自己的身體不是沒有察覺的，隻是覺得他還年輕好好休息補一補也就有沒問題了。沒想到到底還是出了問題，而且還是那種綠油油到能把他徹底埋沒淹死的那種。

  他扭頭看了一眼唐倩如，剛剛得知消息的時候他恨不得一槍崩了她，她膽敢給他戴綠帽子。可這會兒經過幾個小時，他反倒沒那麽恨她了。

  她終究還是希望真的能跟他生下一兒半女，然後好好過日子的。

  隻可惜他不是良人她更是個狠人，兩人早就離心離德再這麽綁在一處也隻能是互相折磨，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離了算了。從此再無人在他耳邊念叨個不停，再無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無能不是男人了。

  嘿，想來想去她竟句句都罵對了，他可不就是無能又不是男人嗎。

  “父親，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辯解的，是我心術不正企圖謀奪家產，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至於倩如，您就放了吧，左右她以後也不是穆家的人了，若是死在咱家對您名聲也不好。”

  唐倩如一時聽得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穆寒山果然不是個東西。

  穆如海沉默良久沉著臉問道：“你且說這件事你知情嗎？”

  穆寒山從這句話裏多少聽出一點異樣來，父親問這話肯定不是指劫持事件，那麽就隻有唐倩如借種生子這件事了。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問，隻好淡淡地曲解了意思說：“父親若是有了打算隻管安排，兒子就是蹲大獄也絕無二言。”

  “你若說一句知道，今後世上還有她這個人，你若說一句不知道，按著規矩是要沉塘的。穆家的後山河道可不隻是養幾條魚那麽簡單。”

  嘶，唐倩如聽得身子一歪癱倒在地，穆寒山挺著脊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自己知道，就是清楚明白地承認自己不是個男人，說不知道，按著父親說一不二的脾性，不出一個小時唐倩如就得喂魚。

  若說從前，夫妻二人吵起架來恨不得一人一根繩勒死對方，可現在他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他謀求的金錢已經不可得了，就是那些漂亮女人也讓他興味索然，他現在真心覺得就連活著都沒什麽意思。

  “寒山……”唐倩如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喊了一聲，胭脂水粉也蓋不住她臉上的疲態，她還不到三十歲呢。

  唉！

  他縱然不是個東西，但因為念著親生母親的緣故，從心底裏還是把唐倩如這個原配當那麽回事的。

  若在從前，他肯定嗤之以鼻笑她還有臉求她，如果沉塘他少不得要幫忙丟兩塊石頭。

  可現在他忽然從父親的憤怒裏嚐到了一絲興奮來，父親並不生氣他謀算穆家的家產，卻無法容忍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如果唐倩如活著就是橫在父親心頭的一根刺，讓他知曉他穆如海也不是什麽都能辦到，也不是誰都怕他的。

  “父親，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養，人是我安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