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局勢的關係上海的夜並不平靜，以至於十裏洋場也沒了華燈的點綴，一路黑漆漆的隻有車燈閃爍不定。

  在眾人差不多進入駐防營附近時，方覺夜色也不全是黑漆漆一片，沿路的燈光都已打開，照得路邊樹影婆娑。

  營地大門外的探照燈來回轉動，巨大的光斑如巨人的眼睛來回逡巡提防著別有用心之人。

  舉辦晚宴的地方離著駐防營還有點距離，車子在靠近營區路口附近就早早轉了彎直奔宴會場所。

  傅薇靠著穆寒亭往外看，流光透過穿過樹影灑下來，在她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她望著慢慢遠離的駐防營，心頭生出一絲不確定，如若上海陷入戰事，這裏真的就能保證全上海人民的安全嗎？

  前頭的陳希文如東道主一般，指著遠處的駐防工事說道：“各位還是頭一次過來駐防營吧？這裏光是常規駐軍就有上萬人，隻不過都在進行封閉訓練，所以常人難以見到。沈司令雖然治下嚴格，但是本人和藹可親，一會兒你們見到就知道了。”

  “陳公子經常過來嗎？”

  陳希文幹笑了一下說：“不經常，我也是跟著阿暢來過兩次罷了。”

  “我看沈小姐剛才的態度，你們是在吵架嗎？”傅薇收回視線淡淡地問道。

  “阿暢是有些驕縱，不過我早已習慣，再說年輕人之間吵個架也實屬正常，我哄一哄她也就好了。”陳希文像是找到知己一般，打開了話匣子，“司令與我關係還可以，也曾建議我參軍好報效國家，隻是我這身體底子不行，所以未能如願……”

  咳咳，司機聽了兩耳大約是聽不下去了，輕咳了幾聲打斷陳希文的自說自話，他扭頭看了對方一眼趕緊抱歉地笑笑，“是我唐突了。”

  “陳少爺說的陳家答應籌款是陳老爺子的意思還是你的一廂情願。”穆寒亭往後坐了一下讓傅薇靠得舒服一些，抬眼看著陳希文問道。

  “到了，你們看沈司令為了晚宴，將整個沈家都做了布置，比麗都還要燈紅酒綠。”陳希文避而不談，也沒人追著問，進了場見真章的時候自然就知道陳家究竟是不是隻會喊口號了。

  車子停穩，宋鉞下車將輪椅拿下來，傅薇往裏一坐後頭跟著穆寒亭和宋鉞，當真有了狐假虎威之勢。

  他們來的不早不晚，是以前頭有人後頭有人，上海灘就那麽大總有熟人。

  “穆會長，幸會幸會。”從前麵一輛車上下來一個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紀肚子已經腆起很高，身邊站著一個嬌俏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笑看著穆寒亭。

  傅薇瞧了一眼心說難不成這是父女組合，所以女子的眼神才像見了香餑餑的餓狼？

  穆寒亭看著男人客套了一句，伸手撩開一下傅薇額前

  的頭發，神情親昵。

  被忽略了的男人幹笑一下準備轉身，旁邊的女人不樂意了，“穆會長，這又是您從哪裏認得幹妹妹啊，怎麽穿著病號服就來了，不知道還以為她把這裏當成了醫院呢？”

  原本尖利的聲音不提高音量已經刺耳，更遑論還帶著刻薄。

  穆寒亭皺起眉頭眼神如刀一般看向男人。

  有些人就是有一種不必說話就能殺人的氣勢，穆寒亭是個中翹楚，男人被這一眼看得後背發涼，趕緊縮回挽著女人的手臂，“穆會長請。”

  穆寒亭推著傅薇越過男人徑直走了，宋鉞後退半步瞧見男人試探著又想擁抱女人，便冷笑一下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先生的夫人正在住院，兒女都在跟前陪護。你說如果他們知道今晚的事，會怎麽辦？”

  “你是誰？”

  “宋家一個無關緊要之人。”說完宋鉞緊走兩步跟了上去，傅薇往後看一眼，男人已經甩開女人兀自上車又把門給關上了，女人在窗外氣得跳腳似乎咒罵著什麽。

  “宋醫生認識那人？”

  “我認識他的太太，剛做了手術尚未康複。”

  旁邊的陳希文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竄過來要跟宋鉞握手，“宋先生居然是醫生，失敬失敬，請問您在哪裏任職？日後我當上門拜訪。”

  “您客氣。”宋鉞尷尬地看著陳希文伸出兩手將他的手裹進掌心裏，上下晃著十分親熱，就往外使勁抽了一下。

  這時後頭傳來傅妍的喊聲，“大姐。”一聲落地又見她提著裙擺疾步走來，動作神態像極了久別重逢的生死之交。

  她走過來在四人麵前站定，笑顏如花地看著穆寒亭彎了彎腰，“穆會長。”

  穆寒亭冷淡地點了點頭，傅妍倒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側頭看著傅薇，“大姐，你能來就太好了，剛才太太還在跟父親說你會不會因為生氣而不來了。這下可以放心了。”

  傅薇轉身往後看去，傅呈山帶著傅太太，旁邊跟著傅偉業倒是沒見傅偉明。

  三個人迎麵走過來，沿路所有人都自動避讓，幾步遠的路讓傅薇有種冤家路窄總相逢的感覺。

  “父親，我就說大姐一定會來的，您看這不是來了？”傅妍說著話言語間頗有邀寵之意。

  傅呈山走過來看著傅薇，“你若真不想來誰還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既然決定要來，又何必出言不遜！”

  嗬，傅薇抬頭看著他，“所以您是來給傅家發言人討公道的嗎？”

  “什麽傅家發言人！她是傅太太，道義上你還要尊稱她一聲母親，不要因為離了家就沒大沒小。”

  “她是傅家太太不假，可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現在躺在冰冷的墳墓裏，參與不了您這虛情

  假意的社交。”這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兩手抓著輪椅扶手心口突突直跳。

  “你……”傅呈山瞧著那雙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浸滿憤怒怨恨，氣得高高揚起了巴掌。

  “傅部長。”這時穆寒亭一個移步站在了傅薇身側，抬眼看著傅呈山沉聲喊道。

  “傅部長，您真的知道傅薇為什麽會來嗎？”宋鉞扶著輪椅不卑不亢地說道。

  兩人一前一後活像親生女兒請來對抗自己的打手，這種對抗讓他心生不悅，“你們兩個外人也敢攔著我教育自己的女兒？”

  穆寒亭抓起傅薇的手放在掌心輕輕揉著，看向傅呈山的眼神不再有敬意，“傅部長，若我沒記錯，您不止一次公開說過傅家沒有傅薇這個人，既是查無此人就輪不到您來教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