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亭瞧著劉探長那張背著光有點晦暗不明的臉，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輕微的腳步在屋內聲響起，緊跟著飄來一股脂粉味兒。

  “大龍，誰來了呀？”女人的聲音，曲裏拐彎仿佛舌頭打了卷，含含糊糊聽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一朋友。”劉探長回頭說了一句，半個身子依然擋在門口並沒有相邀的意思。

  屋子不大說著話女人已經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畫了一半的油彩，半邊臉煞白透著紅看著跟陰陽臉似的。

  她甫一看見穆寒亭眼睛立時亮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劉探長眼睛卻還看著穆寒亭，“喲，你還有這麽一表人才的朋友啊。”

  “你換好衣服沒？聽個戲怎麽這麽費勁，趕緊換，我跟他下去聊兩句。”劉探長發了脾氣衝女人說完就反手帶上課門。

  穆寒亭扭頭看了一眼左右的房間，轉身下樓。

  “穆會長，這麽晚了打算過來見誰呢？”

  “深夜聽戲？劉探長倒是好雅興。”兩人互不相讓，都在探對方的底。

  劉探長聽完伸手揉了揉鼻子，“穆會長冤枉我了，我真是來聽戲的。她可是日升班的台柱子，人稱小秋月，那身段嗓子當真一絕。”

  說到這兒穆寒亭想起那一日唐倩如哭訴的話來，他大哥穆寒山包的戲子似乎就是日升班的，人稱小秋月，“劉探長大義，親自深入龍潭虎穴調查案情，年度最佳警員獎非你莫屬。”

  都是人精，好賴話一聽便知。被穆寒亭挖苦了，劉探長也沒生氣，反而好整以暇地往牆上一靠借著模糊的燈光問他，“穆會長，你覺得香玉有沒有可能是你大哥動的手？”

  “有證據你就動手抓人，沒證據你問我也沒用。”說完他抬腳要走。

  “穆會長，你別走啊，咱倆再嘮嘮或者上去喝杯茶也行啊。”劉探長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才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了根煙抽著。

  明暗不定的火光襯得他的臉有些陰鬱，一支煙抽了半根就扔地上踩滅了，他撫了撫袖子臉上扯出嬉皮笑臉，抬腳回了屋。

  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夾雜著鄰居的怒罵聲傳出去很遠，穆寒亭坐在車裏聽了一會兒調轉方向盤走了。

  開車回到醫院，傅薇還昏迷著，宋鉞守在房間裏靠著椅子閉著眼睛。

  聽見開門聲睜眼見是穆寒亭，他伸手搓搓眉心站了起來，“我有幾句話想跟穆會長說。”

  穆寒亭點點頭走到病床邊伸手摸了摸傅薇的臉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才跟著宋鉞出了病房。

  三樓的病房，出門左拐幾步遠就

  到了窗邊，外頭的風吹進來終於帶了一絲涼意。

  “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中毒？”穆寒亭靠著牆呼了口氣問道。

  宋鉞點點頭，“毒性雖然已經沒有了，但是中毒的症狀也給她的身體留下了後遺症，不能過度勞累。”說到這裏他遲疑了一下問道：“穆會長能否告知她發病前都做了什麽嗎？”

  “給人做了心裏暗示，從對方嘴裏掏一些實話。”

  宋鉞聽完有些迷惑，按理說做心理暗示跟病發沒有什麽直接聯係才對，“既然知道有這個可能，以後還是勸著點讓她別碰那些東西。”

  “宋醫生是要出遠門嗎？”

  宋鉞聽得愣了一下，“穆會長不會連我的行蹤也監視在內吧？”

  “不是。隻是猜測，你是她的主治醫生且懂得心理暗示，有些話由你來說會更好一些。”現在卻講給他再來轉告，有點像是交代後事。

  “我確實要離開上海一段時間，今天下午本來就要走的。”

  “因為重慶丟失的那幾份機要文件？”他看著宋鉞，醫院的燈光比較亮照得他的臉有幾分煞白。

  他從未將宋鉞視為對手，相反他很欣賞他。父親身居高位處於權力中心，他卻選擇學醫遠離勾心鬥角，灑脫得一點都不像個宋家人。

  “既是我犯下的錯誤，雖非我本意可到底給父親帶來了莫大的麻煩，我得親自去處理。”

  “現在的形勢下，宋醫生隻身前往未必是一個好的選擇。據我所知重慶方麵已經派了人過來調查此事，至於為什麽沒有來見宋醫生，你不好奇嗎？”

  “穆會長的意思是他們調查的目的不在那幾份文件？”宋鉞心中疑惑更甚，他在清醒之後給父親打過電話，沒人接，辦公室的電話是父親秘書接的，說父親出門開會，回來即可回電話。

  可他等了一個下午也沒接到電話，他知道父親應該是被隔離審查了，在他完全清醒之前。

  他抱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想法決定去一趟重慶，東西已經收拾好就接到了傅薇病重的消息。

  如今再聽穆寒亭這麽一說，事情似乎已經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了。

  “宋部長前次來上海功名利祿全收，據說宋家的錢財已經快超過了國庫，傳言真假難辨，但是那等肥差自然惹人眼饞。你父親與宋部長乃是一家人，瓜田李下有的是理由。”

  “所以我才說文件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動你們宋家的根基。我想你父親跟宋部長一定已經想好了對策，宋醫生不妨安心呆在上海，想必不日你們父子定能團聚。”

  宋鉞聽完他的這一

  番話，很有些不可思議，原以為穆寒亭就跟上海灘那些意欲稱雄的幫派一樣，養著一幫烏合之眾把持著上海的經濟。

  沒想到他的政治智慧遠超自己，這樣的人如果有心做一件事就一定能成功。

  自己輸給他似乎也不丟人。

  “多謝穆會長提點。”宋鉞說完拿出懷表看了一眼，“我去讓護士抬一張床過來，還有幾個小時天亮，穆會長去洗漱一下還可以休息休息。”

  “有勞宋醫生了。”穆寒亭禮貌地點點頭，瞧著他走遠才轉身回到病房。

  傅薇臉上的血已經擦幹淨了，他低頭看看自己，雖然換了襯衫，浸在皮膚上的血還是透了出來，散發著隱隱的血腥味。

  兩天沒休息好此時一定滿臉憔悴，加上胡子拉碴絕對算不上好看。這副形容若讓她瞧見了，不知道那句彼其之子美無度她還能不能說的出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