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連樹叢草窠裏的夏蟲都似乎因為沒有聽眾而泄了氣，偶爾啁啾兩聲也不成調。

  唰唰唰，數條人影穿林而過打得這幾聲吵鬧瞬間沒了聲。

  林子旁邊有一個圍堰，無數上岸溜達的青蛙被驚得撲通撲通跳進水裏。

  這時一撥五六個人在林子裏瘋狂地跑著，枯枝敗葉還有雨水積攢在一起在林子裏形成無數個水窪，這些人深一腳淺一腳踩上去拖慢了速度。

  “楊隊，對方咬得太緊了，怎麽辦？”

  楊崢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泥水，回頭看了一眼，黢黑的後方什麽也看不見，但是那陣催人的腳步聲卻如同響在耳邊，聽得人心頭發緊。

  “還有多少子彈？”

  幾人紛紛磕了磕自己的槍，聽著稀稀落落的聲音就讓人絕望，靠著這麽點子彈要逃出包圍似乎有點困難。

  “對方看著也不像專門來清剿組織的。”按著以往的經驗怎麽也會放長線釣大魚等著他們回到情報站，再一窩端，這夥人卻不怕暴露，硬是從城內一直追到城外。

  楊崢壓著手裏的槍呼口氣，“他們在找那批東西。”

  “那不行，咱們廢了多大功夫才把東西從嘉興分運出去，豈能便宜了這幫人。”

  “楊隊，該不會是……”一人猶豫了兩下才接著說道：“畢竟知道東西的人不多，知道東西到了我們手上的更是寥寥無幾。”

  楊崢聽明白了他的話裏有話，皺眉道：“如果他們想要又豈會拱手送給我們，別胡思亂想，好好想想怎麽逃出去吧。”

  他不一定相信穆寒亭，卻相信傅薇，她那樣喜歡著的人又豈會是那般小人。

  後頭的追兵來得很快，林子邊壓下去的水泡還沒浮上來，十幾個人就一字排開追進了林子。

  到處是胡亂飛舞的蚊蠅，一腳沒入腳踝的水泡還有無孔不入的死亡壓力，被蚊子叮得大了一圈的腦袋就沒剩多少思考空間，上了膛的槍握在手裏就敢去拍蚊子。

  啪啪，蚊子拍沒拍死不知道，子彈倒是飛了出去。

  斜刺裏穿過旁邊的樹皮，擦出一陣火星子，光亮不大卻正好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都別動。”楊崢的一聲警告晚了半步，有人按捺不住一路逃命似的怒氣，抬手對著暴露的人給了一槍。

  挨了一槍的人應聲倒地，開槍人也把自己的位置也給暴露了，他的一梭子剛打出去迎麵就飛來一枚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對方的眼睛仿佛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一槍命中目標如有神助。

  楊崢隱在一棵樹後瞧見了那一來一往，心頭一驚，“對方有狙擊手，盡量隱蔽，沒我的命令不許開槍。”

  死掉的人就躺在自己身邊，子彈炸開在眉心，血腥味招來成群的蚊子，嚶嚶嗡嗡著趕赴這一場

  血腥的盛宴。

  楊崢伸手將他的槍收過來，看了一眼黑暗裏有些氣勢低迷的人，“你們幾個分開沿著旁邊的堰塘往莊稼地裏去，實在不行就從水裏過去。”

  “楊隊，你呢？”

  “我去把人引開，快。”楊崢一手一把槍握在掌心試了試看著黑漆漆的林子說道。

  “不行，你是隊長，我們要保護你。”

  “再不走來不及了。”楊崢說完從樹後站起來貓腰往遠離堰塘的方向跑去，聽著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響，他一咬牙加快了腳步。

  追兵也尋聲而來，他抬手對著黑暗裏就是一槍，槍聲成功擾亂了對方的追蹤，紛亂的腳步聲朝他壓來。

  沿著圍堰往農田裏跑去的人，氣喘籲籲中隱隱看見了月色下白亮的水光，三人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笑來。

  “快，往農田裏跑。”

  圍堰旁邊的坡底下長著半人高的玉米，鬱鬱蔥蔥的玉米杆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三人隻要衝進去就能順利逃掉。

  “快，要……”說話的人後半句還沒出口，一枚子彈就穿透了他的脖頸，人嘭地一聲栽倒在地順著一人多高的坡道滾了下去，嘩嘩啦啦的玉米葉晃動著將人埋進了進去。

  剩下兩人驚得趕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中滿是被一槍穿喉支配的恐懼，對方真的能暗中視物取人性命？

  “我往坡底下去，你往水塘裏去，咱們逃走之後再去找隊長匯合。”

  兩人抱頭就勢往地上一滾，一左一右各自逃命。

  就在這時隻聽啪的一聲，堰塘與農田中間的堤壩上亮起了一盞燈，燈光乍現照得四周宛如白晝，燈後站著一人背著光讓人看不清麵容。

  已經分別滾下土坡的人被暴露在這白光裏，所有的動作都放緩了，還沒等他們站起來已經被旁邊埋伏好的人揪著衣服給提了起來。

  兩人慌張著想要開槍，被人一個肘擊卸掉了槍支隨後又被五花大綁著壓到了堤壩上。

  “跪下！”

  兩人梗著脖子扭頭才看清追擊他們的人都蒙著臉，確實不像專門清剿組織的人。他們知道上海灘上幫派林立，亡命之徒更是數不勝數，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兩人僵著身子不肯下跪，被人一腳踢中後膝窩，單腿跪下瞬間又站了起來，“我輩跪天跪地跪父母，豈會跪你們這幫亡命之徒，呸。”

  被啐了一口的人瞪著眼要下死手，被站在燈後的人給攔住了，“不得無禮，咱們要的是他們知道的實情又不是性命。”

  兩人回頭去看說話的人，一身黑衣完美地融合在黑夜裏，似乎也吸收了所有散發出去的光亮，整張臉都隱在黑暗裏讓人根本看不清。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從我們嘴裏知道什麽你做夢。”

  啪啪，那人聽完沒有生氣甚至拍了拍手表示讚賞，“我欽佩你們的理想還有你們的堅守，隻是理想不能當飯吃，那些東西本就不屬於你們，現在由我們來取走也天經地義。”

  說完他看向光亮照射中的樹林，歎了口氣，“你們可以不說，但是你們猜猜你們的隊長會不會為了救你們而說呢？”

  光影斑駁的林子裏，楊崢的槍裏已經隻剩兩顆子彈了，手臂上也挨了一槍已經鮮血淋漓。他靠在一棵樹後往堤壩上看去，燈光裏，他的戰友被人五花大綁手槍抵頭。

  “你是選擇你的理想，還是選擇他們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