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並沒有緩解暑熱，盡管已是晚上，悶在身體裏的燥熱仿佛想藉由通身的毛孔跳出來，汗水便也跟著涔涔往外冒。

  人好像剛出熱水的魚，半生不熟水淋淋。、

  守在門口的小警察已經萎靡在地，支棱著一隻腳點頭如搗蒜。

  一門之隔的屋內，躺在床上的人已經呼吸全無，輸液管子耷拉著床沿掉了下來，藥水滴滴答答從針頭滲出來淌了一地。

  窗戶沒關緊，熱風順著窗戶縫吹進來，吹得窗簾一角跟鬼影子似的呼啦啦作響。

  窗戶底下連著醫院的食堂，這年月油水近乎沒有，剩菜剩飯更是沒有，所有從下水道竄出來的老鼠都瘦得皮包骨。

  成群結隊地出來之後便唧唧亂叫著啃食地皮上的碎屑。

  這時啪啦一聲磚瓦碎裂聲從房頂傳來，老鼠群嗖一下子跑了個幹淨。

  一道人影從上麵跳下來，溜著牆根直奔醫院大門。

  大門外成片的藤蘿底下停著一輛車，臨山把著方向盤瞧著人影從醫院裏走出來，又左右看看穿過馬路拐進了一條巷子。

  “會長，跟上去嗎？”

  穆寒亭捏了捏指尖點點頭，“找到幕後之人再動手。”

  臨山點點頭下了車，大高個這時從醫院裏走了出來，兩人打個照麵，臨山追了過去。

  “會長，人死了。”

  “去找胡幫主幫個小忙。”穆寒亭望著外頭的夜色眯了眯眼睛。

  臨山追著人一路穿街過巷，居然來到了青浦城寨。

  他站在街角看著那道人影如一隻耗子般鑽進城寨內，隨後抬眼看了看黑魆魆的城寨影子，宛如盤踞在黑夜裏的一隻獸。

  黑色的人影鑽進城寨之後，在上下的樓梯間來回翻騰，最後來到最靠裏的一重院子。

  守門的人打著瞌睡，被來人踢了一腳立馬從地上站起來，“當家的呢？”

  守門人揉揉眼睛，捂著要出口的嗬欠說道：“陪著貴客在園子裏。”說罷將院門打開把人讓了進去。

  人影穿過左側的月亮門，徑直朝前入了最後一重院落。

  蒸騰的熱氣順著湖麵飄上來，烤得人頭發蒙，唧唧哇哇亂叫的知了恨不得把人耳朵吵聾。

  人影走上小橋，到了閣樓前，屋子裏燈火通明擺了一桌好酒好菜，圍坐著五六個人卻沒一個動筷子。、

  聽見腳步聲幾人紛紛抬眼看過來，見著他臉上的輕鬆都鬆了口氣。

  “大哥，人已經死了。”

  上首靠右的位置坐著一個矮小瘦不拉幾的中年男人，麵色發青眼皮往下耷拉著滿是陰鷙。

  聽見聲音衝著來人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坐下吧。”說罷他轉頭看向坐在上首的人，“你不方便動手我來做

  ，這下總可以放心了吧。”

  上首的男人沉著臉點點頭，“賴當家的別忘了一損俱損的道理就行。”說完人站起來就要告辭離開。

  “別緊張，坐下喝一杯再走。”賴長友說完衝著旁邊人使個眼色，有人端著酒壺上來倒酒被男人一把按住。

  “喝酒誤事。”說完男人毫不客氣地甩手走了，留下賴長友和幾個兄弟麵麵相覷有點掛不住麵子。

  “大哥，憑什麽累活髒活都得咱們幹，輪到吃肉的時候就隻能喝湯？”

  “你懂什麽，當初如果不是他，青浦城寨還輪不到咱們來當家，亂世之中能忍且忍忍吧。”賴長友望了一眼門外低聲道：“不過銀子的事兒都給我上點心，拿到銀子才能買槍。”

  “對對，槍在誰手裏誰說了算。”

  賴長友一句話點燃了屋子裏的氣氛，幾人推杯換盞吃喝起來。

  臨山站在城寨對街的陰影裏，指尖哢噠哢噠敲著一把半臂長的竹筒。

  暗器幾經改良現在已經可以裝下四枚半尺長的鋼針，針尖淬過毒，一針撂倒一個壯漢不成問題。

  站了大約半個小時，從剛才人影進去的地方又出來兩人，前頭一人戴著一頂帽子，帽簷壓低遮了大半張臉。

  後頭那人保持著半步遠的距離，不疾不徐，一雙眼左右打量全身戒備著，一看架勢就是在保護前頭的人。

  踏踏，臨山伸頭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聽見了一陣鞋底踏地的聲響。

  藉由路邊昏黃的燈光，又見到了一雙鋥光瓦亮的皮靴，那可不是尋常地方能買到的。

  城寨裏的狂歡還在繼續，順著前麵的街麵開過來了十幾輛車，沒開燈看不清裏頭的情況。

  但見車輛停下車門打開，從裏頭齊刷刷下來好些人，前頭整齊劃一地站著十幾個一身黑衣的穆家人，後頭的幾十號則一身灰白短褂，下來之後唰唰亮出了長刀。

  “不得誤傷百姓，不得打砸搶，遇無能力反抗者不得下死手。”大高個站在人前朗聲說完，衝著院門一擺手，嘩啦啦的人衝進了城寨。

  臨山從對街走到最前麵的車旁，衝著半開的車窗說道：“會長，剛才出來了兩個人，其中一人穿著軍靴。”

  穆寒亭點頭知曉推開車門下來，坐在後排的胡幫主磨蹭了一下也跟著下來了。

  他縮著脖子瞧了瞧前方錯落的房子，吸溜了一口氣說道：“穆會長，沒想到你讓我幫的忙居然是來青浦城寨。”

  “怎麽，胡幫主怕了？”

  “怕倒是不怕，隻是咱們這點人怎麽跟人比，進去了也是一個對四個，那不是找死嗎。”

  穆寒亭扭頭瞧他一眼，循循善誘地說道：“打下來我就將這裏送給你。”

  胡幫主聽得眼前一亮，“真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

  “那倒是。”胡幫主搓了搓手往前走兩步衝著後頭自己的人喊道：“都給我上點心，攻下這裏每人賞十塊大洋。”

  “好！”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還有穆家人拿著槍開道。

  大高個衝進去之後看著人已經堵著了後院的門，從後腰將準備好的大喇叭取下來，伸手敲了敲。

  “青浦城寨的人聽著，想活命的都把門窗關死了好好睡覺，沒事兒別出來瞎溜達，否則刀槍無眼丟了命可別怪我沒提醒。青浦城寨的人都聽著。。。。。”

  大高個在前頭賣命地吆喝，兩聲過後隻聽嘭嘭的關門聲此起彼伏。

  穆寒亭站在院子裏冷眼望著殺進去的人群，恍然有種輪回的錯覺，事情兜兜轉轉一大圈又回到了這裏。

  有始有終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