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內租界林立，租界之外則是魚龍混雜，多的是像青浦城寨那樣另立山頭自治的法外之地。

  正所謂狗有狗道鼠有鼠道，各種大幫派小幫派總能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

  穆寒亭坐在義字門下，身形舒展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渾然不在意周圍二三十個後生銅鈴似的眼睛打過來的滿滿的戒備。

  他抿了一口茶看著坐在上首虎皮椅內的胖子，“胡幫主覺得這事兒離了你是不是就辦不成了？”

  說完他放下杯子屈指在椅背上輕輕磕著，等對方開口。

  “穆會長多想了，您是貴人，按理說您開了口我沒有不幫的道理。隻是您也知道那兩樣東西尋常人可不敢碰，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我還沒到嫌命長的時候。”

  “三七開，如果胡幫主不樂意我也不勉強，告辭。”說完穆寒亭起身兩手一背就要往外走，上頭還穩穩坐著的人也終於坐不住了，連忙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麵前。

  “穆會長留步，凡事有商量。”說著他伸出胖手拽住了穆寒亭的袖子，“您這麽有誠意我也不能駁了你的麵子不是，您請坐，我讓人沏壺好茶咱慢慢聊。”

  穆寒亭不著痕跡地側身閃了閃，躲開自來熟的手，“請。”

  臨山抱臂站在二十幾個人中間眼觀鼻鼻觀心，周圍有人耐不住開始竊竊私語，“你說咱們幫主怕過誰？再說他們就兩人，咱們就是吐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用得著這麽低聲下氣嗎。”

  “噓，讓人聽見。”

  “聽見怎麽了，怕他不成。”

  旁邊有人伸手給了他一巴掌，“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臨山攏著手扭頭看了三人一眼，隨後半眯著眼睛望向屋內。想出風頭沒錯，但也要學會審時度勢，上海灘像他們這樣的幫派一抓一大把，可是穆家隻有一個。

  大約十分鍾左右穆寒亭出來了，胡幫主熱情地依依不舍，一疊聲說著常來玩兒常來玩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裏是什麽人間極樂之地。

  “會長，剛才接到報告，馮公館出事了。馮先生被人捅了一刀，現在住進了醫院生死未卜。”臨山發動車子低聲說道。

  穆寒亭愣了一下，“怎麽不早說？”

  “您從昨日離開碼頭就未曾歇息過，屬下也是剛剛得到報告。”

  “臨山，交代下去，傅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讓我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彼時馮公館的盤問已經告一段落，方探長帶著人走了，公館門口拉上了警戒線留有警察值守。

  傅薇站在畫了屍體線的門廳口，望著一屋子的狼藉眉心緊蹙。她現在甚至有點懷疑是因為自己心不誠沒有好

  好拜一拜，才導致去到哪裏哪裏就有意外發生。

  “穆會長，您來是？”門口警察朗聲問候的聲音傳過來，她緩緩回頭，穆寒亭走了進來，頂著灼灼烈日神情溫柔。

  走得近了，她瞧得見他眼底的紅血絲和擔憂，他看得清她的渾身狼狽和眉間的憂慮。

  很想問一句你好嗎，可是話到嘴邊似乎說什麽都不重要，兩人還能麵對麵站著就好。

  他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隨後攬著她的背把人抱進懷裏，“我來晚了。”

  她張開雙臂抱著他，腦袋悶在他的衣襟處搖了搖頭，“我頭疼。”

  “你去車裏坐一下，我上去給你收拾衣服。”

  他一來她連腦子也不想動了，由著他把她送進車內在後座上坐好，又折回她的房間幫她收拾衣物。

  臨山站在院子裏瞧著自家會長額頭細汗淋漓地提著兩個皮箱挎著兩個女士皮包走出來，趕緊把東西接過來。

  穆寒亭拿了手帕擦擦額間的汗，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傅薇歪靠著另一側的車窗閉著眼睛，臉色不是很好。

  “受傷了嗎？”

  “嗯，被燙到了。”傅薇睜開眼睛靠過來，“舅舅出事了，我懷疑是劉嫂就回來盤問，她的房間裏藏了一個人。打起來的時候劉嫂將給舅舅熬得一鍋湯都招呼了過來，嘶。”說著她撩開衣袖給他看胳膊上被燙出的紅點，“差點毀容了。”

  他低頭給她吹了一下，“一會兒買些藥。”

  至於別的不要孤身犯險，要第一時間跟他聯係這樣的叮囑之語他已經不想說了，她向來隻靠自己的個性也沒那麽容易改，隻能他來遷就。

  “嗯，我睡一會兒。”她也不怕弄髒他的衣服，就勢一歪靠著他的腿就閉上了眼睛，實在是有點累了。

  隻是這一覺睡得卻很淺，停車之後她就醒了，坐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臉轉頭向外麵，“你又重新租了房子？”

  車停在一個巷子口，一眼望去能看見左側的一整排牆以及右側的幾座院子，不似上次那種公寓式的現代房子，有點像遺老遺少的四合院。

  他點點頭打開車門，“大隱隱於世，這一片我都買下來了，前後五座院子我都做了安排，住進這裏就是飛來一隻鳥我也能知道。”

  她下車往周圍看了一眼，“看著很像玫瑰莊園附近。”

  “走吧。”

  兩人相攜走入巷子進了第二座院子，第一層院門是兩扇往外開的紅漆木門，第二層則是朝內開的一扇鐵門。

  傅薇伸指尖敲了敲，當當的還挺厚實，“你這安保級別倒是比機要處還高了。”

  穆寒亭雖說在這裏住過兩次，可是這門他還真是頭一次注意到，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吐

  出兩個字，“安全。”除了這個他也不好說什麽，當了甩手掌櫃就得有接受一切可能的覺悟。

  院內鋪著青石板，左右兩側的牆根底下栽種了月季，棵棵竄得半人高，紅粉花朵翠綠枝葉間滿是密密麻麻的尖刺。

  當間一個照壁，旁邊一棵爬山虎來來回回將整麵照壁織成了一張綠色的網子，炎炎夏日裏讓人頓覺清涼。

  轉過照壁就是老式的回廊正房廂房，不過卻安置了新派的家具。

  傅薇洗了個渾身刺痛的澡出來，穆寒亭在她的房間裏，正拿著藥膏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研究用法用量，塗抹患處忌食辛辣。

  見她出來便抬眼淺淺一笑，“躺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