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不錯，傅薇坐著黃包車到聖約翰大學的時候，正趕上學生入學上課。

  她穿了一身豆綠色的裙子，普通的麻布料子，腳踩一雙平底鞋背著一個包，頭發鬆鬆散散地梳著。一眼望去就是人群中普通的人，毫不引人注意。

  她跟著學生一塊走進校園，打聽了裴翰的辦公室就進了教學樓。

  有人在灑掃樓道，水汽之下滿是灰塵的味道。她來到裴翰的辦公室門口，門鎖著門簾子還拉著，看不見裏麵，顯然裴翰還沒來。

  她側身推開了對麵半開的房門站在門邊往外看去。

  一個個哈欠連天的教員提著包或者夾著教案從樓下走上來，遇上了便寒暄兩句，隨後辦公室裏便是一股早餐的味道。

  生煎雞蛋包子油條應有盡有。

  單從這裏來看，上海的形勢還不算太壞，至少這些人還有雞蛋吃。

  等了一會兒裴翰上來了，腋下夾著一個破舊的黑包，手裏提著一個飯盒。跟同事打起招呼來也顯得格外客氣和小心，仿佛那謙卑已經浸到了骨子裏。

  他走到門口將包換條胳膊夾著，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進去之後就拉開簾子關上了門。

  傅薇拉開房門走過去往裏看了一眼，飯盒放在桌上，人不見了。她的視線移到辦公桌旁，那裏有一個側門掛著一個花布簾子，能看見側門開了條縫。

  咚咚，她敲了敲門，裴翰從屋子裏走出來見是她多少愣了一下，擦擦手過來開門，“梁小姐，您來的還真早。”

  “抱歉，我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沒睡覺，今天早上洗臉的時候居然流鼻血了。我……”她取下墨鏡，張著雙手有些神經質地左右走了兩步，盯著裴翰道：“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剛才過來的時候路過安定橋，我都想跳下去。”

  “梁小姐，請坐。”

  她扶著沙發正要坐看見了裴翰的飯盒就又趕緊彈了起來，“那個，您先吃飯，我，我在屋裏看看，順便熟悉一下環境。我有點緊張，對不起啊。”

  “也好，你隨便看。”他坐下來瞧見了她緊張的絞在一起的雙手，白皙手背上滿是凸起的青筋，看來有點嚴重啊。

  她環抱雙臂在屋裏來回走動，“咱們是在這裏診治嗎？外邊有人經過是不是就能看見？他們萬一認出我怎麽辦？”

  “梁小姐請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隔間裏。”

  “我能看，看一看嗎？抱歉，我現在看什麽都感覺是不對的。”

  “可以。”他站起來掛起布簾子，將人讓進去。

  屋內也很簡單，一把椅子一個單人沙發，還有一盞燈除此之外就是牆上色調溫暖的畫了。她在椅子上試了試，又站起來在沙發上躺一下還是覺得不對勁。

  “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吃完飯就

  過來。”裴翰說完轉身出去，沒一會兒端了一根蠟燭過來了，“這個有助於你的睡眠。”

  “謝謝。”

  味道很淡，像佛寺裏的檀香又像隨風吹過來的原野的草香，聞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傅薇在沙發上躺下來，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墜，隨後雙手交疊放於身前握著包閉上了眼睛。

  她能聽見院子裏學生打鬧的聲音，能聽見朗朗讀書聲甚至還聽見了開心的笑聲。

  裴翰站在門旁也在打量傅薇。

  今天再見跟昨天完全是兩個樣子，能進傅家的宴會看來跟傅妍關係不錯。隻是這種不錯估計也是建立在她低人一頭的條件上。

  穿著樸素得跟他在醫院裏見過的大多數醫護人員一樣，眉眼間滿是憔悴，雙手尤其刷白，這符合醫護人員經常用消毒液洗手的習慣。

  瘦瘦高高的帶點神經質的女醫生，值夜班時被一個女神經病給嚇得夜夜噩夢，夢見女鬼。這故事既恐怖又詭異，應該符合穆小姐的要求。

  他在門外拉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取下筆架上的圓形鐵片進了隔間。

  房門哢嚓一聲關上，驚得傅薇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臉驚悚，“怎麽了？”

  "梁小姐，別緊張，我們現在開始吧。"裴翰說著關上了窗子在椅子上坐下來。

  窗戶的縫隙裏應該塞有海綿，甫一關上便聽不見外麵的聲音，屋子被獨立成了一個完全安靜的環境。

  傅薇開始慢慢的講故事，跟著他提問的節奏將一個精心編造的故事講了出來。

  裴翰跟著她的故事慢慢地開解，讓她試著接受這個女鬼存在的事實。

  她發現自己似乎真的隨著他的講述進入了一個滿眼綠色的世界，一個渾身綠衣服的女人神經質地從天花板上爬到牆上，再爬到地上隨後來到了她的麵前。

  一頭長至腰間的頭發遮住了臉遮住了背，讓她分不清這女人到底是麵對著她還是背對著她，咯咯咯的笑聲仿佛雞被殺時捏著脖子發出的聲音，聽得她後槽牙發酸。

  她站在那裏宛如一個局外人，看著那個女人張牙舞爪極盡恐嚇之能事。

  “你要上去看清楚她的臉，她就是你周圍人的臉，每日都見並不可怕，勇敢一點，走過去……”

  陷入夢境的那個她跟著他的話語真的朝著綠衣服女人走過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隨後一把掀開了她的頭發。

  嗯？劉探長的臉。

  齜牙咧嘴男盼女裝在那裏跳大神，她詫異得一下子叫了出來，耳墜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震著她的脖頸，提醒她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

  當的一聲脆響，裴翰敲了一下桌麵，傅薇霍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仿佛陷入了魔怔。

  眼前晃晃悠

  悠出現了一道銀色的弧線，還有裴翰模糊的臉，“那都是假的，你會忘記它們，你得忘記它們……”

  “忘記，我要忘記，對，我要忘記。”她跟著默念，眼前裴翰的臉卻忽然跟那張照片上的男人的臉有了一絲重合，似乎那個男孩長大之後就該是那個男人的臉。

  當，他又敲了一下桌子，傅薇慢慢睜開眼睛看著裴翰還有幾分恍惚，“我怎麽了？”

  “沒什麽，你做了一個夢，現在夢醒了一切都過去了。”裴翰說著慢慢纏著手上的線，鐵片落入他的掌心，讓她想起了哢嚓哢嚓的鍾表走動的聲音。

  怎麽會這樣？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有沒有胡言亂語？"

  “那都是夢境，所以不必在意。”裴翰說著站起來去開門，傅薇扭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蠟燭，這香味不對啊。

  她起身告辭離開了聖約翰大學。

  騙人不對，她得承認，但她若不編造這個謊言，如何能知道這人有幾斤幾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