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跟著穆寒亭到警局時，門口停著了三輛車，旁邊站著司機。

  車跟司機她都見過。

  她扶著門把手遲遲沒有下去，他看出她的左右為難來，“要不陪你去找房子？”

  “我去上班了。”她搖搖頭呼口氣打開車門下去了。

  警局裏往常滿是生煎味油墨味輕微的屍腐味；笑罵聲，抬杠聲，劈裏啪啦摔東西聲的亂糟糟，這會兒全都不見了。

  每個人都坐在桌子前煞有介事地翻看文件資料，更詭異的是她居然聞到了一絲潔淨水的味道。

  甫一走進來，門邊的同事從文件裏抬起頭看她一眼，尷尬地笑了一下，“傅法醫早。”

  她點點頭看了一眼吳局長辦公室方向，隨後抬腳回了解剖室。

  那顆人頭經過一夜的冰凍，雖不至於繼續腐爛但是也變了樣，原本還有些光潔的皮膚泛起了淡淡的青紫色屍斑。

  尤其明顯的是脖子後的心形印記，已經發烏擴散模糊了邊緣。

  看了一會兒實在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了，她呼口氣將那顆頭捧起來往袋子裏裝，門口來人了。

  “傅法醫，忙啊。”吳局長陪在傅呈山身邊，看傅薇抱著顆麵目猙獰恐怖的死人頭忙活，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傅呈山的表情。

  畢竟裏頭那位不止是他的下屬，更是傅部長的親閨女。

  萬一傅部長覺得他苛責下屬，在署長麵前說一句，他可就要卷鋪蓋走人了。

  傅薇抬眼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幾個人，也沒停下手裏的動作直到密封好才呼了口氣，“局長有什麽吩咐？”

  “沒，沒有，傅部長頭一次來警局，想來參觀一下，順便給咱們讚助兩台德國進口的儀器。”

  “那你們慢慢看，我還有事。”說完她抱起密封好的人頭拉開後門去了冷凍室。

  吳局長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很是得意地說道：“傅法醫的業務能力在整個警局乃至上海，都是數一數二的。就沒有她驗不好的屍體，搞不清楚的死因。”

  “那吳局長了真是撿到寶了。”旁邊有人順嘴恭維道。

  傅呈山看了一眼冰冷的停屍台以及上麵還沒清理幹淨的血跡屍體粘液，冰碴子，心裏很不是滋味。

  從前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居然要每日對著血裏呼啦，臭氣熏天的屍體，還要跟著下現場麵對各種難以預料的危險。

  說到底是他兩太像了，都不肯妥協。

  “總署法醫室人員配置略有富餘，吳局長可以申請調一兩個過來。”

  “傅部長說笑了，法租界警局太小，沒人……”後邊有人拽了

  拽他的衣擺，被提醒的吳局長立馬回過神來，“傅部長說的是。”

  傅呈山看了一眼緊閉的後門，在心裏歎了口氣，不過是放個東西，花不了太多時間。

  她這是明擺著不願意出來見他罷了。

  思及此他轉身下樓，一行人陪著小心地離開了二樓。

  傅薇打開後門從窗口往下看了看，幾個人前呼後擁著部長大人離開了警局。

  吳局長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送行，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與君同行。

  她歎了口氣脫下手套洗手，聽見樓下傳來劉探長跟大頭的喊叫聲，“局長早。”

  “還早呢？馬上都要下班了，你們兩上哪兒去了。劉大龍還有你，檢查寫完了嗎？”

  “快了，快了。我跟大頭是辦案去了。局長請看，這可是從河底打撈上來的新鮮屍塊。”

  “讓我看什麽！還不趕快送去解剖室。”吳局長捂著鼻子蹦出去老遠。

  “那局長我就先走了啊。”劉探長提著濕漉漉的編織袋噔噔噔來到了樓上，“傅法醫，快看我跟大頭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

  那神情驕傲的不像是撈到了屍塊，更像是挖到了金子。

  傅薇擦擦手上的水重新戴好手套，解開編織袋倒出裏邊的東西，看了兩眼一敲鐵質台麵衝著他兩說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人體屍塊能跟豬後腿，豬蹄子一樣？”

  “什麽豬後腿？”劉探長捂著鼻子湊過來，看了一眼黃綠色的粘液覆蓋著的屍塊，“怎麽可……”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麽？”她伸手拽過那條腿指給他看，“你倆的手長這樣？”

  “豬蹄花，是跟人手不一樣。”大頭撓撓頭看一眼劉探長處於爆發邊緣的表情，往後退了半步，“這是別人撈魚時候從河裏撈上來的，我也沒仔細看，還給了那人一塊大洋呢。”

  “滾你的，下次能不能搞搞清楚。”劉探長伸手給了他一巴掌，隨後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編織袋，“豬肉可不便宜，誰會舍得把它扔了？”

  “這個不是我們該操心的。”她把編織袋重新弄好推給大頭，“挖個坑埋了。”

  大頭點點頭，拎著東西出去了。

  “牙科診所有什麽結果？”

  “暫時沒有，我看我還是去寫報告算了。”

  “你認識通源茶行的經理張世傑嗎？”

  “見過，老色鬼一個。他是不是招惹你了？”說著他眉毛豎了起來，“是的話我去把他子孫根給剁了。”

  “你想哪兒去了。”她說著拿來紙筆畫了幾下遞給他，“死人頭的脖子後麵有這

  樣的心形印記，我在張世傑的外室身上也見過同樣的印記。我覺得可以從這裏著手查一查。”

  “這老東西果然還是不知羞。”

  “怎麽了？”

  “就是之前辦過一個綁架勒索案，他被人仙人跳之後給綁進深山。警察介入已經做好了部署，張家居然偷偷付了一大筆錢把他贖了出來。我們被釜底抽薪成了笑柄，就跟這老色鬼脫不了幹係。”

  “他……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癖好？在男歡女愛方麵。”她一時還沒找到一個更準確的詞語來概括張經理的那種癖好。

  “這個不知道。我現在安排人下去查一查這個張世傑包養的女人，進而確定一下死者的身份。”

  “好。”

  兩人分工好準備下去忙活，警局門口傳來吵嚷聲，“我發現了兩隻手，兩隻腳。”

  “我也有，我這裏有一條腿。”

  “還有我……”

  “探長，傅法醫，門口來了好多人，都說自己找到了碎屍塊，還說……還說送過來是不是每人給一塊大洋？”大頭跑上來喘著粗氣說道。

  “給，怎麽不給，既然是你開的先河自然得你來平這個賬，就從你的薪水裏扣，今天開始。”劉探長咬牙切齒說完轉身下樓。

  傅薇取下口罩手套也跟著下了樓。

  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萬一這裏邊真有符合特征的屍塊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