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殺人，更沒有見過你們說的其他的碎屍塊。”傅偉明坐在劉探長對麵，不疾不徐地說道。

  “我七點鍾剛從火車上下來，坐黃包車回家，結果人力車夫突然肚子疼，把我扔到了半路上。七點二十的時候我才上了一輛電車，大概七點四十下的車。”

  “我本打算步行回家，經過拐角的時候遇上那位警員打著手電筒四處亂照，眼鏡反光導致看不清路就跟他撞上了。”

  “皮箱子搭扣應該是壞了，掉在地上就彈開了，我這才看見裏頭居然裝著一顆人頭。”

  “你那位同事當場吐了起來，我尋思著應該是在火車站或者電車上跟人拿錯了箱子。這有顆人頭，那說明發生了命案，我就喊他來警局報案。”

  “誰知道他上來就給我戴上了手銬，說我是殺人嫌疑犯。”他有條不紊地說完才看著劉探長，“我的箱子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不過有一本從老家拿回來的相冊，裏麵放著很多老照片。”

  說到這裏他麵露一絲感傷，“很珍貴。”

  劉探長聽完往後靠了一下，“人命還沒有照片重要嗎？”

  “這沒有可比性。”他也跟著靠了靠椅背，“我會讓想辦法找到照片，這樣其實也無形中幫了你們的忙，偷走我箱子的人肯定就是拋屍的人。”

  “傅大少爺，有人跟你說過你很自負嗎？”

  傅偉明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一個抓凶手的探長居然會跟他探討性格問題，他搖搖頭，“我從不亂誇海口。”

  “行吧，你一會兒去做個筆錄就可以先回家了，不過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不能離開上海，要隨時聽候警局的傳召。”劉探長決定不跟這種一肚子墨水的人扯什麽邏輯，還是趕緊送走為好。

  “你不懷疑我？”

  “有哪個殺人嫌犯會主動要到警局報案的？再者說看在傅法醫的麵子上，你還是回去協助破案好一點。”

  “多謝。”傅偉明說著站起來往外走。

  “對了，我能冒昧地問一句嗎？”劉探長拿著筆戳了戳桌麵看著他。

  “請。”

  “你跟傅法醫既然是親兄妹，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你？還有，你們的關係為什麽會變得這麽怪異？她像是對你充滿怨念。”

  傅偉明聽聞麵上帶了一絲苦笑，“說來話長，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可能是成長帶來的痛苦和代價。”說完他跟著警員出去錄口供。

  劉探長想了想站起來去解剖室，二樓走廊上，大頭趴在門口的垃圾桶上嗷嗷地吐著，他看得直皺眉，思量再三決定還是回去等驗屍結果。

  “吐完了沒，

  瞧你那點出息還沒鄭陽厲害呢！”傅薇說著從解剖室裏走出來，見著劉探長點點頭，“問完了？”

  “完了，你呢？”

  “也完了。”她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和煙遞給他一根，隨後自己點了一根抽起來。

  “他應該是拿錯了箱子。接下來咱們恐怕還會收到手啊腳啊的。嘶，這種碎屍案最麻煩，也最讓人頭疼。”他叼著煙抽了一口說道。

  “也不是全無辦法，幸好箱子裏裝的是頭。”她吐口煙圈接著說：“死者生前應該整過牙，一會兒我拍兩張照片，你讓人先去全市著名的牙科診所問問有沒有印象。”

  “怎麽，死者很有錢？”

  她點點頭，“頭發燙染過，用的顏料成分不錯，還噴了法國香水。死者麵目雖然難以分辨但是皮膚光滑有彈性，應該是一個20歲左右，長相不錯的富家小姐。”

  “這種客戶整牙，診所都會留有記錄以便日後回溯。”

  “好。”劉探長說完低頭正好看見傅偉明做完筆錄從會客室出來，便隨口嘮叨，“我剛才問他為什麽你們倆的關係這麽怪異，他說是成長的痛苦和代價。不愧是斯文人有學問，竟然能把漠不關心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她側身將煙灰彈到窗台上，呼了口氣說：“我們的關係從前很好，我去留學的時候他還特地請假陪著母親來送我。可是母親去世他卻連封電報或者信都沒有，所有人包括他都瞞著我。”

  “等我留學回來，他就不見了，留我一個人麵對一屋子陌生人，尤其這些陌生人還奪走了屬於我母親的東西。我在那個家孤立無援，他不曾回來看過我，我與那個家決裂時，他也不知道在哪兒。”

  “後來我想，他是不是就像瞞著母親的死訊一般也隱瞞了一些事情，他會不會身在他鄉無法傳遞消息，又或者他其實也已經死了。”

  “我連最壞的打算都做過，卻從來沒有想到他就好端端地待在北平，悄無聲息地回來還跟那些人住在一起談笑風生。”

  嗬嗬，她自嘲地笑笑，“更加沒想到的是，我們時隔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麵居然會是在這裏。”

  劉探長之前或多或少聽說過傅薇的一些事情，隻是沒想到這裏麵會這麽曲折，“你也別太難過，橫豎沒有他也都熬過來了。”

  “是啊，我以前還會不忿，現在想想他說得挺對，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他說這次是從老家過來的，帶的箱子裏裝了很多照片，都是珍貴的回憶。”

  “我其實已經看淡了。”

  “傅大少爺，你怎麽這個時候在警局？”穆寒亭清朗的聲音

  從門口傳進來，沒一會兒又拍著傅偉明的肩走了回來。

  “他怎麽又來了？”劉探長瞅見穆寒亭就忍不住皺眉頭。

  “是我找他幫忙的。”說著她掐滅煙頭走過來拍拍一臉菜色的大頭，“還得多加鍛煉。”隨後走進解剖室收拾殘局。

  劉探長往底下看了一眼，那兩人已經上來了。

  “警局重地，謝絕參觀。”

  “劉探長，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傅部長的大公子，現在在教育部掛職。我給你引見引見。”穆寒亭就當沒有看見劉大龍臉上的拒絕，給他介紹了一下傅偉明的身份。

  “我們已經見過了，傅大少爺現在可是我們警局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

  “怎麽了？”

  傅偉明淡淡一笑，“陰差陽錯，不值一提。”

  三人話裏話外打著機鋒，把個小小的走廊弄得官腔十足。

  “劉探長，這是膠卷，你可以去忙了。”傅薇從屋裏出來遞給劉大龍一枚膠卷，隨後看著穆寒亭，“走吧。”

  “薇薇，什麽時候有空回家一趟。”傅偉明一直戴在臉上的虛假終於走了樣，滿是愧疚和商量。

  傅薇拍拍手看著他冷冷地問道：“我還有家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