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湘的哭聲壓抑著捂在被子裏，跟院裏嗚嗚咽咽的風聲一道墜得人心口脹痛。

  傅薇摸摸衣服才發現來得急沒有帶煙，她捏捏指尖到了門外找到報攤買煙，攤位上擺放著最新一份的《城市日報》刊登了一處抗日大捷的消息，夾在一堆報道即將來臨的穆傅聯姻的新聞裏，毫不起眼。

  “老板，我記得之前這個報紙賣的很好的，現在怎麽無人問津？”

  老板給她找零順便往左右看了看，“原本挖些豪門恩怨還是很受歡迎的，最近有個三四期吧，它開始夾雜一些評論文章有時候甚至談論戰事，據說在被當局全城搜捕。我這份報紙還是昨天的，壓在下麵我給忘了，多謝提醒，我得趕緊把它收起來。”

  老板說罷趕緊把那一摞拿起來塞到了櫃子底下，“要不您看看這個，關於穆傅聯姻最詳實的報道，裏麵甚至還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內幕。”

  “不了，謝謝。”

  她拿著煙回到院裏，哭聲已經停止了，李元湘站在門口叫她，“你來把他傷口縫上吧，我怕他到了那邊會喊疼。”

  她點點頭，靠牆抽了根煙洗洗手走進屋內，屍體帶來的冰涼觸感她並不陌生，這甚至是她每天都會接觸到的事情。她從容地穿針引線給長生縫合好傷口，幫著李元湘一起給他擦幹淨換上了衣服。

  “能看出誰殺了他嗎？”

  “對方用的倭刀，看手法至少有四個人。”

  “水廠裏麵碰到的人？”

  傅薇沒敢確定，“黃包車夫怎麽說？”

  李元湘揉了揉臉站起來，“我去問問。”

  她看著她的背影，猶記得頭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她很嬌小，臉上掛著平和的笑容。

  如今那樣單純的笑已經不見了，即便是騙人也有些許生動，現在再看她，圓圓的臉已經瘦得尖下巴都出來了，身形更顯輕盈仿佛風一吹就能被帶走。

  她也不過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等了一會兒李元湘從外頭進來，直奔窗邊的櫃子，門打開裏頭架了上下兩排武器，長刀匕首飛爪鎖鏈還有幾把槍。她站在那裏一陣搗鼓，嘭一聲關上櫃子門往外走。

  “去哪兒？”

  “殺人！”

  傅薇走過來，“我知道，我問的是去哪兒？凶手是誰又在哪兒？”

  “長生收到消息說小林隊長藏於一處廢棄的工廠，他應該就是在那裏遇到伏擊的。”

  她一把按住李元湘的肩，“別衝動！你先把長生安置了，我去查清楚之後你再去，最多明天。等我消息。”說罷她拎著醫藥箱離開院子。

  這事兒十

  有八九是個套，自那天晚上圍剿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都沒有一點消息，長生怎麽一打聽就有了？

  小林隊長如果要逃跑絕對不會選擇廢棄工廠，他是日本人，就算想法再與別人格格不入，也會有人幫他。在這滿城日本人的情況下，他隨處都可以藏身，所以那個消息是假的，說不定就是他故意引誘人過去，試圖一網打盡。

  而且她相信隻死了長生一個他並不會停止複仇，能跟方秋奇做朋友的人能正常到哪裏去？

  她先聯絡了鄭陽，從他那裏得知他和那些人最近都處於靜止狀態，並沒有聽說有什麽任務，他需要再回去探聽究竟。

  傅薇點點頭開著車回到警局等消息，臨近下班時來了電話，不過不是鄭陽而是李元湘。

  “傅薇，有消息了嗎？”

  “已經去打聽了，長生都安置好了？”她仔細分辨著她所處的環境，很安靜，周圍也沒有人說話，應該還算安全。

  “傅薇，如果我死了不用下葬，屍體拉去一把火燒了就好，骨灰就撒進江裏。”

  “你等……”嘟嘟，電話已經掛掉，她心知不妙再撥回去也無人接聽。

  這些人都怎麽了，在這樣的亂世裏死最容易，但要想活著就得付出千倍的努力，所以就要選擇無謂的死亡嗎？

  “怕死嗎？”

  “怕，但如果我不去給長生報仇，我會生不如死。”

  李元湘笑了一下，“長生有你們這些兄弟他值了，可妻兒老小有你們卻是不幸，從前沒得選擇，如今就別再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說著她定定地望著底下的七八個人，“凡家有妻兒老小者自動出列，別讓我說第二遍。”

  無人退讓，她咬著牙走下台階一腳將一個個踹出去，“出列，出列……”

  “元湘，你再踹就沒人了！元湘，你讓我們去好不好！我們本就是別人手裏的一把刀，你不讓我們殺人見血我們不去，你讓我們學做生意我們照辦，可長生是我們的兄弟，你再不讓我們替他報仇，刀刃都卷了，那我們真就成一堆廢品了！”

  被踹出去的人又站了回去，“元湘，要麽你別去，要麽帶上我們！”

  李元湘眨眨眼睛忍住落淚轉頭望著牆角的墳包，“長生，咱們來生再做兄弟！”

  院門一關穿堂風過，卷著白幡撲拉拉作響，露出底下的木牌，上麵空白一片。

  傅薇在辦公室又等了二十分鍾，鄭陽來了，拉著黃包車，踮腳的箱子裏放著兩把槍。

  “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情況！”她看了兩眼，擺擺手讓他趕緊走。

  鄭陽笑了一下，“師父，您還是不怎麽會撒謊，你是不是去救李元湘？”

  傅薇看著他沒吭聲。

  “師父，她是我們的人，保護她我也有責任！”說罷提著槍打開車門，“今天咱們師徒兩個就聯手一回，殺他個落花流水！”

  鄭陽的車開得飛快，穿過幾個街區到了一處弄堂口，兩人下車走了進去。

  並未聽到槍聲，但能聞到血腥味。

  鄭陽耳朵貼地聽了聽，“裏頭有動靜，沒槍聲應該是怕引來大批日本人。”

  “是那個變態太自負了！”

  院門半掩，撲麵而來的除了血腥氣還有土腥味，門甫一推開眼前赫然出現一個大坑，坑底躺著人還有成片寒光森森的尖刀刃。

  死了的人堆裏有她見過的也有蒙著麵的武士，沒死的人嗬嗬喘著粗氣，“他們…在裏麵……”

  “師父，他還有救嗎？”

  傅薇搖搖頭，尖刀刺穿心髒能撐到現在不過憑著一口氣，“抱歉……”

  啊！一聲慘叫從後頭傳來，傅薇沿著牆根往裏麵跑去，慘叫聲後一陣叮當亂響，她按了按槍口進入後院，照壁底下躺著屍體，打鬥聲來自邊上的院子。

  院裏，李元湘胳膊上挨了一刀腿上也有傷，整個人鮮血淋漓，迎麵手持武士刀的男人雙眼陰鷙，砍過來的刀刃狹長鋒利。

  “你殺了長生？！”

  “我也會殺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