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回到馮家時，家裏的廚嫂正在做飯，舅舅去上班，舅母在客廳裏收拾衣物。

  “舅母。”

  馮太太停下手裏的活兒看著她眼淚汪汪，“薇薇回來了。”

  她愣了一下，趕緊坐過去，“怎麽了？”

  馮太太自覺失禮，擦擦眼淚說：“沒多大事兒，就是覺得這次來上海不太順利。我跟你舅舅還有藝淑說搬回北平，他們都不同意，我已經打電話讓你表哥過來接我了。”

  “藝淑剛出事兒可能還沒調整好心態，我去勸勸她，舅舅這邊工作可能短時間沒辦法調整。”

  “那你去跟她說說，一個女孩子整天把救苦救難放在嘴上，這叫什麽事兒。”

  傅薇安慰好馮太太起身上樓，馮藝淑沒有出現她想象中的恐懼後遺症，怕人或者憂慮。整個人除了有些憔悴外，精氣神很好。

  見她進來甚至很興奮地拉著她看自己新寫的文章。

  她原本很有興趣看完卻不免有些擔心，內容口號都跟之前看過的醒獅手筆太像了。

  “姐，你說我去投稿怎麽樣？”

  “出發點很好不過現階段應該是沒有雜誌社敢收你這篇稿子。”

  “哼，我早就知道上海的這些媒體記者沒有一點關心時政的良知，我打算加入宣傳的隊伍，為改變這片土地振臂高呼。”

  傅薇笑了一下將她拽下來，“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不敢關心？”

  馮藝淑皺皺眉，“這些人說到底還是怕死。”

  “怕死沒什麽不對，人隻有留著一條命才有可能做事情，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藝淑，你還年輕，有熱血是好事，但要量力而行。就像我原來跟你說的，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好事情也是另一種貢獻。”

  馮藝淑難得地沒有跳起來反駁她，似乎經過這次綁架，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至於到底明白幾分，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最近形勢不好，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上海回北平？”

  “母親讓你來勸我的吧？”

  傅薇點點頭，“舅母很為難，你出事她比誰都緊張，剛才還在難過，所以你不如趁機回北平。”

  “我不走，我還有事兒沒辦完。”

  “學校那裏舅舅可以幫你處理。”

  “姐，你別管，我以後會小心的。你不知道現在學校裏邊已經人心惶惶，我如果再一走了之，我的學生會更恐慌的。”

  傅薇沒再繼續勸下去了，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暫時是絕對不會回頭的，慢慢來吧。

  “那行，我最近搬過來住直到你忙完。”

  “姐

  。”馮藝淑無奈地喊了一句，傅薇沒理她，“沒得商量。”

  “行吧，隻要穆會長不覺得我是個燈泡就行。”

  傅薇戳戳她的腦袋，“想什麽呢？”

  嘿嘿……“姐，問你個事兒唄，救我的那個人怎麽樣了？”

  “還在醫院，傷勢較重沒醒過來。”

  “姐，你說他真的是醒獅嗎？”

  “醒獅是誰？”傅薇彎腰脫鞋子，隨口問道。

  “啊？沒誰。”

  這個話題止於此，馮藝淑又簡單告知了她陪著辛探長解救另外一個年輕女子的過程，“姐，你說緊緊因為政見不同他們就要造這麽多的殺戮，這不是野獸行徑嗎。”

  “信仰政見思想這些東西容易造成分化，他們恐懼但不是想著把自己變好，而是不希望出現不一樣的聲音，最好把產生這種想法的人抹殺掉。”

  傅薇說著翻身上床躺下了，“我睡會兒，你好好陪著舅母說說話，別嗆人，有點耐心。舅舅生病剛好，你又出了這事兒，她太擔心了。”

  馮藝淑嗯了一聲，給她蓋好毯子出去了。陪著母親好好說了會兒話，家裏來人了。

  林靜一居然兩手空空地不請自來了。

  馮藝淑再看見他心裏那點輕微的悸動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就像學校裏別的同事一樣，僅僅是個有點熟的熟人罷了。

  “林老師怎麽來了？”

  她的客氣疏離一看即知，林靜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來看看你，這兩天一直沒能脫開身。”

  “我沒事了。”她抱臂站在門口，擺明了沒有邀請人進屋裏的打算，他就站在旁邊，兩手插兜。

  “那就好，我……”

  林靜一放在兜裏的手捏緊了拳頭，程蘭說的沒錯，他心裏有這個女人。程蘭不見了，昨夜城裏又發生了一場血腥的戰鬥，他應該去找程蘭或者救一救自己的弟弟，但他卻來了這兒。

  這不正常，他知道。

  她很可能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甚至連他在做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安全起見他該殺了她或者永遠不出現在她麵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懷著思念出現在她麵前。

  “林老師，你去祭拜過佳佳老師嗎？她每天都跟我一起坐你的車下班的。”

  “我還沒來得及。”

  “去看看吧，大家都捐了點錢，你如果有能力不妨多捐一些，她還有父母要養。”說完她站直身子轉身走了。

  “藝淑，你還去上班嗎？”

  “當然。”

  林靜一看著她的背影，撚撚指尖走了。那些女人的死與他有什麽關係？如果真像

  他們預料的那樣是因為政見不同，他樂見其成。

  這片土地上死再多的人與他都不過是別人的事。

  不用想，程蘭肯定死了，至於是被誰給弄死的還不好判斷，但一定跟傅薇脫不了幹係。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更為狡猾，也更難纏。

  不過用不了多久了，方秋奇死了，小林隊長也死了還有山崎孝那個自稱文雅的文物販子大傷元氣。現在的上海已經落入將軍之手，隻需要好好調度就能將這裏收入囊中，為帝國的軍隊打開通道，為踏平這片土地做好準備。

  林靜一走上街，望著來往的人群，望著他們為了生計奔跑勞累，輕輕笑了一下。

  螻蟻一般的人啊，等到炮火經過時，你們還能守住什麽？

  嗚……刺耳的警報聲乍然響起，持續的高頻率響聲驚得所有人慌張亂竄，林靜一壓低帽沿匆匆離去。迎麵直直撞過來一個人，擁抱一樣地張開一隻手緊緊攬住了他的肩，掙動中冰涼的利刃刺入心口。

  那人鬆手側身取下他的帽子戴著走了，他捂著心口慢慢轉身，隻來得及看見慌亂的人群便仰麵栽倒在地。

  不該啊，他還有那麽多事要做，怎麽會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