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那種氣衝雲天，蕩如層雲的心情和狀態從開始作畫到畫像完成，都絲毫沒有減弱，也根本不覺疲憊、像是能給人力量的那種暢快。

  黑發少年白皙的手指被沾了幾滴顏料，目光灼熱的看著筆下誕生的畫像。

  不是之前給雲止作畫時僅僅是單調的人物和擺件，背景被忽略。

  倒不是她沒有用心繪畫背景，而是在那樣一張堪稱人間神跡的臉、和那宛若雕塑般完美絕倫的身材的襯托下。

  男人周圍的一切都會顯得黯然失色，單單是他一個人，就能吸引住所有目光……

  對那個臆想出來的男子而言，背景，就是多餘。

  而這幅畫像卻是男子與身後磅礴壯闊的山嶽極為完美的結合。

  而且。

  她畫的不是一個男子。

  而是兩個，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子執劍相爭，分寸不讓。

  白柒放下畫筆，眼底浮現出了和第一次畫出那個冷酷又瘋狂的男子時一樣的疑惑。

  ——她為什麽會畫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分明當初設想的時候，她分明沒有這樣的打算。

  畫上的兩個男子群山頂端，雲霧繚繞之間，劍鋒直指，爭鋒相對。

  一個神色跟白柒見到的盟主一樣，從容又沉穩，但另一個人卻宛若意氣風發的少年，眼底仿若盛著暖金色的陽光，笑容肆意。

  像是孤身行走江湖，沒有任何負擔一身輕鬆的少年郎……

  白柒眸光閃了閃，她想象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閆盟主身上時，應該是對方還沒有當上武林盟主的時候吧？

  因為兩個人的同時出現，又互相爭鬥，讓白柒原本打算畫下氣勢磅礴的美中，隱隱帶著些別樣的含義。

  像是矛盾，又像是以武服人。

  白柒愣了一下，目露不解。

  身體的疲勞突然極其遲緩的湧出，少年世子按了按眉心，這時門口一陣動靜傳了過來。

  白柒抿著唇有些艱難的挪了挪站得發麻的腿：

  “請進。”

  話一出，她愣了一下。

  落在耳邊的聲音像是三天兩夜沒有喝水，幹啞又難聽。

  白柒這才慢慢反應過來，不是因為畫了一幅震蕩人心的畫，以至於她接收到那樣的力量，而是她提前透支了自己的體能，才在做完畫後感覺格外的有精神。

  如今，後遺症來了。

  門外的閆墨宥敲響門後，聽到沙啞像是有氣無力的聲音，不由擰了下眉，不作多想，立即推門而進。

  書房在裏間，男子沒有遲疑，大步向裏間走去，然後就看到黑發少年慘白著一張臉，宛若耗盡心神，無力的用手撐著身邊的桌案。

  “怎麽回事？”

  男子擰著眉，上前一步要將少年扶到了軟塌上。

  但剛走了兩步，就感覺到少年痛苦想要蜷縮成一團的動靜，閆墨宥心底的不安還沒有問出口，少年就幹啞著聲音說：

  “腿麻了，別動。”

  閆墨宥聞言，俊美疏朗的眉眼湧出一絲笑意。

  他低低垂眸，然後一手將少年世子打橫抱起，神色依然從容沉穩，跟畫上的其中一個男子很像。但對方利落有不容拒絕的動作，卻像極了另一個少年意氣的男子……

  白柒輕輕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茫然。

  她似乎隱隱明白了點什麽。

  她看到了宛若淵渟嶽峙般、成熟穩重、且能輕易讓人信服的男子錯開自己的視線，露出了一隻耳朵，帶著不容忽略的薄紅。

  冷白皮膚上的薄紅，極其明顯。

  藝術家的心思素來細膩敏銳。

  白柒尤甚。

  她雖然有時不清楚某個動作代表什麽，但她能完美的將那個動作或者神態刻畫。

  她的模仿能力，堪稱逆天。

  就比如當初模仿錦年的身形和氣勢，擾人耳目，正大光明的出了房間。

  如今，在確定男子這樣細微的變化後，她隱約能將自己‘明白了一點’的內容完善。

  從容穩重的武林盟主是他，少年意氣的江湖俠客也是他。

  隻不過前者是被表現出來的刻意，後者是被對方掩埋在心底的隱藏。

  她隻是將真正的閆墨宥畫了出來。

  白柒被男子動作輕柔的放在軟塌上，黑白分明的眼裏依然有疑惑沒有散去。

  她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看出真正的盟主？

  ……

  在白柒陷入沉思之後，因為沒有額外的動作，腿上的酸麻已經沒有剛剛走動時那樣顯著。

  閆墨宥正欲給少年倒一杯水，卻發現裏間桌上沒有一個茶具。

  他微微擰了下眉，將如今看起來羸弱得讓人擔憂的少年安置好，輕聲道了句：

  “稍等。”

  白柒被對方的話引去了注意力，剛將視線移向對方，就看到男子已經向外間走去，不出十息又很快回來。

  身形頎長提拔的男子眉眼疏朗，湛然若神。

  注意到少年世子的視線，男子紅著耳根淡淡的點了點頭。

  然後很快走到黑發少年身邊，將杯中的茶水遞過去：

  “有點涼了，先潤潤嗓子。”

  說到潤嗓子，白柒才反應過來自己除了聲音有些幹啞的同時，喉嚨也是如火燒一樣疼。

  她順從的接過茶杯，一下一下的安靜的喝著。

  少年捧著茶杯小心的喝水時，像極了一隻舔水喝的幼崽，淡粉色的舌尖偶爾不經意的露出一小截，尤為的可愛。

  但閆墨宥又感覺耳根有些發燙，下意識別開眼，卻沒想到趕巧看到了旁邊書桌上還沒有收起來的畫像。

  筆直陡峭的山崖，畫中用筆細膩的兩位男子在一座山崖頂部打鬥，身後的崇山峻嶺淪為他們的背景，腳底的眾山為他們跪拜。

  僅僅一眼看去，就能輕易讓一個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浪蕩子生起闖蕩天下的豪氣，讓窮困掙紮、壯誌未酬的失意者生起從頭再來的淩雲壯誌。

  格外的震撼人心。

  原本打算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視線的盟主，目光不受控製的在這幅畫上停留了超出預計的時間。

  閆墨宥胸腔裏的心髒跳得極快。

  他隱隱感覺，這幅畫能輕易的激起一個人的野心，讓愈發膨脹的野心肆意增長，不受控製的覬覦起某樣不該覬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