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顧三思先是下意識回過頭來，向著身後的程山海對視一眼之後，這才有些驚疑的開口說道。

  “宗門陣法？寒霜令！”

  崔娘自然不會知道，先前顧三思的仍遭遇了什麽，便也就無法得知宇文博留下的玄霜令一事，權當是以為顧三思心驚，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強忍著身上劇痛，繼續說道。

  “正是！就算顧宗主你二人修為再高，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那不知來了多少人的宇文一族了。”

  “如果要是能將宗門陣法催動的話，想來便可以不會吹灰之力的斬殺大半敵人。”

  “可若想要成功催動我玄霜殿宗門陣法的話，除了我先前藏起的那半玄霜令，還需要宗主設法取回另外一半玄霜令，隻有兩者合二為一，才可成功將陣法催動！”

  那崔娘一邊說著，轉過頭來向著眼前的顧三思懇求出聲。

  “妾身知道。如今再跟顧宗主提什麽條件的話，無非是癡人說夢，可妾身仍想要一試。”

  “若是顧宗主，能夠成功將那北域之人驅逐出境的話，可否將我玄霜殿的一眾叛徒，連同那趙通一起就地斬殺？”

  聞聽此言，那顧三思先是低頭思襯片刻之後，這才緩緩自懷中取出那半玄霜令來，向著懷中一臉不可置信的崔娘淡淡說道。

  “這一半玄霜令顧某已經拿到了，那趙通也在四日以前，被宇文堅殘殺致死了。”

  不知為何，當自顧三思口中，得知趙通身死的消息之後，崔娘原本一臉驚異的麵色瞬間凝滯，心頭卻並未因為趙通之死而感到寬慰，原本滿是恨意的雙目，竟在此刻湧上些許哀傷。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就是如此複雜，分明那趙通在崔娘看來罪該萬死，可當她得知前者身死的消息之後，心頭還是沒由來的升起一陣哀愁，腦海中更是不斷回想起，二人之間過往發生的種種。

  這種複雜的情感，顧三思與程山海二人都曾深有體會，就好似先前程山海奇襲藏劍閣一樣，本可以將一劍重傷的顧三思就地斬殺，可他卻並沒有選擇這麽做，這也才給了顧三思反殺翻盤的機會。

  更好比先前在皇城之中，當自程山海口中得知，柳婉兒不幸身死的消息之後，明明應該對那個叛變宗門的少女恨之入骨的顧三思，卻同樣悲從中來。

  所以，看著此時麵色複雜的崔娘，二人並沒有出聲催促，反倒是沉默不語的站在一旁，各自想著心中之事，各自想著心上之人。

  正當二人沉默無語之時，本就氣息萎靡的崔娘，似是已經大限將至，驟然自口中噴出一道猩紅滿地之後，慌忙衝身前的顧三思連聲說道。

  “咳咳咳……顧宗主，那陣法催動的秘訣，妾身已經編成童謠教於霜兒了，還請顧宗主莫要擔心。”

  “對了，妾身的衣櫥內最下層的抽屜裏，藏有一封書信，還請顧宗主務必交由霜兒手中……咳咳咳。”

  “霜……霜兒看到之後，便會明白這一切事情的緣由！”

  幾乎是在崔娘話音落下的瞬間，原本蒼白的麵色瞬間升起一陣紅暈，隨後竟掙開了顧三思抱起的手臂，向著身前昏迷不醒的趙映霜緩緩爬去。

  顧三思心中知道，這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盡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他卻依舊沒有出手製止，他也不想阻止一個垂死母親的無邊愛意。

  短短十數步的距離，那垂死的崔娘就這麽爬了十數個呼吸的時間，眼見她伸出的右手，就要落在趙映霜頭頂之時，卻終於體力不支的轟然垂落下來。

  眼見此景，一旁的顧三思自然心急如焚，幾乎是剛要有所動作瞬間，身後原本沉默無言的程山海，此時卻徑自走進那一對母子身邊之後，緩緩蹲坐下來。

  正當顧三思心頭不解之時，隻見那程山海運轉修為，自體內散出些許黑煙，動作輕柔的將昏迷不醒的趙映霜悄然托起，向著崔娘身前稍稍送出一段距離。

  直至那趙映霜的耳朵，貼近了崔娘臉側的時候，程山海這才將前者輕輕放下，隨後沉默中站起身子不在言語。

  此時的崔娘，渾身癱軟，早就已經沒有任何氣力，支持她再次將右手抬起，撫摸趙映霜的腦袋了，可即便如此，她卻仍舊這樣滿臉寵溺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眼見此景，沉默無語的程山海，先是緩緩帶上厚實帽衣之後，便轉過身去，不在看向身後這對母子，徑自走到同樣滿臉悲戚的顧三思身旁。

  正當顧三思二人並肩而立之時，原本安靜的狹小酒肆內，竟突然傳來一陣溫暖悠揚的連綿歌聲。

  “風兒輕月兒明，樹葉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似那琴弦聲。”

  “弦兒那個輕，調兒動聽，搖籃輕擺動啊……”

  “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月兒那個明，風兒那個靜。”

  “搖籃輕擺動啊，娘的寶寶 睡在夢中……”

  唱至此處，原本溫暖連綿的歌聲，竟在此時戛然而止。

  酒肆中又恢複了先前那般寧靜，隻有當中火爐偶爾響起，木柴焚燒的劈啪聲響。

  仿佛先前的種種都並未發生，仿佛酒肆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溫暖。

  許是因為先前熟悉的搖籃曲的緣故，原本昏迷不醒的趙映霜臉上，竟出現了些許笑意，像是沉沉入睡在母親臂彎的嬰孩一樣安詳寧靜。

  看著眼前此景，原本沉默無語的程山海，先是稍稍抬起被帽衣籠罩的腦袋，隨後帶著低沉的聲音，向著身旁的顧三思輕聲問道。

  “師兄，你說那趙映霜會夢見什麽？”

  聞聽此言，顧三思並沒有抬手擦去，不知何時早已橫流滿臉的熱淚，微笑著開口說道。

  “我想，應當是會夢見一處小小的酒肆、一位慈愛的母親、以及一個乖巧懂事的少年吧。”

  直至顧三思話音落下半晌時間過後，那程山海這才輕聲說道。

  “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