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四敞大開，五叔陰沉著臉色站在門外。

  吾戰和玖兒都麵帶笑容地望過去，然後，雙雙怔住。

  空氣一度凝結。

  十幾秒鍾之後，五叔抬腳走了進來，還不忘隨手帶上了房門。

  “沒關係，你們繼續！”寒聲說完，他坐在了沙發上。

  然，目光卻凝視著兩人的側顏，如刀似劍。

  玖兒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你不是回家了麽？”

  “是啊，不過我又回來了。”五叔鄙夷地笑笑，“如果我不回來，能看到這場好戲麽？”

  玖兒靠在椅子上，“怎麽就是好戲了？你又在意淫什麽呢？”

  五叔緊緊盯著她，“小玖兒，你把我趕走，然後跟老情人在這裏吃吃喝喝、說說笑笑，還給我扣上了‘意淫’的帽子，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沒等玖兒回應，吾戰起身走到侄子麵前，“競堯，是我非要來給玖兒送飯，跟她沒有關係……”

  做侄子的打斷了叔叔，“等等，你認得我？”

  吾戰抿緊嘴唇，點點頭。

  五叔歪著腦袋，眉間又現出了溝壑，“二叔，你恢複記憶了，是不是？”

  ――他不是沒有過這個懷疑，隻不過，以往每次跟玖兒談及，都被她極力否定。

  吾戰闔眸頷首，“嗯，恢複了五分之一的記憶。”

  “所以，她就在這五分之一裏，是嗎？”五叔指著自己的妻子，質問自己的二叔。

  “是的。”吾戰沒有隱瞞。

  五叔倏然舉起雙臂，抱著腦袋，雙瞳左右擺動，“我特麽都經曆了什麽！你們早有聯係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你恢複記憶了是不是？包括她之前離家出走，也是你收留的對吧？虧你那天晚上還在我麵前裝失憶……”

  吾戰趕忙解釋，“競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玖兒以前從來沒有聯係過……”

  五叔忽然爆吼著打斷了他，“閉嘴！你這個老騙子！”

  玖兒靠在椅子上，就那麽淡淡然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發飆，她心裏的悲傷快要逆流成河。

  吾戰回頭看著玖兒，麵色十分焦灼，“丫頭，別不說話，趕緊跟他解釋清楚！你不可以再背上莫須有的罪名！”

  玖兒卻搖頭不語，心說：隨便吧！他對我早有質疑，不在乎再多一些！

  五叔瞬間抓住了她的痛腳，猛然起身走向她，“淩初玖，你無言以對了是吧？難怪以前我每次說他有問題，你都打岔攔過去！原來你早就知道他恢複了記憶！”

  玖兒還是沒有出聲，她心底的傷，越撕越大。

  吾戰實在看不過眼，過來擋在了侄子身前，“競堯，你聽我解釋行嗎？我現在隻把玖兒當作……”

  話沒說完，五叔已經狠狠地揮出了拳頭。

  猝不及防之下，吾戰打了幾個趔趄，跌在了地上。

  玖兒又氣又驚，站起來，衝到五叔麵前，“竟然跟自己的叔叔動手，你怎麽能這麽野蠻？”

  “我野蠻？他連侄媳婦都不放過，配得上‘叔叔’這個稱呼嗎？”五叔扯開嗓門大吼，眼底被怒氣給染紅。

  玖兒聽到這種話，立刻怒火中燒，“吾競堯，你非得把自己老婆想象成水性.楊花的蕩.婦是不是？是不是？”

  沒想到，五叔隨口就懟了一句，“要是不希望別人把你看得那麽淫.蕩，你就別做出見不得人的事情！”

  氣頭上的口不擇言，卻狠狠地紮痛了玖兒的心。

  “我怎麽見不得人了？來，你說說看，我怎麽見不得人了？”神色淩厲，步步逼近。

  五叔驀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言過其實，但怒氣絲毫未消，便硬著語氣回應，“如果能見得人，為什麽要偷偷摸摸？”

  這句話戳中了玖兒的肺管子。

  她真的無言以對。

  難道要告訴他，隱瞞這一切都是怕他吃醋嗎？

  那麽他就會問了，既然怕我吃醋，你為什麽還要去做？

  死循環，無解。

  索性，她什麽都不說，反正他已經給她定了罪，說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

  夫婦倆頂了牛，誰都不肯讓步，可是吾戰不希望這樣。

  他用帕子擦去了鼻孔的血跡，端坐在地板上，抬頭看向侄子，“競堯，二叔在這裏對天發誓，真的隻是把玖兒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如果我再對她存有半點的非分之想，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死！”

  很毒的誓言。

  足以見得吾戰的一片血心！

  玖兒聽得心頭泛酸。

  然，在五叔看來，卻是無謂的狡辯。

  “如果誓言真能靈驗，你都被撞死無數次了吧？”極盡諷刺之能事。

  吾戰費力地起身，“競堯，你怎麽看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那樣看待玖兒！她對你真的是一心一意！”

  五叔根本不領情，“我要怎麽看待自己的妻子，跟你沒有一分錢關係！”

  “競堯！”吾戰高喝一聲，“你們經曆過那麽多的波折才組建了家庭，難道要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猜忌而分崩離析嗎？”

  五叔狠色看著他，“如果沒有你這種騙子，我的家庭又怎麽會出現問題？”

  吾戰一時語塞。

  五叔接著說道，“當年你病了，念在你是叔叔、是吾家唯一的長輩，我違背了真心，幫你欺騙玖兒，結果惹得她出走三年。而今，我好不容易擁有了一點幸福，你又跑出來攪和，吾戰，我上輩子殺你全家、奸你姐妹了嗎？”

  話說得很難聽。

  吾戰卻無暇顧及，他隻想幫玖兒解釋清楚。

  “競堯，我恢複記憶卻仍舊假裝失憶，是不希望讓你覺得有壓力……”

  五叔又攔住了他的話茬，“壓力？你這是同情誰呢？怎麽你恢複了記憶就能把玖兒搶回去嗎？太自信了吧！”

  “我沒有想過再跟她怎樣，隻是把她當作自己的親閨女看待！”吾戰真是覺得百口莫辯。

  五叔錙銖必較，針鋒相對，“把她當作自己的親閨女看待？哈哈！所以要背著她丈夫、收留她住在你那兒？所以要背著她丈夫、偷偷摸摸地跟她吃飯聊天？你告訴我，哪一點是你該為親閨女做的事情！”

  “競堯，我知道你愛玖兒，可是你不能太偏激，這樣會傷害到你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旁觀者清，吾戰指出了症結所在。

  然，五叔已經接近於失心瘋的狀態，什麽都聽不進去。

  如果可以罔顧親情，他現在真想殺了自己叔叔。

  而最了解他的人，莫過於同床共枕好幾年的妻子。

  玖兒不解釋也不勸說，默默無語地把餐盒都收拾好，放進了紙袋。

  “吾競堯，你我之間的事情，不要捎帶上別人！你讓他走，我們接著談！”說著，把紙袋遞給吾戰。

  吾戰隨手把袋子接過去，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五叔冷笑一聲，“小玖兒，你這是明目張膽地護著他啊！怕我傷了他，是嗎？”

  玖兒目光清冽地看著丈夫，“今時今日的吾戰，不再是當初失去記憶時的那個老頭子！我不覺得他打不過你！當然，我也知道他一定不會跟你動手。為免傷及無辜，還是讓他走吧！”

  “你覺得他無辜，我卻不這麽想！”五叔淩厲地瞄了叔叔一眼，“扮豬吃老虎這樣的事情，他最拿手！”

  “吾競堯，別胡攪蠻纏好不好？你我之間的家務事，幹嘛要扯上別人！”玖兒的身子打了個晃，站穩之後，緩緩地走到沙發那兒，慢慢坐了下去。

  兩個男人都看到了她的狀態，各自的心髒不免狠狠一揪。

  不過，都沒有表現出來。

  五叔是因為還在生氣中，吾戰則是不想激起侄子的妒火。

  雖然坐下了，玖兒還是感覺很眩暈。

  她彎著身子，支起手臂，低頭扶額，聲音非常虛弱。

  “吾競堯，當初我跟吾戰在一起的時候，不曾對你有過半分妥協，因為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同樣的，成為你的妻子之後，我也沒有跟別的任何男人發生過半點的曖.昧，同樣因為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信與不信，都隨你吧！”

  五叔瞧見妻子的痛苦樣子，心裏終於軟了下來。

  他看向一臉擔憂的叔叔，寒著嗓音說道，“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

  吾戰鼓了鼓腮幫，“競堯，玖兒從來不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千萬不要傷害她！”

  ――其實他很想把這個頑固的侄子暴揍一頓，卻也深知，自己不可以再攪和在他們夫妻的感情之中。

  五叔多一個字都不想跟他說，“出去！”

  玖兒抬頭望著吾戰，“老爹，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你先回去吧。”

  吾戰跟她對視幾秒鍾，提著袋子走出了病房。

  房門關上之後，玖兒站了起來。

  五叔走過去，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裏。

  “你想要幹什麽，跟我說就行。”臉色依舊不好，口吻也很生硬，但是能明顯感覺到關心。

  玖兒搖搖頭，試圖推開他。

  然，卻宛如蚍蜉撼大樹，根本擺脫不掉他的禁錮。

  “吾競堯，你這樣有意思麽？”玖兒有點聽不清自己的聲音，隻是憑著感覺說出的這句話。

  五叔張嘴回了一句話，她一個字都沒聽見。

  就在她茫然仰望五叔的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很焦急、很不安，好像一直在跟她說著什麽。

  玖兒想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可是，手臂沉得足有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吊在了五叔的臂彎裏，悠悠蕩蕩的滋味，蠻舒服自在。

  她還瞧見五叔瞪大了雙眼、嘴巴在不停地動著，樣子有點滑稽。

  玖兒好想笑啊！

  然而，沒等笑容綻放出來，她就闔上了美麗的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