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兒在三進院安心住了下來。

  吾戰又發揮出了強悍的保姆品質，一日N餐，隨時呈上各種口味的食物。

  他們之間的對話依舊不多，――吾戰在克製，玖兒則無心於此。

  除了吃飯和睡覺，她把剩餘的大部分時間用來思考事情。

  三天後的清晨，餐桌上，吾戰望著吃得津津有味的玖兒，柔聲開口，“丫頭，腳踝怎麽樣了？”

  玖兒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抽了一張紙巾，擦擦嘴角，“我正準備跟你說呢，腳踝基本不疼了，我想今天就離開這裏。”

  吾戰的態度很淡定，“打算去哪兒？”

  “去法國。”這是三天來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眼下不能跟吾競堯有所聯係，也不可以把精力浪費在對感情的糾結或者分析上。

  當務之急，是找個穩妥的地方，好好待產、把孩子生下來。

  法國算得上是她的第二故鄉，無論居住環境還是風土人情，她都較為熟悉。

  一旦落腳，生孩子加上養孩子，三年之內是不能再挪換地方的，必須得有謀生之道。

  而身為調香師，在那邊可以找到相對滿意的工作。

  這期間也可以好好考慮她的婚姻，應該何去何從，總會有個定論。

  吾戰聽了她的回答，思考片刻，“我也覺得法國對你來說是個不錯的去處。你……是想讓孩子在法國出生嗎？”

  玖兒點點頭，“嗯。”

  倏然想起，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賽琳老師跟她說過，在法國出生的孩子，享有在法居留權。等孩子到了十八歲，他便有權加入法國國籍。

  倒不是說法國國籍有多金貴，而是因為那裏對單親的孩子來說，是相對寬容的成長環境。

  遺憾的是，那個孩子……

  玖兒的怔忡被吾戰的一句話給打斷。

  他說：“那就把孩子生在法國吧！老爹陪你過去，照顧你生產。”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的，還有賽琳老師可以幫我。”玖兒立即拒絕。

  吾戰溫柔地笑了，“傻丫頭，老爹沒想趁人之危，隻是單純地不放心你。賽琳女士雖然能幫你的忙，但她畢竟隻是你的老師，不可能事無巨細地都仰仗人家。從懷孕到生產，你的營養必須得跟上去。在飲食方麵，老爹能幫得上你。”

  玖兒還是搖頭婉拒，“這幾年我也學會了不少做飯的技巧，自己做著吃唄！再說，如果被他知道你離開了三進院，就一定會猜到跟我有關，到時想躲他都不容易了。”

  “放心，老爹既然能跟你去法國，就能把他給擺平了。”頓了頓，眸光一閃，“不過，走之前你得完成一件事。”

  “什麽事？”玖兒隨口發問。

  “去做一個全麵的身體檢查。否則，我怕你和孩子都承受不了那麽長時間的飛行。”這也是吾戰想了三天的事情。

  玖兒垂眸考慮了片刻，“那好吧，今天就去做檢查。”

  ――心裏頭一萬個舍不得久喜久福，真怕再拖幾天就不忍心走了。

  吾戰卻搖搖頭，“今天恐怕不行。你吃早飯了，有些檢查項目是需要空腹進行的。”

  玖兒乜斜著他，“你故意等我吃完飯再提做檢查的事兒，是不是？”

  “嗯，故意的。”吾戰就著她的話茬表明心跡，“老爹舍不得閨女受苦，想讓閨女多休息一天。”

  玖兒定定地望著他，“你的記憶是怎麽恢複的？”

  吾戰微笑著回答，“可能那個特效藥多少還是起到了作用，隻是藥性不穩定罷了。其實並不是完全恢複了記憶，大概憶起了過去五分之一的人和事吧！我覺得這是天大的幸運，因為你就在這五分之一裏麵。”

  玖兒不置可否地扯唇淺笑，什麽也沒說。

  “丫頭，”吾戰吸了下鼻子，“我為曾經傷害過你而道歉。贖罪也好，怎麽都好，請你給我個機會，讓我照顧你一年時間。到時生了孩子，做完月子，我再從你的世界裏消失，行嗎？”

  玖兒垂下眼簾，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幾年，我已經說服自己，把你當作女兒一樣看待。也請你，把我當成一個可以信賴的長輩，好不好？”態度特別誠懇。

  玖兒終於抬頭看著他，“畢竟過去……，所以我無法確定你是否真能說到做到，就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這也算是個傾向於肯定的答案了。

  吾戰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嗯，懂你的意思。放心，老爹不會讓你失望的！”

  ――刻骨的愛是那麽容易就能消亡的嗎？

  隻不過是退而求其次，尋求另外一個陪伴的方式罷了！

  這幾年，他把自己囚在這個小院兒，為的就是一點點消磨掉內心的欲念。

  因為他知道，再像愛戀自己的情人那樣去愛她，無疑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於是，他逼自己消磨欲念、放棄奢望、擺平心態。

  他能察覺到她的退避，更加不想再叨擾她的心神。

  然，那天一大早，他鬼使神差地在門口張望，不期然卻撞見失魂落魄、走路磕絆的她。

  疼惜，憐愛，裹卷著那麽久以來的思念，洶湧侵襲。

  有一瞬間，他的內心都要爆炸了。

  不過，幾年的修為並沒有白白練就。

  他忍住了愛念，以長輩的姿態，把她抱回來養傷。

  那刻起，他對自己說，一定要藏住了、藏好了！

  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愛上別的任何女人！

  就用下半生的所有時間來懷念這段情、掩藏這份心吧！

  玖兒當然不知道吾戰的這些心理活動。

  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隔壁院子裏那兩個，和肚子裏的這一個。

  第二天一早，吾戰帶玖兒去了一家私立醫院。

  吾戰在法國曾經為該醫院的出資人打過官司，也算是舊交。

  通了電話之後，那人便安排執行院長親自接待吾戰。

  無論檢查還是化驗，全部走的是綠色通道。

  因為所有項目都是優先進行，下午就能出結果。

  吾戰帶玖兒出去吃了個飯，又給她在附近酒店開個房間，讓她休息了兩個小時。

  養好精神之後，帶她回了醫院。

  醫生的臉色有點凝重，不停地翻看化驗結果，始終沒有發聲。

  玖兒察覺到情況不太好，就開口說道，“醫生，有什麽你就盡管明示，我的承受力還可以。”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醫生往上推了推眼鏡，“你的身體不適合繼續妊娠，還是把孩子拿掉吧！”

  因為之前五叔有提到過這個建議，所以玖兒並不是特別驚訝。

  “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嗎？我很想留下這個孩子……”她的心裏還存著一點希望。

  醫生搖搖頭，輕歎一聲，“很抱歉，從檢查結果來判斷，你的身體真的無法承受懷孕和生產的重任。如果你不及時終止妊娠，不止孩子保不住，你自己也……”

  玖兒沒有再聽下去，忡然起身，往診室外走去。

  吾戰跟醫生道了謝，緊隨玖兒，攙著她出門。

  在候診大廳坐了會兒，吾戰握著玖兒的手，心疼得無以複加。

  玖兒靠在椅背上，美眸中沒有半分神采，精神糟透了。

  “丫頭，先別難過。西醫不行，咱們去看看中醫。”吾戰提議道。

  玖兒冰冷的內心，又迸發出了一丁點火星。

  她轉頭看著他，眼神稍微靈動了一些，“中醫……，對哦！當初自橫哥結婚幾年都沒有孩子，西醫沒治好，看了中醫，就生了個女兒……”

  吾戰抬手輕撫她的臉，“說的就是，我們也可以試試中醫。不過，今天你太累了，得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帶你到暉城最著名的老中醫那兒去瞧瞧。”

  玖兒確實很疲憊，點點頭，無力地靠在男人的肩頭。

  吾戰猶豫了好一會，起身之後把她抱在懷裏，出了醫院。

  玖兒沒有反抗，由著被抱上車、抱下車、抱進了房間、送上了大床。

  躺下就開始昏睡，晚飯都沒吃，醒來已是深夜。

  一睜眼，就見吾戰正坐在床邊。

  “醒了？”問完，他幫她坐起，靠在床頭。

  玖兒揉了揉眼睛，“你怎麽還不去休息？”

  “不放心你。”說著，起身，摸摸她的頭發，“等著，老爹給你拿吃的去。”

  說完，快步去了廚房。

  十五分鍾後，一碗熱乎乎、鮮香香的細麵端了過來。

  聞到香味兒，玖兒的肚子就“咕嚕嚕”叫了幾聲。

  風卷殘雲般吃光了整碗麵，連一滴湯都沒剩。

  把碗筷還給吾戰後，她抹抹嘴巴，還有點意猶未盡。

  吾戰滿足地笑著，拿著餐具離開。

  再回來時，端了一盤切成丁塊的水果。

  “待會再吃啊，乖！”把果盤放到邊幾上，還不忘叮嚀一聲。

  可能是剛睡醒加上才用完餐的緣故，他覺得她的氣色好多了。

  “如果當年我媽能遇見你這樣的男人就好了！”玖兒打著飽嗝慨歎。

  吾戰慈愛地笑笑，“你媽媽沒能擁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這件事已然成了永遠的遺憾。但是，你可以擁有一個疼愛你的父親，這件事卻是絕對可行的！”

  玖兒也跟著發笑，“那我就把老爹當爸爸了！”

  吾戰的心裏疼了一下，臉上卻笑得更歡了，“好閨女，早該如此！”

  玖兒忽然把雙手撫上肚子，低頭看著，喃喃地說道，“老爹，我想保住這個孩子，幫我保住他，好不好……”

  吾戰按下心頭的難過、忍住眼底的疼惜，抬手扒拉著玖兒的長發，藹然回道，“老爹竭盡所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