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牆那側，倜儻的男人抱著雙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足足當了半分鍾的雕塑，眼仁兒都凝了。

  半分鍾後，他衝我勾勾手指。

  我穩了穩神兒，挪著步子去往辦公室。

  進門時，他已經坐下了。

  兩條修長的腿交叉著搭在老板台上，悠哉遊哉。

  “你怎麽會在這兒？”問出口，我多少猜到了幾分。

  他掃視一圈，“那個敗家子，采用劣等營銷手段來打壓‘初若’，結果導致季氏的資金鏈斷裂。他父親不肯施以援手，隻能以資抵債。而我，就是債權人。”

  “你的意思是，這棟大樓是你的了？”我不太確信。

  “沒錯。包括整個季氏化妝品公司，都歸吾氏所有。”口吻甚是平淡，毫無炫耀之意。

  我吸了下鼻子，“換言之，吾氏從裏到外把這個公司給接收了，對嗎？”

  他唇角微翹，“放心吧，不會裁員，更不會解散，所有員工都將維持原本的工作狀態。”

  “所有員工？”我想再確定一次。

  “是的。”他頓了頓，“包括你。不過，你的工作量要加大。”

  我側頭用眼角看他，“憑什麽要把我的工作量加大？這算打擊報複嗎？”

  “你和公司是簽了約的，我現在代表公司給你派工作，怎麽能叫打擊報複呢？再者，工作量雖然加大，卻也並非超出了你的承受範圍。”有點像是打官腔。

  我依舊保持藐視的姿勢，“說說看，除了調香，還想讓我做什麽？”

  他把雙腳從桌上挪下去，正襟危坐，“‘季氏’和‘初若’合並之後，統稱‘初若化妝品公司’。因為老‘初若’的員工都是我從吾氏各個公司調派過去的，所以現在要各歸其位。實際上，新‘初若’就是老‘季氏’的原班人馬。你呢，就負責管理新‘初若’，懂了嗎？”

  我當即拒絕，“不行。我隻懂調香，不懂管理。”

  “你隻管安心調香，我會給你派個最能幹的助理過來。”給了一粒很大的“寬心丸”。

  “既然不用我管理，幹脆就讓管理的人當這個頭頭唄！”繼續往外推。

  他果決地搖頭，“‘初若’的老板娘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

  “老板娘？”我瞬間炸毛。

  他趕緊作出安撫手勢，“稍安勿躁！這個稱呼隻針對性別，不針對身份。如果你肯變性成男人，那就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

  我稍微平靜下來，“你不是說那款名為‘初若’的香水是自主研發的嗎？幹脆讓那個調香師來接管新‘初若’，這樣，也算名副其實啊！”

  他定定地看著我，“如果……她不同意呢？”

  我咬咬嘴唇，“如果她不同意，我再暫時幫你管著。”

  ――就不信了，世上還有跟我一樣見了官位往外推的人。

  男人倏然起身，踱到我麵前，略微彎腰，貼近我的臉，諱莫如深地說道，“那款‘初若’，是你眼盲的時候調製出來的。當時你認為不好，要扔掉。林姐覺得可惜，就把配方悄悄給了我。”

  我傻望著他，有點發懵，“……”

  “你剛剛說了，如果‘初若’的調製者不同意接管新‘初若’，你就幫我管著……”絕對是惡意的提醒。

  好吧，無路可退。

  我把手掌糊上他的腦門，推開滿是可惡表情的臉，“行，我管，反正我跟公司隻有一年合約。”

  “多謝淩總的深明大義。”說話的同時，他的唇角蕩起了漣漪。

  絕對是陰險的笑容。

  “其實你可以放季宵一馬的，是不是？”我不想藏話，憋著不說多難受。

  他也很坦率，“當然。暉城的香水產業不需要一家獨大，而是需要百花齊放。”

  “那你為什麽要擠垮他？就因為他對你不甚恭敬？”我胡亂猜測著。

  男人又把腦袋歪了過來，“其實，我在等你求我。隻要你開口，我必定會放過那小子。”

  “什麽意思？”我不明就裏。

  “你若是為了他來求我，就說明你真的喜歡他。既如此，我就會成全你，捎帶著給他點小教訓，幫你在商場上曆練曆練他。”臉色有點涼。

  我睫毛忽閃望著他，“早知道這樣，不如求求你了。”

  他猛地俯身，嘴巴差點觸到我的耳垂，聲音似低吟，“你不求我，就證明那小子對你來說沒那麽重要。形勢大好，瞬間擂響了我的戰鼓……”

  “擂你個大頭鬼！”罵完，我閃身躲開，“公是公、私是私，你再這麽沒正經的，就算需要賠付違約金，我也指定撂挑子不幹了。”

  他站直了身子，“嘖嘖”有聲，“瞧瞧，個性十足，這就是我們老板娘的獨特魅力！”

  我咬著嘴唇用指尖頻戳他的胸口，“在我的地盤上，說話注意點分寸，否則……”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眼底有深情，臉上有暖意，“玖兒，謝謝你給我機會。”

  “什麽機會？哪有給你機會？”我粗魯地抽回手指，轉身背對他，“吾競堯，我告訴你，不要想太多，聽見沒有？”

  他沒有回應，大手在我的彎發上擺弄著，“誰給你設計的發型？要不要這麽蘿莉啊？你想讓別人把你當作未成年少女嗎？”

  明知是打岔，我還是上了道兒，轉過去看著他，也跟著摸頭發，“真的很蘿？”

  他撇撇嘴，“蘿。不信你瞅瞅……”

  說著，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讓我看裏麵的自己。

  的確，屏幕上的我不像二十四歲。

  瞧了幾眼，發現身後那張俊臉也在鏡頭裏。

  與此同時，才意識到已經有馨香沁入了鼻腔。

  晃神兒的瞬間，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就在我下意識側頭去看的時候，倏然而來兩片薄唇，“好巧不巧”地跟我的嘴巴對在了一處。

  驚愕不已的我來不及避開，便聽見了快門的“哢嚓”聲。

  心裏一慌，回頭看過去，屏幕上定格了一個瞬間。

  ――我扭著頭，跟站在側後方的男人玩親親。

  無論是角度還是構圖，都稱得上沒有瑕疵。

  確實美美噠，而且是不帶任何欲念的唯美風。

  可那畢竟是一張赤果果的吻照啊！

  我趕忙伸手去搶手機，卻慢了一步。

  他把手機舉得高高的，飛快地進行操作，嘴裏還念叨著，“來電背景、聊天背景、鎖屏背景……，好了，全部設定！完美！”

  “你怎麽這麽無賴啊――”我氣得跳腳。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一臉無辜地看著我，“抓拍而已，純粹是趕湊的角度！你又沒有男朋友，幹嘛這麽緊張！安啦，等你有了另一半，我會處理這張照片的。乖，別鬧！”

  我還想從他口袋裏拿手機，不料卻被抱了個滿懷。

  “走了走了，去開早會，把你正式介紹給員工們……”柔聲喃哄著，往門外擁我。

  出了門，我趕緊跟他保持距離，速度快得像被電到。

  他在低笑，是那種暗自開心的笑聲。

  尼瑪，猥瑣死了！

  要不是走廊裏偶爾有人走過，我真想飛身踹他一腳。

  ――這個男人，總能輕而易舉地勾起我的施暴欲望。

  稍後，在會議室，召開了早會，也算是交接儀式。

  季宵已經提前離開，徐助代表他把相關手續移交給了我。

  表麵看起來無風無浪地完成了交接，但是我知道，原本就對我很有意見的員工們是不會消停的。

  這不，當即就有兩個人提出辭職。

  其中就有在餐廳跟我直接對話的那個男人，――他的聲音辨識度太高，想不注意都難。

  沒等我開口表態，吾競堯率先發聲。

  “凡是不服淩總的人，現在立刻站出來，去領三個月薪水，然後收拾東西走人。不服淩總又不肯走的，今後若是背地裏下絆子、冒壞水，一旦查實，我吾競堯可以保證，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有一份正經工作。”每一個字，都給這炎熱的八月天灑了幾分寒意。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

  我什麽都沒說，――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錯的。

  總會讓他們看到我是怎麽做的。

  開完會，回到工作室，我把新調製出來的香水交給了吾競堯。

  他試聞之後，當即表示要帶回總部去作進一步的決議。

  中午，一起去公司餐廳吃飯。

  自然，沒有人敢跟我們同桌。

  也沒有人敢多看我們一眼。

  沉悶的氣氛中，隻聽見餐具在響。

  我發誓，再也不要到公司餐廳來吃飯了，否則早晚會得上胃病。

  整個下午，我都在為調製新的香水作文案。

  快下班的時候，吾競堯來了工作室，歪在沙發上跟我東一句西一句地聊天。

  “玖兒，待會下了班一起出去慶祝慶祝吧！”他忽然拎出這麽個話題。

  我頭也沒抬，“接收個空殼公司而已，有什麽可慶祝的！等有了業績再說吧！”

  他咕噥著，“不是慶祝這個……”

  “那是慶祝什麽？”我根本沒往心裏去，隨口問道。

  沒有回答。

  記下一個香料名稱，我抬頭看去，某人正氣結寡歡地仰靠在沙發上，生無可戀狀。

  我看了下萬年曆，“今天是七夕啊？你想慶祝就去‘金侶衣’找鍾老大和淩老二狂歡吧！”

  ――“金侶衣”今晚指定熱鬧得要命。

  “我要慶祝的也不是這個！”男人冷冷地說完，起身出了工作室。

  情緒像坐過山車，真是令人摸不著頭腦。

  偏偏，我又是個愛較真兒的人。

  拿起手機，給淩老二打了個電話，詢問他今天是什麽日子。

  神經大條但記性還不壞的他給了我幾個答案。

  收了線，我趕忙拿上包包去追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