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儀式完畢，大家都到教堂前等待乘車去酒店。

  驀地，有人叫我。

  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的工夫，一大片液體揚到了我的臉上。

  因為正瞪大眼睛張望，雙眼差不多被灌滿。

  先是徹骨的涼意，然後是灼熱的燒痛。

  我的雙腳一軟，摔倒在地，同時尖叫出聲，“我的眼睛――”

  隨即，眾人“呼啦啦”圍了過來。

  吵雜聲中，我聽見亞叔在嘶吼，“玖兒，你怎麽了――”

  然後是淩自橫的喊聲，“水，趕快拿幹淨的水衝洗――”

  眼睛痛得我將要暈厥之際，淩思昂大叫著，“水來了――”

  緊接著，我被人抱在懷中，仰麵朝天。

  冰涼的水澆在臉上，流進眼睛裏。

  臉頰的皮膚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可是眼睛更痛了。

  “我的眼睛好痛啊――”哭喊著，伸出雙手，去尋求幫助。

  立刻有人拉住我的手，隨即，我的身體懸空，被抱了起來。

  腳步很快，風在耳邊呼嘯。

  我已經痛得不知道叫喊，額頭出了汗，不停地倒吸涼氣。

  甫一上車，就聽見了引擎的轟鳴聲。

  “坐穩了都！”是淩思昂的聲音。

  隨後，車子離弦疾馳。

  “玖兒，放心，馬上就到醫院，沒事的哈……”亞叔的聲音抖得要命，從未有過的慌張。

  有人在擦拭我的額頭，手指沾到我的皮膚上，冰冰涼的觸感。

  不像是亞叔，他的手是暖的。

  車子上可能還有第三個人，不曉得是淩伯年還是淩自橫。

  我已經沒有心思多想這些，意識漸漸開始渙散。

  在暈厥的邊緣，車子戛然停止。

  接著，我被抱下了車。

  一陣瘋狂的奔跑之後，消毒水味道沁入了鼻腔。

  然，我眼前的一片紅色也開始黯淡。

  “不――，不要――”呢喃著，想睜開眼睛，可是刺痛感還在，眼皮掀不動。

  女醫生在細聲安慰我，隨後，用手指掀開了我的眼皮。

  有冰涼的液體不停滴進眼眶，好像在作衝洗。

  但是一點都不管用，痛感絲毫未有緩解。

  洗完眼睛，我又被抱到另外一個座位上。

  下頜被擱在某個物體上麵，儀器的細微鳴聲傳入耳蝸。

  大約幾分鍾之後，我被抱到了別處去坐著。

  眼前越來越暗，最初能見到的紅色已經不存在了。

  我縮著肩膀，忍受著雙目的疼痛，“亞叔……，我好疼……”

  ――這個男人現在是我的丈夫，是我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他聞聲之後擁我入懷，緊緊地抱著我。

  “玖兒，別怕，醫生在會診，很快就能拿出治療方案！”明明是安慰的話，卻透著濃濃的不安。

  我癱軟在他的懷抱裏，伸出手，哆嗦著，想尋找依靠。

  他握緊我的指端，放到溫潤的唇邊親了又親。

  然，卻未能讓我安穩下來。

  眼睛太疼了，好像眼球要炸裂似的，連帶著腦袋也跟著疼。

  稍後，風風火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辦完住院手續了，病房已經安排好，快點帶丫頭去病房休息吧！”是淩思昂的聲音。

  亞叔又抱起了我。

  走了一段路，進了個相對安靜的房間，我被放到了床上。

  緊闔的雙目愈發地疼痛，隻能感受到一片昏暗。

  我更怕了，――一旦黑暗徹底降臨，末日就會到來。

  到時候，沒人能救得了我！

  我死死抓住亞叔的手，嘴唇翕動著，“開燈，快點開燈……”

  一陣死寂過後，有腳步聲，然後是電源開關在響。

  “開了嗎？開了嗎？”我不迭地追問。

  “初玖，已經開了燈。”是淩自橫的聲音。

  我慌了，鬆開亞叔，舉起雙手，在眼前的位置拚命晃著。

  可是沒有用，眼皮都睜不開，又能看到什麽！

  這時，聽見房門的響動，有人走進來。

  “哪位是患者家屬？”是那個女醫生的聲音。

  亞叔答道，“我是她丈夫！”

  “我是她大哥！”淩自橫的回答緊隨其後。

  “那，你們兩個都跟我來一趟！”說完，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懵然站起，“亞叔，我也要去――”

  他摟著我的細腰，嘴巴俯在我耳邊，喃哄道，“你在房間等，讓思昂陪你。我去聽聽醫生製定了什麽樣的治療方案就回來。很快的，好不好？”

  我頻頻搖頭，害得眼睛更疼，趕忙抬手輕捂，“別丟下我，別……”

  “沒有，我們沒有丟下你！初玖，你乖乖聽話，我們很快就回來哈！”淩自橫也跟著相勸。

  這時，我被亞叔輕輕推開，然後，轉入了淩思昂的臂彎。

  “丫頭，二哥陪你哈，別害怕！讓他們去跟醫生談談，很快就回來！”罕見的溫柔口音。

  我無暇他顧，雙手在半空中揮舞，“亞叔，別丟下我，帶我去――”

  可是他沒有回應，――在我喊話的時候，已經有腳步聲出了門。

  “丫頭，放心吧！醫生已經給你洗過眼睛，慢慢就能看到東西了。最早今晚，最遲明天，視力必須恢複……”淩思昂絮絮地勸著。

  我捂著額頭，靠在他懷中，瑟縮著等待亞叔回來。

  倏地，門板忽然傳來“咚”一聲巨響。

  緊接著，一陣風刮了過來。

  就聽淩思昂詫異地喚道，“競堯叔叔，你怎麽來了？”

  同時，我也聞到了熟悉的馨香。

  “小野馬，告訴我，眼睛怎麽了？”男人的雙手擱在我的肩頭，焦灼地問道。

  淩思昂結巴著，“競堯叔叔……，你、你怎麽……這麽稱呼初玖……，不是、不是……該叫她‘二嬸’嗎？”

  男人並未回答，而是把我從淩思昂的臂彎裏拉出去，裹進他的懷抱。

  “小野馬，告訴我，眼睛是怎麽回事？睜不開了嗎？眼皮為什麽這麽紅腫？”不迭地發問，每句裏都有殷切的關心。

  聞到他的氣味，我稍微心安一點，卻更加委屈了。

  “在教堂門口，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回頭，就有液體潑到了臉上，眼睛裏全是……”忍著眼痛，我把原委告訴了他。

  沒等他回應，淩思昂已經炸毛！

  “什麽？是有人故意為之？這是故意傷人，甚至是故意謀殺啊！等著，二哥現在馬上報警！”說完， 著掏口袋。

  “思昂，你到走廊裏去給警方打電話報案，我有事要跟初玖說。”吾競堯沉聲吩咐。

  淩二哥一門心思報警，乖乖地走了出去。

  房間裏安靜下來，吾競堯俯在我耳邊，柔聲問道，“丫頭，告訴我，眼睛現在感覺怎麽樣？”

  “疼，睜不開，看不到該有的紅色，光感越來越差。”我努力用最少的字來詮釋此刻的感受。

  冥冥之中，覺得這個男人不會不管我，――即便我已經跟別的男人結了婚。

  他沉吟片刻，“你放心，應該不是酸性物質。若是的話，別說眼睛，你的臉也早就毀了……”

  我舉起手，在半空中劃拉著，很快便被他握在了掌心。

  “別怕，有我在呢！”不似琴音，而是令人踏實的磁性聲線。

  “競堯……”我喃喚一聲，有淚水湧了出來，殺得眼睛疼痛加倍，忍不住輕吟起來。

  他抱緊了我，“丫頭，別哭，傷眼睛！想想你的母親，她的仇和怨都等著你去報呢！所以，任何難處都打不倒你，是不是？”

  我的心堅硬起來，點點頭，“嗯。”

  他好像還想說什麽，房門開了，淩思昂的腳步聲到了近前。

  “初玖，警察一會就來！等抓到那個死變.態，二哥第一時間幫你狠狠揍他！”他發狠說道。

  我想扯個笑容，卻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站在什麽方位。

  幾分鍾後，亞叔和淩自橫回來了。

  房間裏的空氣凝結了片刻，吾競堯率先開口說話，“二叔，醫生怎麽說？”

  亞叔沒有回答，走過來，把我輕輕扯到他的懷裏，沒費什麽力氣。

  我側著頭，用耳朵對著他，“亞叔，醫生都跟你說了什麽？隻管告訴我！”

  還是沒有作聲。

  我舉起雙手，捂住眼睛，來按捺疼痛，“哥，你說！”

  隱約聽見了歎息聲。

  “淩自橫！”我揚著嗓音吼道。

  怒火導致腦壓升高，直接影響到眼壓，立刻加劇了疼痛。

  “初玖，你別生氣，我說！”淩自橫鮮少有這麽急的語氣，“醫生說你的眼睛是被強堿性液體侵蝕，現在狀況不太好，還需要觀察！如果治療得當，就能恢複視力……”

  “如果治療效果不佳，就再也看不見了，是不是？”我打斷他的話，急聲問道。

  回答我的是沉默。

  也就是說，我的猜測是對的。

  房間裏的四個男人都安靜起來，直到醫生帶著護士進來給我清洗眼睛、上藥。

  整個過程劇痛，我躺在病床上，死死地攥著床單。

  之後，警察趕了來。

  其中一個跟淩思昂很熟，了解完情況，做了筆錄，又去找醫生詢問了我的病情。

  做完這些，由淩思昂領著他們去了教堂那邊做現場勘察。

  另外三個男人都沒走，紛紛圍坐在床邊，但，誰都不出聲。

  我躺在床上，努力嚐試睜眼，可是沒能成功。

  原以為二次洗眼和上藥能夠緩解傷情，卻不知，眼前的黑暗來得更快了。

  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呼吸開始急促，臭味侵入鼻內，噪聲入耳，魔鬼再現。

  “救我……”用盡渾身力氣，我隻念出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