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睨了一圈，終於發現亞叔站在外麵露台上。

  原地停頓片刻，我緩步踱了過去。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淡笑著，向我伸出雙臂。

  我快步上前，鑽到他的臂彎裏，一同遙望著黝黑的海麵。

  沒有風絲，大海平靜得像夜空。

  俄而，亞叔輕咳一聲，“玖兒，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哦，說吧。”沒有期待，沒有好奇，心情平靜如水。

  ――冥冥之中，我已經預感到他要說什麽。

  然，他卻有些難以啟齒似的，沉吟良久才開口。

  “競堯他，和非煙很有可能會解除婚約。”語氣不是特別確定。

  我淡笑著，“是嗎？”

  他攬著我的腰，令我轉身與他對視。

  “玖兒，如果……”深歎一聲，麵色凝峻，“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同樣也可以解除婚約。”

  “什麽意思？”我微微側頭，擰眉問道。

  他目光閃躲，口齒含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還有可能，我……，我可以離開你。”

  昏暗的燈光下，我凝視著他的臉，閉口不言。

  “玖兒……”他有點慌張，“我說的是真話。雖然，雖然我舍不得，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掙脫了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推開，準備回房。

  他緊跟上來，擋住我的去路，“玖兒，你別生氣好嗎？”

  我止住腳步，垂眸以對，寒冽地發問，“吾戰，我是物品嗎？是可以換來換去的物品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迫地解釋，“玖兒，我隻是想給你個選擇的機會……”

  “擔心我將來會後悔跟了你？還是怕我會給你戴綠帽子？”我厲聲打斷他的話，“抑或，你想回到前前前前……任身邊，一時找不到借口，所以要我先離開，這樣就可以把分手的責任推在我的頭上！”

  “玖兒！你怎麽可以這麽想？”他的聲音很高，將要撕破夜空似的。

  “那你要我怎麽想？”我抬起頭，溫柔地笑笑，一針見血挑明他的初衷，“你不就是想標榜自己是多麽的偉大嗎？有這個必要嗎？真實點不好嗎？”

  他傻愣愣地望著我，好一會，緊緊把我摟在了懷裏。

  “玖兒，我怕，我真的好怕！”哽咽聲起，顫抖了嗓音，“我怕你不是心甘心情地跟我在一起，更怕你跟了我卻不愛我……”

  “既然你這麽怕，那好，我們分手吧！”冷冷地說完，用力推他。

  但，沒能推動。

  “不――”他痛苦地咆哮，聲音響徹耳際。

  “想偉大地成全別人，卻不舍得我離開；若我們繼續在一起，又害怕我不會心甘情願地愛你！這麽矛盾的心理，無論我怎麽做，你都不會開心的。”我無情地道出了殘酷的事實。

  “玖兒，我是真的愛你！是真的愛你啊！”他又喊道。

  我長歎鼻息，“不然怎麽辦？你說，想讓我怎麽辦？”

  他的雙臂緊緊箍住我的腰，“我要你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要你愛上我，愛我一輩子……”

  我歎了一聲，輕撫他的後背，“亞叔，這些都取決於你，而不是我。我跟你之間的問題不在別人是否解除婚約，而是你之前屢次犯錯，拿走了我對你的信任，懂嗎？”

  他向後仰著上半身，注視我的雙眼，“玖兒，你看著吧，我會改的。”

  “既然會改，那你還擔心什麽、怕什麽？”我平靜地問道。

  他看了我好一會，垂眸囁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玖兒，對不起……”

  我抬手摸摸他的臉，“還敢再說傻話嗎？”

  他搖搖頭，“我隻是想大度一下，結果，做不到……”

  “你啊，一把年紀還跟個孩子似的！”無奈地戳戳他的額頭，攬著他的腰，一起往屋子裏走去。

  進房沒多久，亞叔躺在飄窗小榻上睡著了。

  又或者，根本就是假寐吧！

  反正，我毫無睡意。

  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好久，幹脆坐了起來。

  亞叔已經起了鼾聲，看來是睡實了。

  我走過去，關了窗子，幫他把薄被搭好。

  然後，到外麵露台上站著。

  夜已經深了，隔壁泳池裏卻有人在暢遊，水聲很響。

  我心想，真是個愛玩水的人！

  沒過多久，水聲消失了，池裏的人好像上了岸。

  冷丁安靜下來，耳朵有點孤單。

  又站了一會兒，起風了。

  有煙味兒越過磨砂玻璃牆，從隔壁飄了過來。

  雖然室外沒有禁煙規定，但我向來討厭煙味兒，立刻對鄰居反感起來。

  “下風頭有人呢，請別在這裏吸煙好嗎？”想法變成了行動，我低聲說道。

  煙味兒漸漸變淡，並沒有馬上散盡。

  我轉頭看過去，玻璃牆上有個高大的人影，好像揚手把香煙丟到了海裏。

  “亂扔垃圾好麽？”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倏然感覺自己很矯情，――不讓人家吸煙，又嫌人家亂扔香煙，好難伺候！

  驀地，涼風四起，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應該立刻回到溫暖的房子裏。

  可是轉念一想，剛剛讓人家熄了煙，緊接著我就回房去，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算了，再站一會兒吧！

  百無聊賴地打量著玻璃牆上的影子，猜想對方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遑論相貌如何，至少，這位鄰居要比我厚道。

  從牆上的影子看，他應該是個高個子男人。

  此刻仿佛陷入了沉思，所以身影紋絲不動。

  深夜遊泳、抽煙、沉思，我斷定這個人並不快樂。

  大約十分鍾之後，玻璃牆上的影子動了動，挪走了。

  借此機會，我趕緊打著哆嗦回了房。

  甫一進屋，暖洋洋的氣息籠罩了身體，疲乏勁兒又襲了上來。

  躺到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夜裏，做了個夢。

  夢中，那個人站在法蘭西玫瑰叢中望向我。

  帥氣的臉龐，溫暖的笑容，深瞳之中填滿了濃濃的思念。

  整個夢裏隻有這一個畫麵。

  早晨醒來的時候，頭很沉，鼻子不通氣。

  亞叔來叫我起床吃早餐，一看見我的臉，立刻驚得回身把餐點放到桌上去。

  “玖兒，告訴我，現在感覺怎麽樣？”回到床邊，他焦灼地問道。

  我懶得抬眼皮，半眯眸子，“頭沉，鼻子堵得慌，熱……阿嚏！”

  “感冒了，一定是感冒了！你的臉蛋紅得有點嚇人！”他摸摸我的臉頰，“而且，很燙！”

  “不過是小感冒，吃點藥就行了。”我揮揮手，胳膊酸痛。

  他再度把餐點端過來，哄我吃了點東西。

  過了會兒，喂我服下了感冒藥。

  藥勁兒上來，昏睡不醒。

  再睜眼，已經是午後時分。

  整個人燒得像火炭兒似的，感冒藥根本沒起作用。

  亞叔急壞了，不敢再給我吃藥，索性去請醫生。

  因為坐船隻要兩個多小時就到暉城，所以念島上沒有設立大醫院，僅有一個小診所。

  診所座落在酒店旁邊，裏麵隻有一位男醫生。

  半個小時之後，亞叔才把醫生請過來。

  測了體溫，做了最基本的檢查，懷疑是單純性流感，吃藥是不管用的，必須注射治療。

  可是，醫生卻表示，診所裏暫時沒有針劑，必須得從暉城捎過來。

  “如果我帶她坐船回暉城治療呢？”亞叔提議道。

  醫生看看我，“你覺得她這個狀態，能在海上顛簸兩個多小時嗎？”

  亞叔當即放棄自己的想法，“好吧，一切聽從醫生的安排。”

  醫生思索著點頭，“我會請艄公幫忙把藥劑捎過來，不過你得去碼頭取藥。剛剛你也看到了，診所那位心髒病患者是離不開人的。”

  亞叔睨了我一眼，“好的。醫生，請你打電話確定相關事宜，然後我去取藥。”

  稍後，醫生安排完所有事情便離開了。

  亞叔喂我吃了點東西，提前出發前往碼頭。

  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外麵風很大，海浪被卷起老高，有點駭人。

  我看了眼時間，亞叔已經走了三個小時，卻一點音信都沒有。

  哆嗦著爬下床，踉踉蹌蹌去了個廁所，回來抖成了一團。

  冷還是小事，渾身的骨頭和肌肉都像碎了一樣，疼得要命。

  天色越來越暗，玻璃地板下的小燈齊刷刷亮了起來，倒是省得我起床去開燈了。

  等不到亞叔的消息，我便給他打去電話。

  通了，沒接。

  連打三遍，他都沒有接電話。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亞叔一定是在返回的路上呢！

  畢竟外麵風很大，而且碼頭離酒店也挺遠的。

  在被子裏篩著身子，依舊困得要命，卻努力扛著不敢睡。

  有點怕，――那年親眼目睹彩姐離世，我就是昏迷之後患上了肺炎，差點丟了小命。

  沒過多久，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終於，房間內響起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一定是亞叔回來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的心稍微踏實了一點。

  倏地，有股氣味沁入了鼻腔。

  不是亞叔的淡香，而是那份已經鐫刻在我靈魂深處的馨香。

  好想睜眼去看，眼皮卻足有千斤重。

  俄而，我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撈在了懷中。

  深深的歎息聲入耳，如夢似幻。

  我張開幹涸的嘴唇，呢喃著，“是你嗎？”

  回應我的，是一下蜻蜓點水般的吻啄。

  然後，有隻大手伸到被子裏，扯拽著我的衣裳。

  我心裏一慌，無力反抗，隻能囈語般出聲，“我要……結婚了……，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