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打自己的臉
作者:程小樹      更新:2021-05-07 05:43      字數:3454
  男人俯身的一瞬間,我用力甩掉擱在下頜上的竹節般的長指,扭頭閃避。

  他的嘴巴沒有吻到我的唇,而是落在了頸間。

  皮膚有點癢,轉眼便是微痛。

  我心裏一沉,低呼一聲“不要”。

  他還算有點善心,鬆了口,抬起頭。

  “怎麽?怕印上草莓沒法兒交代?”滿口的酸溜溜。

  我抬手撫著脖子,惱怒地回道,“我是你二嬸!”

  他咂咂嘴唇,不要臉地問了一句,“誰家二嬸會懷過侄子的孩子?嗯?”

  這就是不想往好道兒上走了!

  我猛地推開他,反倒把自己閃了個趔趄。

  “你先留在這裏,等我回房之後再離開!”說完,往門口走去。

  半路,又被他攔住,大手攬著我的腰,不依不饒。

  “吾競堯,你說過的,不勉強我做任何事!現在這是幹什麽?在打自己的臉嗎?”我怒氣衝衝地低嗬。

  他挑著單眉,“我是說過不勉強你,但,為了讓你好好聽我把話說完,不得不采取相應的措施!”

  我恨恨地回道,“你真應該去當官!比正常人多了一張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行了,別生氣了。”抬手,捏捏我的臉蛋,力道依舊沒輕沒重的,“喏,最後說句話,溫馨提示:多留意二叔的言行。”

  說完,倏然放手。

  惡狠狠地推開他,我快步出了門。

  到走廊裏,以最短的時間把情緒調整好,推開大客房的門,走了進去。

  窗戶開著,屋內的酒氣基本散沒了。

  明亮的燈光下,亞叔正靠在床頭發怔。

  見我進門,立刻露出笑容,手臂直直地伸過來。

  我走快兩步,爬上床,穩穩地窩在他的臂彎裏。

  “幹嘛要去別的衛生間呢?醒來見不到你,我又開始心慌慌……”指肚劃拉著我的臉頰,柔聲問道。

  我笑笑,沒作聲,心裏卻有些歉疚。

  “玖兒……”他喃喚著,習慣性來摸索我的手,在碰到紗布的一瞬間,止住了話音,低頭細看。

  與此同時,我痛得叫出了聲兒,“啊……”

  他已經看到了手上的慘狀,立刻離開床頭,到我對麵坐直了身子。

  “玖兒,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告訴我,怎麽了?”雙手捧著我的手掌,不迭地問道。

  我微微搖頭,“沒事,燙了一下。”

  “怎麽會燙的……”即刻扭頭看了一眼邊幾上的水杯,“為了給我倒熱水才燙傷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哦……”我用左手抓抓頭發,“沒關係的,我哥已經帶我去過醫院、塗過藥膏了。放心,幾天就好了……”

  沒說完安慰的話,隻聽見“啪啪”兩聲。

  ――亞叔竟然左右開弓,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到了。

  怔忡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我自己不小心燙了手,他的反應會不會太激烈了!

  “玖兒,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扇完自己,他濕著眼眶,輕輕把我擁入懷中。

  我還沉浸在那兩巴掌裏沒有出來,傻傻地被抱著,仍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真該死!我不應該喝酒,更不應該讓你照顧我!結果害你燙傷了手……”滿滿的懊悔和自責。

  “亞叔,別這樣……”我用沒受傷的手掌輕撫他的後背,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安慰。

  就這麽緊緊地抱了一會,他緩緩放開了我。

  “玖兒,很痛是不是?”小心翼翼地端著我的手,低聲問道。

  我擠出一絲笑容,“沒有啦,別擔心。”

  他咬著嘴唇,在拚命壓抑著什麽,樣子令人揪心。

  不想他一味地沉浸在負麵情緒裏,我故作輕鬆地說道,“得跟父親說說,讓他給負責酒水供應的傭人加薪。幾乎每次去倒熱水,都是滾滾燙的開水……”

  我還沒有說完,亞叔騰然起身下了床。

  腦子裏“嗡”了一下,我忽然預感到事情不好,趕緊跳下床跟上去,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

  果然,他直奔餐廳而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他麵前,雙手環住他的腰,仰頭望著他的臉,“亞叔,你要幹嘛?”

  他什麽都不說,凝著臉色,試圖繼續往前挪步。

  “亞叔,求求你,回去好不好?”單手握著他的襯衫前襟,輕輕叩著他的身體。

  “玖兒,你放手。不那麽做,我會難受死……”猛一閃身,避開了我的牽絆,快步前行。

  不經意的碰撞,弄疼了我的傷手。

  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稍事停頓,我還是小跑著跟了上去。

  當我衝進餐廳的時候,亞叔剛剛找到熱水,正準備往自己手上倒。

  說時遲那時快,我像一陣風似的刮過去,用裹著紗布的右手打掉了將要流出開水的保溫壺。

  水壺落地之後,裏麵的熱水噴濺而出,大部分都落在了我沒穿襪子的雙腳上。

  撕心裂肺的灼痛,害我失聲叫了出來。

  隨即,跌坐在地。

  亞叔愣了兩秒鍾,反應過來之後,抱起我直奔洗手台。

  令我坐在台麵上,兩隻腳放在池子裏,他抖著手指打開了水龍頭。

  雙腳浸泡在冷水中,暫時沒那麽痛。

  然,我更擔心的不是腳傷,而是亞叔的心境。

  “求求你,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答應我,好不好?”拉著他的手臂,我苦苦哀求。

  他狼狽不堪地把目光從我的雙腳挪到我的臉上,“玖兒,我這是做了什麽?做了什麽啊……”

  “不怪你!是我沒穿襪子沒穿鞋子,真的不怪你!”溫柔地撫著他的臉頰,“亞叔,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能不能?”

  他的眼仁兒左右遊弋著,六神無主的模樣,“玖兒,我把你燙傷了……”

  “沒有!你看,這不是好好的麽?”扳著他的頭,一起看向水池,腳丫在裏麵不停地動著。

  “那壺開水,是要燙我自己的,怎麽會把你給燙了……”他失神地搖頭,狀態非常不好。

  我知道,這個時候怎麽勸說都是沒用的。

  必須讓他從強烈的自責中走出來。

  於是,雙手摟著他的雙頰,與他四目相對。

  “亞叔,我受傷了,你要照顧我的,是不是?”喃哄的語氣。

  他點點頭。

  “所以,你現在必須好好的。如果你再傷了,就沒人管我了……”扁扁嘴,眼神兒黯淡。

  其實我想哭的,奈何沒有淚水。

  在這個時候,如果能掉下兩滴眼淚,亞叔一定束手就範。

  不過,即便沒有落淚,他還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意。

  “玖兒……”呢喃著,攬住了我的肩膀。

  我的頭在溫暖的懷裏拱了拱,“亞叔,我現在隻有你了,你不可以有任何事!否則,我要怎麽辦?”

  他輕撫著我的頭發,俄而,把嘴唇努在我的發頂,“丫頭,對不起。你說得對,我不該用自殘的方式來減輕負罪感,而是應該盡心照顧你。如果我出了什麽事,受苦的是你……”

  “好亞叔,就是這個道理。”抬頭,啄了下他的唇。

  “丫頭,”他跟我抵額相對,聲線深沉,“能夠擁有你,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戳戳他的胸口,嬉笑著,“亞叔,擁有了我,其實就是擁有了一個大麻煩!這哪裏是福氣啊!”

  他黯然微笑,凝眸好一會,“玖兒,我愛你!”

  我忽閃著長睫,“如果愛我,首先你要更愛自己。”

  對視良久,他點點頭。

  一顆心終於稍微放下。

  又泡了會兒冷水,亞叔把我抱回了大客房。

  之前從醫院拿回來的藥膏再度派上了用場,他用棉簽蘸著幫我塗抹在腳上。

  手傷還沒有緩解,再添腳傷,真的有些折磨人。

  亞叔不停詢問我是不是很疼,每次我都否認,其實隻是不希望他擔心。

  怎麽可能不疼!

  抹藥的時候,腳背就已經起了兩片水泡,灼燒般疼痛!

  隱忍著,不哼不吟,免得他擔驚受怕。

  到了半夜,索性閉眼假寐。

  亞叔一直沒睡,就那麽盤腿坐在我身旁,靜靜地守候。

  心知他憂心如焚,可是我已經自顧不暇,沒法兒再安慰勸說。

  熬到天亮,右手和雙腳開始紅腫,疼痛倒是輕了,有點麻木。

  吃早飯的時候,淩伯年得知我被燙傷,表現得很是關心,一個勁兒問我疼不疼。

  我的心情有點煩躁,但還是微笑著說不疼。

  淩思昂心直口快,要我趕緊去醫院,千萬別耽擱了治療,畢竟燙傷可大可小。

  而那個淩語橙,幸災樂禍的樣子,簡直快要笑出了聲。

  恨得人真想拎著一壺開水,從頭給她澆下去!

  唯一沒什麽表現的人是淩自橫。

  聽說我的腳也被燙傷了,他隻是擰眉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言語。

  沒吃幾口,我就推開了餐具。

  亞叔跟淩伯年打了個招呼,抱著我回房。

  躺在床上,虛弱得昏昏欲睡。

  俄而,有人敲門。

  亞叔去開門,我聽見了淩自橫的聲音。

  隨後,亞叔抱著我出了門,由淩自橫駕車,我們去了醫院。

  剛進醫院大廳,就見不遠處的急診室門口聚攏著一大群人,有些吵雜。

  淩自橫眼尖,喚了一聲,“非煙姑姑――”

  人群中的女子轉過身,望見亞叔,便疾奔過來。

  走到我們跟前,她未曾開口先落淚,柔美的嗓音被悲慟撕成了碎片,“二叔……,競堯他……”

  我的心,跟著猛地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