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作者:蒹葭浮沉      更新:2021-08-16 16:29      字數:4221
  張原生一臉苦澀,啜了口茶又繼續道:“這樣的麻煩事兒,又是內宅陰私,我當時走都走不及,那個宋二爺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樣的,又說了好多。”

  “宋二爺說他這個孫兒,實際上是他的種。當年他那個兒子眼瞧著越治越壞,他們家胡娘子就把兒媳婦關在屋裏,立逼著他日日往兒媳婦屋裏去,估摸著還給吃了什麽東西,就真成了事。”

  “宋二爺那個兒媳婦被胡娘子生生關了兩個來月,直到診出了身孕,才算是罷了休,胡娘子又日日盯著兒媳婦吃喝,兒子雖說沒了,到底得了個名義上的孫兒。”

  “到孩子生下來以後,那個兒媳婦也算是消停了,日日就是帶好孩子,侍候好公婆。日子久了,胡娘子也放鬆了心神,後來一病就死了。”

  “宋二爺說胡娘子死的時候,入殮的事都是兒媳婦張羅的,他偶爾看到過一眼,兒媳婦盯著胡娘子那棺木,眼裏都是怨毒,他說他當時瞧著直打寒顫,半夜裏起來,看了棺木看了一眼,就是再不曉事也能看得出,那是死於非命,臉都是黑的。”

  “宋二爺說當時嚇得夠嗆,但是翻來覆去想,就一直猶豫要不要報官,後來他家兒媳婦又開始勾搭他,那時候孩子還小,兩人白日是翁媳,晚上倒成了正經夫妻。宋二爺就慢慢熄了那個心思,後頭看著這個孩子好好兒長大,兒媳婦忙完生意忙家裏,日子過得極和美,就越發不想事了。”

  “說是到了這一兩年,他這個兒媳婦就總以孩子大了為借口,不願意搭理他了。他也鬱悶得很,慢慢倒看出些門道,她兒媳婦,和一個行商勾搭上了。”

  “宋二爺說他去官府報官的時候,是半夜醒了,瞧見他兒媳婦往他的茶壺裏下藥,就開始戰戰兢兢,夜夜噩夢……”

  雖說這宋二爺的話,有些不盡不實,可到底這就相當於報了命案官司,而且若真是兒媳婦毒死了婆婆,也算是惡逆大案了,府尹大人也不好怠慢。

  當時就派了人,兵分兩路,一路拿了陳娘子,一路跟著宋二爺去開棺驗了屍,那胡娘子還真是被毒死的。

  這個事情,在雋城一下子就傳開了,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陳娘子下了大獄,卻說這胡娘子是自家公公給毒死的。前麵生兒子當孫子養這一截,兩個人的口供都能對上,但後頭就不一樣了。

  陳娘子說是因為公公經常晚上往自己屋裏跑,婆婆日日吵鬧,公公嫌她礙事,幹脆趁她生病,把她毒死了。她一個弱女子,帶著個那麽小的孩子,見了這樣的事,隻有嚇得乖乖聽話的分。再說她若是去告自家公公,那也是先有了惡逆之罪。

  還說這一回公公汙蔑她,想置她於死地,完全就是想重娶一門妻,要她把家裏的錢財交出來,她沒同意,又哭鬧了幾回。

  因這宋二爺家中開的也是大車店,一家三口吃就在店裏,住在店後頭的一個獨立的院兒裏,隻一個又聾又啞,還有些呆的婆子做些漿洗活兒,前頭大車店的夥計,換動得都很頻繁,就沒有一個是做滿了兩年的,旁的人證一概沒有。

  但是陳娘子被收監之後的隔天,宋二爺卻突然暴斃了。仵作驗屍過後證實,這還真是被毒死的。

  這下這案子就更加撲朔迷離了,大車店也被封了,夥計和鐺頭,都被關了進去,隔壁那店裏,隻剩下那麽個孩子,加上那個聾啞的呆婆子照料。開始的時候,這個孩子和聾啞婆子也被帶去問過話,但兩個都是一問三不知,就幹脆被放了出來。

  車店大掌櫃的又歎了口氣道:“如今這陳娘子已經因惡逆之罪,被判了秋後問斬。就是這個孩子可憐,先前他還給我磕過頭來著,頭一回啥也不說,二回說是要把大車店送給我,可這樣的事,咱們也幫不上什麽,隻能每日給他送些吃食,再過幾年,等他長大了,那大車店也還是個營生不是。”

  這時候,那塤聲已經變得嗚嗚咽咽,不成曲調了,眾人聽得都極為壓抑,又感慨了幾句,才各自散了。

  第二日一大早,秦念西幾人往城外戈壁上跑了一圈,練完功回來,剛洗漱完,用了早膳,張家老祖便派人來換,說是張原生求見。

  秦念西有些不明所以,拉了胡玉婷一起,往張家老祖院裏去了。

  張原生正拉著阿升診脈,秦念西一見,便知是所為何事了。秦念西和胡玉婷屈膝見了禮,張原生忙退到一邊,長揖還禮。

  張原生笑道:“姑娘好本事,可是讓我開了眼了。”

  “生叔本是長輩,切勿如此客氣,阿念當不起。”秦念西忙屈膝道。

  張原生笑道:“今日上門打擾姑娘,原是醫館裏有個病家,是個姐兒,今年五歲,也是弱症,想請姑娘出手,為其診治一番。”

  坐在一旁的張家老祖聽得這處,放下手中茶盞奇道:“這也是奇事,尋常人家,若是姐兒患了弱症,不早就放棄了,還能拖到五歲,花了不少銀錢在藥材上吧。”

  張原生拱手笑道:“老祖宗說的是,這家是城裏做古玩首飾生意的,家中不缺錢財,三代一堆兒子,就隻得了這一個姐兒,生下來的時候,一大家子稀罕得跟什麽似的,那家老太太更是當作心肝寶貝,哪知卻是這個症。”

  “先前都是靠藥材吊著命,到了去年秋上,原生得了君山女醫館那本脈案,研讀了許久,今年春上試著用了用針,倒是感覺脈象上有了些起色,就是仍舊有些不得其法,想請姑娘幫著瞧瞧,也指點指點咱們。”

  秦念西笑著看向張家老祖道:“老祖宗,咱們能待那麽些日子嗎?”

  張家老祖略沉吟了一下才道:“咱們要在這處待上大約五日,商隊走得慢,到時候可以讓他們先走,我們再停留個幾日,後頭再騎馬趕一趕,半個月以後在永城匯合,問題不大。”

  “既如此,咱們要不要也開幾日義診?”秦念西眨著眼問道。

  張原生聽得此話,一時大喜過望,眼巴巴看向張家老祖,張家老祖笑道:“你這個丫頭還真是,不要去買馬駒兒學騎馬了?”

  秦念西撅了撅嘴道:“要不生叔先回去準備準備,咱們明日開始開義診,今日讓我和婷姐兒,還有眾位醫女們,在城裏逛逛,也逍遙一日。”

  張原生忙長揖笑道:“好好好,我這就回去安排,姑娘要買馬駒,待會兒讓張大掌櫃帶您去,他認識人。而且咱們這外頭的戈壁上,白日裏,可熱得緊,夜裏有清風朗月,跑起馬來可比白日裏舒坦多了。”

  秦念西又遣了人去請了王醫女過來,跟著張原生往醫館去布置義診的事情,才開開心心拉了胡玉婷,就要回院子裏收拾收拾,要了車往城裏去。

  剛出了院門,就碰見六皇子領了兩個小廝並兩個護衛,迎麵走過來就笑道:“妹妹今日可要進城轉轉?”

  秦念西和胡玉婷屈膝見了禮,才笑道:“我們正準備出門呢,六爺今日作何消遣,還和我們家老祖宗下棋嗎?”

  六皇子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才道:“聽說這雋城極是繁華,我也想去城裏逛逛,不若我陪著妹妹去挑馬駒吧,我小時候,也騎過馬駒。”

  秦念西有些遲疑道:“行倒是行,就是我們這一大群人,太過有些紮眼了。”

  六皇子笑道:“這倒不妨事,雋城裏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去了,城裏的捕快人數,都趕上京城了,巡街都很勤,安全得很。咱們少帶些人,讓他們散開些就是了。”

  胡玉婷隻是低眉斂目聽著,秦念西就是心裏再不願意,也沒辦法多說什麽了,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說到底除了買馬駒,就不相信,他還能喜歡和她們一起逛那些女孩兒喜歡逛的地方?

  大車店掌櫃的,遣了幾個管事和小廝幫著帶路。因要先去挑馬,秦念西和胡玉婷帶著韻嬤嬤幾個坐了大車,跟在六皇子幾人後邊,先往城外西邊的馬市去了。阿然和阿蔚兩人跟在幾位醫女和女徒後邊,往城裏去瞧熱鬧。

  馬市那邊,倒是和南邊城門處一望無際的戈壁不同,一大片青草地,在這會兒盛夏的氣候裏,長得極其蔥蘢。

  各家販馬的商人,在大片青草地上,用木柵欄簡單圍了一圈,柵欄中間搭了帳篷,便是住人和放雜物的地方。

  六皇子身邊的兩個護衛在前頭騎著馬帶路,一行人悠閑地沿著一家家馬場逛過去,藍天白雲下,青色大地上,各色馬兒自在四散嚼著草兒,真是好一派草原風光。

  大車已經關不住秦念西和胡玉婷的興奮,一直想要下車去走著逛,就在她們倆的耐心快要用完的時候,走在最前頭那個侍衛勒住了馬,指著麵前那個馬場,請了六皇子示下,才跳下馬,往那馬場裏去了。

  秦念西眼尖,老遠就看見幾匹小馬,在日光的照射下,毛發反射出溫潤的光澤,興奮地來了胡玉婷跳下馬車,幾步便蹦到那柵欄外頭,指著那幾匹小馬,讓胡玉婷看。

  “你看你看你看,婷姐姐你看,那匹棗紅的小馬,額頭上有一撮兒白,好看吧?那邊那邊,有匹白色的小馬駒,真是漂亮極了……”

  “哪兒啊,在哪兒啊,我怎麽看不到,那麽多馬,你再指指……”

  “哎呀,那裏那裏那裏,你看,那帳篷再往前頭……”

  六皇子看著這兩個丫頭興奮得發光的麵龐,心裏想著,好似從那回吃櫻桃往後,就沒見她這麽興奮過,直跨過柵欄走到她們前麵笑道:“走啊,進去看,待會兒讓人給你們挑幾匹好馬,你們再從他挑好的裏麵選就行。”

  秦念西本來也想一縱而過,想了想,才矮了矮身子,從柵欄中間的空處鑽了進去,又示意胡玉婷也跟自己一樣,鑽了進去,韻嬤嬤帶了阿心和阿寧跳了過去。

  一行人往裏走著,便瞧見先進來那個侍衛從帳篷裏把馬主叫了出來,當先往後頭的馬群那邊走過去。

  秦念西幾人越往裏走越覺得天寬地闊,韻嬤嬤笑道:“還說咱們南邊是望山跑死馬,這草原上頭,那也不差什麽事兒,感覺永遠都走不到邊際。”

  秦念西遠遠看見前頭有一條波光粼粼的水流,笑道:“嬤嬤,你說咱們要是走到那條河那裏,大概要走多久?”

  韻嬤嬤一時玩性大發,笑道:“要不奴婢跑幾步,頭前兒去瞧瞧?”

  六皇子有些好笑回頭道:“嬤嬤千萬不可,待會兒驚了馬就不美了。再說這看著近,其實且得一會兒呢,咱們不用走那麽遠,若是要去,一會兒咱們騎了馬過去。”

  秦念西跟著笑道:“嬤嬤,這大草原上,跑馬還是比咱們用腿跑更舒服,借個力都不好借。”

  “沒跑過,待會兒咱們找個空地跑跑看,估摸著累也是真有點累。”韻嬤嬤一邊琢磨一邊點頭道。

  幾個人正說說笑笑,頭前那個護衛和那個馬主,一人騎了匹馬,後頭牽了三四匹小馬過來。

  秦念西輕聲問了六皇子道:“六爺,咱們能試試嗎?”

  六皇子失笑道:“當然可以,咱們不試好了,怎麽能做成買賣呢。”

  秦念西哈哈笑道:“婷姐姐,你喜歡哪一匹,咱們都可以試著騎騎。”

  “真的嗎,太好了,姑娘先挑,然後姑娘再幫我挑一匹,我拿不定主意,看哪一匹都喜歡。”胡玉婷看著那些馬,眼裏發著光,聲音也高了不少。

  秦念西眨了眨眼道:“那我要試試那匹棗紅色的,額間有一撮兒白的那一匹,我才剛一眼就瞧中了它。”

  “那我試試那匹白色的吧,你才剛不是第二眼就相中了這匹白馬嗎?”胡玉婷指著那匹白色的小馬駒道。

  那侍衛和馬主牽著馬走到她們近前,開始一一點評牽來那四匹馬的優缺點,說得頭頭是道,秦念西和胡玉婷雖說想騎馬的心情急切,卻也聽得津津有味。到末了,那馬主豎了個大拇指,用帶著濃重西邊口音的官話,誇他厲害。

  六皇子看著秦念西眉開眼笑,便也笑得十分燦爛:“咱們先試著騎一騎,跑遠一些,你們若是喜歡,咱們都買下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