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後金之亂(四)
作者:遙遠之矢      更新:2020-03-01 14:31      字數:4573
  明末之虎最新章節

  一把匕首,無聲地掉落在如浪翻湧的草地上。

  正是這把飛擲而出的匕首,將豪格凶猛砍下的順刀,生生擊開。

  豪格大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六名身穿普通女真旗民服裝的壯漢,忽地從不遠處的一片樹林中閃身而出,在一名手執精鋼翎刀的大漢率領之下,向豪格直衝過來。

  猝不及防的豪格,使出全力,方擋住那大漢劈頭而來的凶猛一擊,他定睛一看,不由得更是大驚失色:“額弼綸,竟然是你!”

  “哼,你這個殺妻惡棍,老子要取了你的狗命!”

  濃虯長臉,一雙虎眼炯炯有神的原正藍旗甲喇額真額弼綸,大喝一聲,更不答話,直直欺步向前,複是凶狠一刀,向豪格當頭猛砍過來。

  “當!”

  兩把雪亮的腰刀急架過來,擋住了他的凶狠一擊,在終於反應過來的一眾侍衛死命抵擋下,豪格好不容易方從額弼綸刀下狼狽逃出。

  豪格的20名侍衛,很快便與額弼綸等六人混戰一團。

  聽得刀劍相擊的砍殺聲四處響起,卓那希猛地睜開眼,迷茫驚惶的她,還未來得及叫出聲,就聽得一聲低喝:“卓那希,快跟我走!”

  隨後,她被額弼綸猛地拉起,夾於腋下,快步向遠處的樹林逃去。

  他們身後,傳來了豪格暴怒的聲音:“追上他們,把這些混蛋統統宰了!”

  留下來的6名壯漢死命搏殺,拚死擋住每一個想向前追的侍衛。

  6名壯漢終於寡不敵眾,一個接一個全部倒地身亡,此時,額弼綸已帶著卓那希逃遠了。

  豪格恨恨地怒視剩下的十名各自帶傷的侍衛,忍不住大聲罵道:“廢物!垃圾!本貝勒養你們何用!你們20人,圍攻他們6個,竟然還讓額弼綸這廝跑了!你們就是一群廢物!”

  侍衛們跪伏於地,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不吭地任由豪格責罵。

  豪格急速回府,迅速將情況稟告皇太極。

  皇太極亦是大驚,立刻下令盛京全城戒嚴,著令一眾親兵以及巡城兵馬,將城內城外仔細搜查,務必要找出這二人。

  讓豪格等人沒想到的是,全城兵馬聲勢浩大地找了三天,這二人卻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竟連個影子都未見到。

  焦灼地等待查找消息的豪格,怎麽也不會想到,此時他正四處擒拿的額弼綸與卓那希,卻躲在鑲紅旗固山額真嶽讬府中一間密室內。

  這三天,他們一直躲在這裏。

  在這間密室裏,卓那希了解到了額弼綸來到盛京解救她的簡略經過。

  原來,嶽讬在出征莊河城前,就得到皇太極的暗示,要他處理掉自已的妻子,莽古濟的長女阿木沙禮。

  嶽讬的處理辦法是拖延與裝糊塗,不過他也知道,自已的妻子阿木沙禮,可以因為自已的努力得到保全,但豪格的妻子卓那希,這名莽古濟的小女兒,隻怕已是危在旦夕了。

  那個權欲薰心的豪格,必然會為保住繼承人的位置,而堅決地要殺掉卓那希,以此向他那個心狠手辣的父汗表明心誌。

  憂心忡忡的嶽讬,接受了朝廷要他帶兵攻下額弼綸駐守的莊河城的軍令後,猛然想道,為何不讓這個堂弟額弼綸,去救卓那希呢。

  額弼綸,這個豪爽耿直武藝高強的堂弟,同樣也是嶽讬極欣賞的人物,他不忍心對這名與自已向來親近的堂弟下手。

  嶽讬一路思慮,心下便是主意已定。

  於是,鑲紅旗固山額真嶽讬在攻占莊河城後,麵對隻剩下最後幾名侍衛和數百名殘餘軍隊的額弼綸,嶽讬親自衝上前去,抵著他耳邊低喝道:“額弼綸,你乃是叔父莽古爾泰僅存之後人,若在此處徒死,複有何益!你且投降,我自有安排!”

  本已打算拚死一戰的額弼綸,聞嶽讬之言,知其有何全自已之心。乃長歎一聲,便下令屬下停止抵抗,棄械投降。

  在一間誰也不許進來的房間中,麵色沉重的嶽讬,低低地告訴額弼綸,可讓他與他手下那幾名親隨侍衛,趕緊換上普通旗民的衣服,跟隨他的軍隊回盛京。

  “嶽讬,你不拿我的頭顱去向那皇太極邀功,這般行事,卻是為何?”額弼倫十分不解。

  嶽讬苦笑一聲,輕歎道:“我嶽讬,向來不是喜歡拿親族兄弟的腦袋,去請功邀賞的無恥之輩!我這般做,一方麵是希望救下你,另一方麵,卻是希望你替我出麵,去救一個人。”

  “哦,救誰?”

  “我妻子的妹妹,你親姑姑的小女兒,卓那希。”

  嶽讬告訴震驚不已的額弼綸,卓那希現在,估計很快便可能會被豪格所殺。而嶽讬自已,不方便親自出麵去救她,但失蹤處理的額弼綸,卻正好可以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成為營救行動的主角。

  額弼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

  這個和自已一樣,近乎失去了一切,猶如待宰殺的羔羊般的小堂妹卓那希,就算嶽讬不說,額弼綸也要拚上性命去救她。因為,從小寄養在姑姑莽古濟家的額弼綸,對自已的這位小堂妹,感情很深,而且他也想通過救出卓那希,保住姑姑莽古濟的最後一點骨血,也算是報答了姑姑從小養育的恩情。

  隨後,額弼綸與那幾名護衛,換上普通旗民的衣服,人不知鬼不覺地悄悄返回沈陽,潛藏在嶽讬府中。

  嶽讬與額弼綸商議,那豪格,定會在最近這幾天,將卓那希帶到野外殺掉。

  因為豪格的府邸,是新近興建的,按女真族的觀點,在新房子中殺人,則死者的魂魄會因為沒有宅神的鎮壓,而對主人不利。

  於是,額弼綸和那幾名親隨侍衛,裝成普通的旗民,多日來遠遠地在豪格門外苦守,四天後,終於見到豪格將卓那希帶出。

  一行人一路悄悄跟隨他們,來到了那塊野地上,在豪格險些將卓那希殺掉之前,額弼綸飛刀擊開豪格的順刀,隨後拚死將她救出。接著,在嶽托派出的親信接應下,迅速逃回了嶽讬的密室內。

  額弼綸用6名忠誠衛士的全部死亡,和自已身上好幾處的刀傷,換來了卓那希的死裏逃生。

  額弼綸說完經過,卓那希一把衝過來,抱著堂哥額弼綸放聲痛哭。

  淚流滿麵的她,不知道是為自已的逃出生天而慶幸,還是為自已的坎坷命運而哀傷,抑或為曾經的丈夫豪格那絕情殘忍而痛恨。

  兩個人都知道,躲在這裏,隻是權宜之計,而往後的命運,又有誰能知道會如何呢。

  第三天的晚上,進得密室的嶽讬一臉愁容,看著眼前刀傷之處猶在滲血的額弼綸,和依然一臉驚惶的卓那希,嶽讬長長地歎了口氣。

  長久的沉默之後,嶽讬開口道:“現城裏正在大肆搜捕你們,故我卻不能再把你們留在我這了。”

  額弼綸眉頭緊皺,低低地說道:“是不是皇太極開始懷疑堂兄了?”

  嶽讬沉重的點了點頭:“正是,前幾救出卓那希後,豪格便懷疑我可能與你有勾結。畢竟當日我攻下莊河城後,未曾抓到你,這足以讓皇太極對我疑心大動。現在你突然出現在沈陽,又把卓那希救出,這般動作,足以震驚整個盛京。”

  嶽讬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現在全城已大搜三日,都未尋見你們,皇太極與豪格定然更疑你二人是藏於我府上。看今天的態勢,最遲明天,皇太極定會派人來我府中進行一番大搜查,故你二人在此再難容身,需得連夜離開。”

  卓那希怯怯地問道:“姐夫,那我們要逃到哪裏去呢?”

  嶽讬一臉心疼地看著這個如綿羊般順從與可憐的女子,跳躍的油燈發出昏黃的燈光,映出他那瘦長的臉上,滿滿的迷茫與痛苦。

  “卓那希,以為兄看來,於今之計,你們隻有去投明國,方可有有一條活路。”

  “啊,要去投明國?”

  卓那希發出輕聲的驚叫,額弼綸的眉頭則皺得更緊。

  “對,隻有投明國,才是唯一出路。我反複思慮過,你們留在金國或去投蒙古,皆會危險重重。萬一有人認出,後果皆不堪設想。而明國土地廣大,地域寬廣,亦無人認得你們,故唯有往投明朝,找一偏僻之地隱名埋姓生活,方可安穩活命。”

  “堂兄,你之安排,我亦明白你的苦心。隻是,我等現在困於沈陽,如何才能前往明境?”額弼綸急急問道。

  “這你放心,我已安排親信帶隊,讓你們假扮鑲紅旗軍士連夜出城,隨後一路南下至營口,在那邊有些明國的走私商船,你們可搭乘船隻前往明國。”嶽讬皺著眉頭,快速地說道。

  額弼綸站起身來,俯身一拜,沉聲道:“如此甚好,我二人多謝堂兄安排。”

  “姐夫,我想出發前,去見見姐姐。“卓那希哀聲道。

  “阿木沙禮現在已被我轉移出府,你們沒時間相見了。卓那希,現在局勢萬分險惡,不是傷感的時候,日後,如有機緣,我們還會相見的。”嶽讬說完,微微轉過臉去,眼中,明顯有淚光點點。

  兩行晶瑩的眼淚從卓那希眼中流出,她默默地拭去,隨後一聲不吭地和額弼綸一樣,換上了嶽讬拿過來的鑲紅旗軍士衣服。

  沉沉夜色中,由嶽讬一名親信帶隊,以執行軍務為由,一行人馬急急出城而去。

  站在門外的嶽讬,望著這一小隊人馬消失在夜幕中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果然,不出嶽讬所料,第二天一早,豪格親自帶著軍兵,來到嶽讬府上,立刻開始大肆搜查。

  由於嶽讬已有準備,豪格等人,當然一無所獲。

  豪格冷冷地凝視著一臉毫無表情的嶽讬,心下惱怒異常。

  他敢斷定,這個外表假裝平靜的嶽讬,決不可能與那兩名逃走的額弼綸與卓那希毫無牽扯。

  “堂兄,我希望你能好好權量利蔽,不要為了兩名逃犯,而誤了自已前程。”

  豪格在收兵出府之前,在門口站住,冷冷地對嶽讬說道。

  “和碩貝勒此話差矣,嶽讬如發現此二人,定會將其執拿至刑部,焉敢私藏。”嶽讬臉帶冷笑,平靜地回答道。

  “哼!嶽讬,告訴你,你先別得意得太早!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已的決定,付出慘痛代價!”

  豪格狠狠地盯著他,咬牙丟下這句話,轉身招呼那一大群軍兵離開。

  “嶽讬恭送和碩貝勒。”嶽讬向氣鼓鼓轉身離開的豪格拱手至禮。

  見得豪格等人走遠,嶽讬落寞地站在門口,一臉悲涼無奈之色。

  豪格返回後,立刻向皇太極稟報這次一無所獲的搜查結果。

  他大罵嶽讬現在勢力壯大,竟敢對朝廷諭令陽奉陰違。實在是對大汗對朝廷居心卜測,包藏禍心。

  “請父汗下令,將那嶽讬抓入獄中,嚴加審訊,孩兒就不信,從他的狗嘴裏,挎問不出實情來!”豪格恨恨地請命道。

  皇太極一臉冷峻地聽完豪格惱怒地匯報,卻冷笑著搖了搖頭。

  他淡淡地對豪格說道:“豪格,你做事實在不冷靜,太過毛躁。嶽讬好歹也是鑲紅旗主,豈可輕抓。你現在所說的皆無實據,父汗不能僅憑你一麵假想之詞,去拿嶽讬問責。”

  “可是汗阿瑪,那嶽讬攻下莊河城,卻未能擒住額弼綸,此事便極可疑。現在額弼綸竟能來到盛京城中奪走卓那希,如果沒有嶽讬暗助,孩兒實不敢相信,這額弼綸能如此猖狂。現在雖無實據,但嶽讬此人這般目無朝廷,父汗決不可輕輕放過啊!”豪格急急而道。

  皇太長歎了口氣,緩緩說道:“豪格,你莫以為,父汗真的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你所說的,父汗心下亦皆想到。隻是父汗要告訴你,有些事,是能說不能做,而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說的。”

  “那父汗之意是?”

  “哼,那嶽讬既暗地違抗朝廷諭令,不肯誅殺阿木沙禮這個謀逆餘黨,又兼有縱放額弼綸與卓那希的嫌疑。那麽,父汗可以告訴你,他的前程到頭了。父汗自會暗中對他進行處罰,讓他為他的反逆之舉付出沉重的代價。而且,本汗要如鈍刀子割肉一般,要他好好享受下被人暗中整治,是個什麽滋味!”

  皇太極冷冷地說完,細眯眼中,兩道陰狠冰寒的目光直透而出。

  史實上,嶽讬最後,確是死於皇太極的迫害。

  自他不肯殺掉妻子阿木沙禮後,此後便連接被降爵,降祿,罰銀,奪牛錄,最終在第三次入關侵明之戰中,本來就生病未愈的嶽讬,被強令去山東疫情深重之地,並不得擅自更改進軍線路,最終感染天花含恨而死。

  四天後,一路縱馬疾行的額弼綸一行人,終於來到營口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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