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恐慌效應
作者:遙遠之矢      更新:2020-03-01 14:31      字數:4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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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子,此話怎講?”

  見陳子龍說出這句狠話,李嘯忙向其詢問原因,陳子龍便壓低聲音,將自已的想法說了出來。

  李嘯大笑道:“臥子,虧你想得出來,行,隻要能搞到糧食,我會讓安全司的人員,全力配合你。”

  陳子龍微笑拱手道:“李大人,你就瞧好吧。”

  三天後,一個秋雨紛飛的清晨。

  北方的深秋,一旦下起雨來,這天氣便是一日冷甚一日,稀疏紛揚的秋雨,有如籠罩天地的一塊空濛幕布,連接著淺灰色的天空與深灰色的大地,讓原本就蕭瑟的秋冬之交,更是憑添了寂寥蒼茫的感覺。

  這樣的天氣,總讓人心裏壓抑。

  而家在北欒河邊,擁有萬畝良田的大地主顧之道,此時的心情,更是鬱悶非常。

  那占地極廣,豪華氣派的顧家府宅中,一間收拾得極精致,卻又處處散發著富貴氣息的居室裏,一夜未眼的顧之道,推開小妾白膩誘人的手臂,長歎了一口氣,掀開大紅色的牡丹紋灑金綾綢厚被,從床上半坐而起。

  顧之道五十多歲,膚色白皙,一張胖臉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一幅標準的鄉紳富翁模樣,就是三撇稀疏的鼠須,讓他看起來頗有點刻薄之態。

  從床上半坐而起的他,一臉愁色。

  小妾嬌聲呢喃,檀口如絲地依偎過來,小聲地抱怨他這樣的冷天裏,起這麽早幹什麽。

  顧之道卻無心搭理她,他目光怔怔地望著不遠處,在雪梨花木製作的長桌上,一個多寶嵌金紋的雅致物件格子中,那些精致華美的聚寶金盆,羊脂玉如意等各色吉祥物件。隻是他臉上的憂愁之色,卻越發濃重。

  小妾直起身來,同樣從床上半坐而起,她高聳潔白的胸口,仿佛隨時要從那繃得緊緊的肚兜中蹦出,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沉迷的甜香。她見顧之道不搭理她,愈發呢聲浪語地纏了上來。

  讓小妾沒想到的是,顧之道臉上卻顯露出厭煩之色,一把將她推開。

  小妾猶未來得及抱怨,耳邊便傳來顧之道冷冷的話語。

  “等會東邊的王鄉紳,就會和招遠縣的一眾鄉紳們一同過來,你也莫睡了,快伏侍老爺我起身。”

  小妾眼圈一紅,卻不敢哭,隻得起身,先自已趕緊穿好,再過來幫顧之道起床著衣。

  在小妾的服侍下,顧之道穿了暗褐唐草團花暗紋杭鍛袍子,穿了一雙黑氈毛麵靴,同時挽了發髻,插上漢玉直釵,再戴上一頂黑色紗綢的道幅巾。

  著衣完後,先用杭紗素巾淨了麵,又用楊桃樹製成的齒木,沾了用柳枝槐枝桑枝煎水,添加薑粉,田七細辛等物熬製的牙膏,對著銅鏡細細刷牙一番。

  洗刷完畢,顧子道踱入偏房,便有小廝給他送來早飯,主菜是一碟蔥爆海參,一小碗清燴魚翅,也有些蒜醬饅頭大頭菜等配菜,顧之道粗粗地看了一遍,臉上並沒有顯出特別有食欲的樣子,他匆匆吃了幾口,也不曉得吃出個甚滋味,便令人端了銅盂來漱口,隨後便起身穿了五蝠抱壽富貴紋灑金的湖綢棉底寬袍,緩步走入客廳中。

  顧之道隻在客廳中坐了一會,便有管家來報,說河東的另一名大地主王升桐,正帶著北欒河一帶以及招遠縣的一些相熟地主們,一同前來商討事宜。

  顧之道連忙讓管家延請各人入客廳,然後分坐看茶。

  長著一張苦瓜臉,歪八字眉的王升桐,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此人一坐下,就立刻粗喉大嗓地叫了起來:“唉,顧兄,現在情況如此緊急,你這茶雖好,王某是實在吃不下去啊。”

  顧之道吹著茶沫,眉毛一抖,輕聲道:“王老弟,你家昨天被匪賊劫掠一事,愚兄已知了。這不,現在叫大夥來,就是來商量下,看看怎麽處理此事麽?”

  王升桐聽得顧之道話語平靜,臉上卻是騰地起了怒容,他將茶杯往一旁案幾上重重一放,長歎一聲道:“這夥金翅嶺的匪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娘的迷了心竅,這保護費,王某可是年年不曾少交,昨天竟還大刺刺地來了一夥人,報著那匪首刀疤頭的名號,說是山上擴充隊伍,需要借糧。哼,那是借糧麽,那可是直接就開搶啊。奶奶的,滿滿一倉1000多石米糧,竟被這般殺千刀的家夥搶個罄盡!”

  王升桐咬牙切齒,一臉痛惜不已的神情。

  “這般匪賊可曾害命?”一名地主關切地問道。

  “人倒是沒殺,隻不過有幾名家丁被打傷了,那被搶空的糧倉,也被這幫人縱火燒成白地。你們不知道,那領隊的匪頭,臨行前還擱下一句狠話,說先借這些糧去,要老子準備一萬兩銀子,他們過幾天就要呢。到時如若不給,就要把我全家殺盡啊!”

  王升桐說完,頹然而坐,一臉一籌莫展之樣。

  “唉,豈是是王賢弟你一家,我們招遠縣內,好多家都遭到了匪兵的明搶啊。幸是隻搶了糧米,倒沒有傷及人命,卻是萬幸。”一名頭發半白的財主捶膝而歎。

  這名財主說完,竟立刻有近十人同聲附合,說是自家也遭到搶劫,好在匪徒隻搶糧不殺人。不過,他們也紛紛說道,那些匪徒過幾天還要他們準備大批的消災銀兩,如果不給,那就全家老少不留,全都殺光。

  顧之道聽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臉色不覺變得蒼白,大冷的天氣裏,緊握的雙手中,早已是汁津津的。

  顧之道沒有和眾人說,其他昨天,他家的糧倉處,也來了一大批人,也是報得金翅嶺刀疤頭的名號,來到自家糧倉後,二話不說立刻就要動手開搶。

  當時自已的管家正在糧倉中清點仔粒,見得形勢不對,立刻向這些匪徒大聲說明,這可是顧老爺家的糧倉,並告訴他們,顧老爺還有位兒子顧泰,在山東濟南府劉澤清總兵手下做幕僚呢,要他們不要搶錯了地界。

  沒想到,管家這些警告的話語說完,這些匪徒聽了,卻絲毫不當一回事,那領頭的更是毫不客氣地打了他兩巴掌。然後怒喝下令,先搶糧,再燒倉。

  管家見勢頭不對,連忙換了腔調,大聲哀求這些匪徒,這糧食可以讓他們搬走,隻不過不要燒倉就好,好說歹說,總算讓這幫匪徒放棄了燒倉的想法。

  隻不過,這滿滿一倉近2000石小麥,就這樣,被這些人押上大車,悄然運走了。

  當管家帶著哭腔向顧之道報告糧倉被搶後,顧之道幾乎氣暈。

  天殺的刀疤頭,老子交了保護費,還要還搶我的糧食,你他娘的還講不講道義了!

  很快,顧之道迅速了解,這北欒河處,乃至整個招遠縣地界中,還有多名地主被搶,手法也幾乎都是一樣,先搶糧,然後威脅說過幾天還要來取消災銀子,不然就要殺盡全家。

  感覺事態嚴重的顧之道,連忙派出一眾小廝,去招遠縣各地通知相熟的地主們,於明天緊急來自已家中商議對策。

  “要不,我們趕緊報官吧?”一名財主提議道。

  “唉,報官有個甚用!”立刻就人搖頭歎道:“這金翅嶺上這夥七百人的匪賊,盤踞金翅山上已近三年了,官府對其束手無策。我們現在報官,還不是屁用沒有。”

  “難道,隻能籌出銀子,等那幫匪賊到時來取麽?”有人哭喪著臉說道。

  “這也不是好辦法。”又有人出來反對道:“他們能做初一,就能做十五,我們這般容易就給他們消災銀子,我敢肯定,這般匪徒肯定食髓知味,今後搶糧搶銀子的事情,怕是再難消停了。”

  “對啊,大家夥雖然身上還有兩個錢,也挨不住這幫匪賊這般盤剝啊,匪徒貪欲無盡,各位的銀子糧食總是有限,如何堵得上這個大口子。”有人跟著附合。

  會議開到此時,已是一片恐慌的氣氛。

  交頭接耳的一眾財主們,人人臉上滿是驚恐,焦躁,與憤恨的神情。

  “怎麽辦,顧兄,你可是我們中威信最高之人,你給大夥拿個主意,眼下這情況,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王升桐哭喪著臉問道。

  顧之道緊繃著臉,眉頭緊皺,隻是手指又快又急地撚著胡須。

  唉,官府都沒辦法,我能有什麽辦法。

  “要不,請顧兄貴子顧泰幫忙,把這金翅嶺的匪情,上報給山東總兵劉澤清大人,請劉大人出兵剿匪。”見顧之道不吭聲,方才那名年紀大的財主,試探地說道。

  顧之道長歎一口氣,擺手說道:“難啊,總兵大人那些兵馬,遠在濟南,難解近渴。且官軍對剿匪素不上心,認為這是成則功微,敗則折銳之事,又因路遠,更不願來。隻怕我等前去請求,隻會熱臉貼個冷屁股罷了。”

  房間中,突然一陣難堪的沉默。

  一個聲音突然細細地響起:“各位,咱們麵前就有真佛拜,何必路遠求他人!我們何不去找赤鳳衛指揮使李大人,讓他派兵剿匪,不是甚好?”

  “那這赤鳳衛李大人,手下的軍兵可是得力?能打得過這三年都剿不滅的金翅嶺匪徒麽?”立刻有人發問。

  “怎麽不能!”方才那名財主,一臉急色地說道:“那赤鳳衛指揮使李嘯,聽聞乃是遼東人氏,自來山東後,先剿滅了蹲犬山的匪賊,又去單縣殲滅了入犯山東的流寇。這樣的能人,可不是消滅這金翅山匪賊的最佳人選麽。”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前段時間,這位李大人,在宣府鎮立下大功,斬殺韃子數百,這才榮升赤鳳衛指揮使。若李大人能出兵剿匪,自是最好不過。”一名財主一臉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房間中的氣氛,陡然熱烈起來。

  人們象發現了救星一般,迅速地達成了一致意見。

  那就是,盡快前往赤鳳城,向赤鳳衛指揮使李嘯通報匪情,請其出兵滅匪。

  這些人中,尤其是大地主王升桐,一臉急切之色的他,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裏,親自前往赤鳳城請求李嘯出兵滅匪。

  見到眾人群情踴躍的樣子,顧之道臉上卻是呈現一種無可言說的怒意。

  顧之道對李嘯的刻意保持距離與冷漠狀態,是有原因的。

  他在劉澤清帳下當幕僚的兒子顧泰,曾對他說過,要他與那個赤鳳衛指揮使李嘯,不要走得太近。

  他告訴顧之道,這名李嘯,乃是山東總兵劉澤的死對頭,遲早有一天,會死在劉澤清的黑手中。若自已與其交行過密,隻怕到時李嘯一死,劉澤清遷怒於他,便要禍事臨頭了。

  顧泰還對他說,那個李嘯,自從成為衛指揮使以來,完全是照著他自已那一套瞎搞。其他衛所下邊,都是分設千戶所,百戶所之類,而這位李指揮使大人,卻是完全與眾不同,搞什麽商業司、工業司這類從未聽過的虛頭,可見這個人,雖有武勇之名,卻無經濟之材。這個李嘯,也不過是一時走了運氣,才升到這指揮使之位,但他這樣亂搞,估計在這指揮使的位置上,怕是難於幹得長久。

  顧泰總結道,這樣的人,上有官員排擠壓製,自已又不合實際地亂搞一通,這樣的人,怕是呆個大半年後,便要乖乖走人了。所以,作為在原招遠縣內,擁有土地最多財產最豐厚的顧家,雖然現在已劃到赤鳳衛地界,卻是實在沒必要與這不久就要下台的李嘯,走得太近。

  想到這裏,顧之道長長地歎了口氣。

  說實話,在心裏,他還是很認同兒子的說法的。

  隻不過,現在這般緊要關頭,除了這個看上去呆不了幾天的李嘯,還能有誰能解這有如燃眉之急的匪害呢。

  哪怕李嘯明天就滾蛋,今天也隻能去求他了。

  一股苦澀的滋味,彌漫顧之道心間。

  未來如何,誰能說得準,還是先過眼前這關再說吧。

  “既然各位均無異議,那顧某亦是讚同,我等現在就去赤鳳城,請指揮使李大人出兵吧。”顧之道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然後平靜說道。

  一個多時辰後,一眾乘坐轎子的地主們,冒著寒冷的秋雨,趕到了赤鳳城。

  顧之道等人說明來意後,便被李嘯請入客廳之中。

  “各位鄉紳,冒雨遠來我赤鳳城,卻不知有何貴幹?”李嘯與一旁的陳子龍心照不宣地對望了一眼,便笑吟吟地對眾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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