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 北門失守,退守內城
作者:遙遠之矢      更新:2020-05-04 16:59      字數:4276
  “入他娘,越怕死越要死!你們都他娘的給老子上!一齊攻擊上城的敵軍!

  眼見得一隊隊叛軍,沿著攻城梯嚎叫著快速攀爬而上,雙眼血紅的顧始汗圖魯拜琥,怒吼著大聲下令。

  見得這位大汗這般殺氣騰騰地模樣,一眾守軍鼓起勇氣,擺好防守態勢,準備與爬上城牆的敵軍當麵搏殺。

  從天空朝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個個叛軍士兵呐喊著從攻城梯頭跳下,卻立刻被幾名守軍包夾在中間,在他們還未站穩腳跟之際,便有幾根凶狠淩厲的長槍或呼嘯砍來的大刀,立刻同時從不同方向攻來,把這些還未來得及反應的叛軍,瞬間送入地獄。

  在這拉薩北麵城牆邊緣,迅速地被叛軍的屍首填出了一條人體直線。

  在瘋狂的交戰中,兩軍士兵的怒吼聲,受傷者的慘叫聲交織混雜,透過重重飛雪,直衝雲霄。

  隻是,隨著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叛軍開始從城牆上洶湧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來的精銳步兵,因為穿著多層盔甲的他們防護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牆頭,立刻大砍大殺。

  有了這些強悍的精銳衝陣,原本被緊密包圍的半弧型守軍戰陣,不斷地被衝開變形,一時間,守軍之中,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隻不過,剛有戰兵死傷,立刻就有新的軍兵補上去,以防陣型出現缺口。

  至此,這拉薩城的北麵城牆,終於徹底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無數的叛軍屍首與死去的守軍屍體,互相夾雜,橫七豎八地亂躺了一地,這些生前拚死搏殺的敵我雙方,死後的血,卻終於流在一一起。讓這還算幹燥的北麵城牆的夯土表層,因為鮮血的重疊漫流,變得粘稠之極,踩上卻又濕又滑,幾難站穩。

  這些互相堆疊錯亂的屍體,在彼此廝殺至死之際,誰又比誰更高尚,誰又比誰更卑賤呢?

  此時,亦親自衝殺在前的顧始汗圖魯拜琥,連連喘著粗氣,喉嚨極度幹渴,布滿血垢的黑臉上,淺褐色的眼瞳中,映出許許多多四麵圍來,同樣殺得滿身是血的叛軍,他忽然感覺,在心下,原本的緊張與恐懼,在這一刻,仿佛突然消失了。

  經文中說,盡忠而死的戰士,會受到神靈的庇佑,死後一定能上天堂。

  也許,自已也會有這樣的榮耀吧。

  天堂啊天堂。

  多麽美好的地方。

  如果能去那裏,該是沒有任何苦痛,憂愁,戰亂,紛爭和廝殺了吧。

  如果真的能去天堂,真願在那裏什麽都不做,隻願長久入睡,永不醒來……

  隻是這美麗的天堂,血腥的天堂,極樂的天堂,殘酷的天堂,朝思暮想的天堂,幻滅與希望疊加的天堂,真的隻能用這無量的頭顱與鮮血,卻換取進入的資格麽……

  在這西門城牆的一個小小角落,叛軍已經大占優勢,被逼入角落的剩餘幾名守軍士兵,雖然已是人人受傷,卻是那個滿身是血的將領帶領下,依舊個個奮起餘力,吼叫著向四麵圍來的叛軍發起了自殺性攻擊。

  一陣短促的交戰,各名守軍紛紛陣亡,三柄沾滿鮮血的長槍,同時刺中了這名守軍將領,兩柄刺在腹部,一柄刺在胸口。

  此將發出一聲哀慘至極的嚎叫,劇烈的痛疼讓他險些昏厥,胸口與腹部皆是血噴如柱的他,還想要鼓起全部的勇氣,再向叛軍發起最後一次攻擊,這時,一柄刀麵上沾滿鮮血的長刀,從他背後呼嘯襲來。

  嚓的一聲輕響,鋒利無比的長刀,平直地從他脖頸處劃過,在噴湧如柱的頸血衝激下,他的頭顱一下子騰空竄起。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原來腦袋被砍掉,並沒有自已所想象中的那般疼痛,此時的他,忽然感覺自已的身體變得無比輕盈與透明,他發出有如鳥兒般的歡叫,向躲藏在漫天彤雲中若隱若現的天堂,徑直奔去。

  這名將領的殘酷戰死,隻不過是全體守軍,在城牆上奮勇作戰的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縮影。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情、道德、良心、法律的製約,隻有如同野獸般的廝殺,隻有你死我活的爭鬥,隻有屍積如山,隻有血流成河,隻有刀劍的錚鳴,隻有瀕死的哀嚎,這就是真實的戰爭,殘酷的戰爭,剝去一切美化血淋淋的戰爭!

  對這座烏思藏都城的爭鬥,就是這樣的慘烈無情,你死我活。

  守軍主將圖魯拜琥,在一眾親兵的拚死保護下,且戰且退,從血沒腳踝的北麵城牆上,僥幸撤退下來。

  圖魯拜琥身先士卒,在城頭親自與叛軍交戰,在連接殺死殺傷了十多名叛軍後,他的大腿中了一槍,鮮血如注,他的一眾護衛見情況不妙,才拚死保護著他,從絞肉機一般的城牆上退了下來。

  隻不過,身負重傷的他,雖然僥幸退下,但對於現的在局勢,卻是一點都不樂觀。

  因為他知道,敵眾我寡,如果不能打退敵軍,這拉薩城必定逐漸陷落,再無可挽回。

  終於,他長吸了一口氣,冰冷而清晰地下令道:“全體弓箭手聽令,朝城頭敵軍打放箭矢,務必將城頭的叛軍全部射殺!“

  圖魯拜琥這道命令一下,全體守軍瞬間變了臉色,人人臉上滿是驚愕震怖的表情。

  不是吧?!

  現在北麵城牆上,敵我打得這般犬牙交錯,密不可分,若這般射發箭矢,那豈不是,要把敵我雙方一同射殺了麽?

  這,這簡直是……

  圖魯拜琥仿佛看穿了各人心中的猶疑,他厲聲喝道:“戰事緊急,爾等速速執行命令!如有違者,格殺勿論!

  在全體弓箭手立刻開始緊急裝填箭矢之時,圖魯拜琥臉上,痛苦有如刀刻一般明顯,整張臉上都顯現出莫名的扭曲。

  各位兄弟啊,原諒本汗無能吧!

  要不是現在戰況如此緊急,這事關整個拉薩城安危的北麵城牆,就要落入不停湧來的叛軍手中,本汗又如何會對這些朝夕相處的兄弟痛下殺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下達這道命令時,又有誰能知道,自已其實已然肝腸寸斷,卻又強作鎮靜。

  “各就位,預備,放!

  這一輪箭雨襲擊,至少射殺了數百名叛軍與已方軍兵。而在城下觀戰五世達賴等人,見守軍為了阻止這北門城牆被占領,竟不惜使出自殺性攻擊方法,頓是皆是臉色大變。

  沒想到啊,守軍為了守住這西麵城牆,竟能使出這般狠辣手段,采用這幾乎是自殺般的攻擊戰術,這倒是完全出乎了自已的預料。

  五世忍不住咒罵道:“這該死的圖魯拜琥,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魔鬼,一群沒有任何道德底線,最最殘忍惡毒的魔鬼!

  而正在攻城的叛軍不知所措之際,隨著連綿的弓弦響,又一輪箭矢呼嘯射出,這些激射而出的羽箭,有如死神陰狠的鐮刀,向著雙方仍在互相鏖戰的北門城牆之上,呼嘯著猛撲而去。

  又是不似人聲的慘叫連綿傳來,大片的叛軍士兵瞬間倒地身亡,同時,守城的藏軍中,也有頗多軍兵倒地而死。

  見到守軍意欲采取同歸於盡的戰鬥態勢,嘎木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住的震驚之色。

  不是吧?

  為了守住這拉薩城,這守軍主將圖魯拜琥,竟然不惜采取自殺性防衛手段,來個敵我雙殺,同歸於盡?

  這個人,真是端的狠辣無情!

  那麽,現在守軍抵抗如此頑強,自已下一步要如何辦呢?真要就此撤退嗎?

  嘎木一臉憤恨,卻最終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不能撤退,戰到現在,叛軍前前後後加起來,已付出傷亡近兩千人的高昂代價,若就此撤退,這些軍兵的死傷,可就真的變得一文不值了。

  況且,現在自已的軍隊,明顯地占有優勢,北門城牆上的守軍,顯然已呈現出苟延殘喘的態勢,如果手下軍兵更加一把勁,要打敗他們,絕對是可以辦到的。

  再說了,守軍現在連自殺性無差別攻擊手段都用出來,豈不是正說明他們,也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這北門城牆的丟失,基本已成定局了麽?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勝利就在眼前,焉有白白放棄的道理。

  想到這裏,嘎木臉上一道狠光閃過,他厲聲大聲道:“傳令兒郎們,令他們無畏傷亡,要不惜代價,盡快掃滅北麵城牆上的殘餘守軍,奪下這北麵城牆。“

  “在下得令!

  見到這名軍兵正要轉身離去,嘎木又叫住了他,沉聲道:“若奪占北麵城牆後,立刻攻擊城中的守軍弓箭手。本王敢料定,敵軍見得西麵城牆上丟失,必然膽喪,那些弓箭手也絕然不敢再與我軍對抗,隻會逃入那布達拉宮苟延殘喘。故這拉薩外城,我軍必取之!

  “是!

  收到了頭領的命令,其手下將領再無顧慮,再度驅兵強行上攻,以期盡快奪下這北麵城牆。

  連綿不斷的叛軍,手中舉托著盾牌,抵擋著鋪天蓋地的弩箭,不斷地向城牆上僅存的守軍步兵發動海潮般的攻勢,在他們凶悍淩厲的攻擊下,城牆上的守軍戰死犧牲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不斷地被殺,不斷地倒下,所占據的麵積越來越小,最終,隻有殘存的五十餘名守軍士兵,還守衛在下城的馬道入口。

  至此,一千餘名守衛西門城牆的守軍,基本全部戰死,而他們殺死的叛軍數倍,足足是自已的兩倍有餘。

  拉薩城最為薄弱的北門城牆,終於陷落了。

  叛軍在付出了他們自征戰以來,前所未有的慘烈犧牲後,終於占據這有屍積如山,積血高達數寸,上上下下有如血染一般的北麵城牆,終於收獲了這場代價慘重的勝利。

  奪下北麵城牆後,叛軍立刻遵照嘎木的要求,不作稍息,而是又如有潮水般地湧下城牆馬道,向城中的弓箭手呐喊衝殺而來。

  見到洶湧而來的叛軍,圖魯拜琥長歎一聲,大聲下令:“全體聽令,撤入內城布達拉宮防守,繼續與叛軍血戰到底!

  在叛軍從外城城牆上洶湧而下之時,圖魯拜琥終於率領全部殘餘的的手下軍兵,撤入了內城,隨及拉起吊橋,封鎖了城門。

  這內城布達拉宮,經過曆代汗王的修葺,乃是極為重要的城堡。具體可分為上下兩層,分為紅宮和白宮,各有數百間。皆是十分堅固的堡壘,有良好的防禦措施可用。

  在往日,那五世達賴居白宮,在顧始始汗則居紅宮,不過多數時間,固始汗是在山下的汗王宮中。

  先前奪取拉薩城的戰鬥中,其子伊勒都齊輕敵,以為隻要守住外城便可,沒想到被圖魯拜琥趁虛而入後,再無足夠的兵力退守內城,殘餘兵馬又皆被堵在內城城門之外,這才讓圖魯拜琥順利拿下拉薩,伊勒都齊也隻得在汗王宮中懸梁自盡。

  這樣的教訓,這位顧始汗自是牢牢記取,所以,在北麵城牆失守後,他立即下令全軍退守內城,總要保全了一點微弱的希望。

  至此,這場極度血腥而殘酷的拉薩外城守衛戰,終於結束了。

  大雪依然紛揚飛下,隻不過,原先響個不停的砍殺聲與呐喊聲,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天地之間,倒好象是落了一個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此時,見到拉薩堡外城已被自已手下官兵奪下拉薩外城,在中軍大帳中,得到消息的嘎木,再也按捺不住自已的喜悅,立刻在一眾白擺牙喇兵的保衛下,離開中軍大帳,從東門入城,親自來到了拉薩堡的外城,視察戰況。

  他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這天色昏沉的天氣中,那北門城牆上,堆積如山的雙方的屍體彼此錯雜,流淌的鮮血從城牆下倒掛流下,有如一塊驚心而寫意的抽象畫,現在寒冷的天氣中,鮮血早已凍成暗紅色的凝固狀,隻有無盡飄飛的大雪,將這一切漸漸覆蓋。

  一種劇烈的刺痛感,深深刺激了嘎木的心靈。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長長地發出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