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聽見加裏所說的話語時，薑述稍稍皺起眉頭，“你……在此之前就知道了？”

  這和他猜測的情況並不一樣，他本以為是黑克洛把自己擁有“鎮定”詞條的事情告訴加裏的。

  在十三區戰爭的封鎖期間，加裏是無法離開十三區的。

  如果他沒有去十三區，那自然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但隻要他出現在十三區裏，黑克洛就必然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加裏，而他也極有可能會受到當時處於神誌不清狀態的加裏的襲擊。

  這就是黑克洛的後手，為了防止薑述在戰爭期間突然出現在十三區阻礙他。

  至於十三區戰爭打完之後加裏會不會離開十三區，這就不在當時黑克洛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因為他壓根就沒想過自己能活到那個時候。

  同一個副本刷多的話，多少會有點不負責任。

  “對，在亞希告訴我之前，我就從沃夫那裏知道了。”加裏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在你被卷入海豹加西亞謀殺案的時候，沃夫為了證明你不會因謀殺案而驚慌失措，曾說過在你擁有‘鎮定’詞條這件事。”

  他又笑了笑，上下的牙齒依舊咬得很緊，“可惜，亞希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在他刻意說出‘鎮定’詞條的時候，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薑述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眼前這個麵目可怖的男人。

  “我不會做某些人手上的工具，永遠不會。”加裏似乎是想通了什麽，這句話似乎是在向薑述解釋自己當時的想法，又似乎是在重新振作自己的精神，堅定自己的信念，“我隻會做我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他打開了那些文檔，裏麵有著一些罪犯臨死前的視頻，“除了那些逃犯以外，我還處理了一些依仗權勢作惡的人，很湊巧的是，在他們臨死前都會說出類似的話。”

  加裏點擊了播放，這是個視頻合集，視頻裏麵的人或敵視或憤怒地盯著鏡頭，或壓抑或歇斯底裏地說著一些話，但相同的是，他們在臨死之前的所有言行都是基於對加裏的恐懼形成的。

  “他隻不過是個生產序列的農民！這樣的農民要多少有多少，他的命怎麽能換我的命？！”

  “你認真的嗎？我是科研序列的人！我的社會價值遠遠超過他！”

  “一個賤民而已，她注定就是一輩子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我可以花錢買她的命！我會讓她家裏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一段段有些荒誕的話語被播放出來，而加裏也忍不住搖著頭，他關掉了那個視頻，重新望向薑述道：“很可笑吧，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自己的命更精貴，受害者的命低賤，用著職業、社會價值之類的理論來說服我……”

  他幽幽地歎了口氣，“但這沒有用，我還是幫助受害者們殺死了他們。你曾經對我說過，對職業的偏見，實際上是受教育水平的缺陷，很顯然，這些人並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

  “嗯。”薑述點了點頭，雖然看起來的情況是，隻有那些受過優良教育的人才會產生這種歧視，但他並不覺得自己有說錯。

  品德教育也是教育的一部分，還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但在這孤城之中，似乎並沒有太過重視。

  而這一點，或許也有孤城角色卡體係的原因，人的晉升路線被嚴格限製，某種程度上來說，職業歧視的情況會更加常見。

  “所以多謝你了薑先生，在那以後我就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不會覺得我可以隨意奪取你的詞條。”加裏繼續說道，那張半機械半皮肉的臉上沒有表情，但是目光裏有著一種堅毅和真誠，“我不會傷害你，如果為了自己的解脫而奪取你的詞條，那我和那些人渣就沒有區別了。”

  “希望如此。”薑述也是點了點頭，他望向出口的地方，“看起來你很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麽。”

  “所以說，薑先生你認同我的做法？”加裏也敏銳地察覺到了薑述語氣之中的意味。

  “我還是那句話，不認同，也不反對。”薑述仍舊是那套說辭，但他這一次選擇稍微詳細地展開說明了一些，“對那些受害者來說，你就是拯救他們的光，你做到了沒有人做到的事情，這是一種正義；但從孤城的大局觀來說，你確實是在踐踏司法程序，不過這個不關鍵，畢竟司法程序已經被加害者們踐踏過一遍了。”

  說到這裏，薑述反而笑了笑，“如果能用私刑使那些加害者們有所收斂的話，或許是件好事。”

  加裏在聽見這句話時，內心深處的什麽東西也動了動，“亞希也說過類似的話。”

  “亞希……亞希。”薑述頓時啞然失笑，“是那個一區創立了野火的‘亞希’麽？”

  沒想到黑克洛也這麽想……

  抄襲我的想法。

  真晦氣。

  薑述暗戳戳在心裏罵了一句，不過他並不能表現出自己對那亞希的熟悉，於是便反問了一句。

  “嗯。”加裏點了點頭，“他就是克洛，那個發動了十三區戰爭的人。”

  “你怎麽知道的？”薑述微微皺眉。

  亞希就是黑克洛的事情，這也被加裏發現了麽？

  “巧合太多了，很難不想到這裏。”加裏並沒有過多解釋，但從他這副篤定的樣子來看，他肯定還知道一些內幕。

  “行。”薑述也是點點頭，似乎是同樣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多，“我不會阻止你做孤城暗夜裏的英雄，但同樣的，你也需要對這些行為負責。”

  “負責？”加裏微微一愣，大概是有些不解。

  “當然，你可以對那些加害行為冷眼旁觀，但同樣的，如果你選擇違背法律用暴力解決問題，那麽你就得對此負責。”薑述便向著加裏解釋道，“比如你能夠確定自己真的是在伸張正義麽？真的沒有被所謂的‘受害者’當槍使？又或者，如果你的行為在十三區流傳開來，如果被人模仿了該怎麽辦？這種模仿者勢必是些激進分子，他們的‘伸張正義’或許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傷害，矯枉過正，又或者是錯誤的審判。”

  這一番話語便則是提醒了加裏，他在做這些事情之前並沒有考慮過這麽多。

  經此一言，他也皺起了眉頭。

  很顯然，薑述說的這些都是有道理的。

  而薑述沒有繼續說下去，趁著加裏還在沉思的時候他又站起身來，在這房間裏隨意地遊蕩著。

  作為笑臉，他的詭術團也曾經做過和加裏所作所為類似的事情，所以他也考慮過類似的問題。

  而謎底也正在那謎麵上，狐狸所策劃的都是詭術案件，那所謂的詭術也就是天然的厚壁障。

  就算有狂熱崇拜者想要模仿作案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整個孤城之中懂魔術的人並不多。

  其他的一些問題他也會持續關注，和獨來獨往的加裏不一樣，之前的詭術團是有一整個團隊在運作的，這裏麵可防範的空間更多。

  等等，獨來獨往？

  他的步伐停留在武器架和彈藥箱的附近，那裏的武器是成套的，口徑從大到小應有盡有。

  雖然他不是沃夫，但在過往沃夫時不時的槍械知識科普之下，他還是認了出來。

  這裏的武器、子彈都來自同一家軍火商。

  塞克斯集團。

  而且……

  薑述微微俯下身子查看著，這些彈藥的總量並不大，而生產日期也不是同一批。

  也就是說，基本上不可能是加裏襲擊塞克斯集團的軍工廠搶劫來的。

  對於一個孤家寡人來說，裝備的統一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難道說……

  加裏已經被塞克斯集團所收編了？

  薑述的內心深處猛地警覺起來，他瞬間回過頭看向仍在原地發愣的加裏。

  好在，加裏並沒有什麽異動，這也讓薑述稍微鬆了一口氣。

  畢竟按照正常劇情片的發展軌跡，在他發現對方不小心漏出的端倪時，對方也會一臉核善地露出真實麵目。

  “加裏。”薑述便直接指著這些武器詢問加裏道，“這些武器是從哪兒來的？”

  在獲得心靈術之後，他並不需要過於在意話術的運用，想要得到問題的答案，隻需要開著讀心術直接問就可以得到自己需要得到的答案。

  “那些武器麽？”加裏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回答得很坦率，“是艾文·加西亞資助給我的。”

  但是他的表情又有些詭異，然後繼續道：“你可能不相信，他就這麽白白將這些軍需物資送給我了。”

  “呃，我信。”薑述隻是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如果他不認識艾文·加西亞的話，那麽他確實可能不會信，畢竟白送人這麽多軍械的傻子哪裏去找？

  可惜並沒有如果，當時這個艾文·加西亞也是這樣將價值極高的黑銀送給了他，所以薑述完全相信艾文真的會這麽做。

  而且讀心術的結果也正是如此，加裏並沒有在欺騙他。

  所以說……

  實際上是艾文·加西亞被塞克斯集團收編了？

  薑述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也能解釋艾文·加西亞和他父親的策略為什麽完全不一樣了。

  海豹加西亞穩紮穩打，多年來勢力範圍僅僅在一個街區之中，而艾文·加西亞明顯更具侵略性，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將勢力範圍遍布到大半個F區。

  在塞克斯集團的幫助下，艾文就算是統一整個十三區的地下世界也不足為奇。

  這一點隻看塞克斯集團對艾文的扶持力度究竟有多大，以及其他兩個集團究竟想不想插手其中。

  再加上……

  十三區的F區是還有個新晉的地下勢力叫太公王朝對吧？

  再加上本就盤踞在DE區的其他老牌勢力，它們同樣蠢蠢欲動著……

  這十三區的治安能好才怪。

  能保持成現在這樣已經算是唐鶴旬治理有方了。

  “怎麽了？難道你懷疑我受到塞克斯集團的拉攏了麽？”加裏也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薑述的想法，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是不可能和三大集團的人同流合汙的，十三區變成現在這樣，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他們的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嗯？”薑述將目光投向加裏。

  “轉移矛盾。”加裏的回答也是言簡意賅，而後他似乎是想要直接切入主題了，“至於薑先生，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你。”

  “說。”薑述便洗耳恭聽。

  “警署方認為我是將自己的聯係方式隨機傳播，然後受害者將自己的冤情告知我，最後由我去幫助其複仇，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加裏一開口就出乎了薑述的預料。

  事實上，薑述也是這麽認為的，這是最符合常理的情況。

  “不是這樣？那你是如何做的？”薑述追問著。

  “先了解受害者，確認了他的冤情之後再將真正的聯係方式用一種偶然的方法傳導給受害者。”加裏便繼續解釋道，“除了我確認的受害者以外，其他人收到的聯係方式都是假的。”

  “也就是說，你在確認了冤情之後並不會直接幫其複仇，而是需要受害者自己求助？”薑述明白了加裏的意思。

  “沒錯。”加裏點點頭應道，“不但如此，我還會將受害者帶到加害者的麵前讓他自己解決，如果他沒有一顆反抗的心，那麽我做為他做再多都是沒有用的。”

  最後，他還用一句話表達自己的原則：“殺死加害者的，必須是受害者自己濃鬱的殺意才行。”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薑述的心裏有了隱隱的猜測，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接著問道。

  加裏隻是一笑，橘黃色的光照射在他的一口白牙上，被轉換成一束冷光。

  “沒錯，根據這一點，再加上警署今天的奇怪表現，我已經猜到了唐鶴旬警監要做什麽。”在實地考察之後，加裏基本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他想要用我選中的人釣我出來麽？”

  “嗯。”既然如此，薑述也沒有否認，之前他也隻是提醒了加裏警署想要對付他，並沒有說到底要做什麽，現在加裏已經猜出來了。

  果然，黑化強三分，加裏的腦子也變好了這麽多。

  於是薑述反問道：“所以你要躲一段時間？至於我……你想要怎麽處理我？”

  無論是放走還是留下，都是麻煩。

  “我會放你離開。”加裏回答得毫不猶豫，“明天早上你就可以離開。”

  而後他說道，臉上帶著堅毅和鋒芒。

  到了現在，他才真正像是那個在十三區攪風攪雨的裂隙，而不是在過去熟人麵前露出脆弱一麵的加裏。

  “請你對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保密。”裂隙接著道，“我不會躲起來的，隻要那個受害者向我求助，我就會幫助他複仇，幫助他手刃仇人。”

  “隻要受害者沒有逃避，那麽我也不會逃避。”

  “至於你，薑先生，無論你選擇幫助哪一方我都不會傷害你。”

  裂隙重新看向薑述，這一刻，加裏和裂隙兩種身份兩種性格似乎在他身上逐漸融合。

  得，加裏也進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