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溫文爾雅。

  他側過身，再看一眼。

  氣宇不凡。

  那麽問題來了。

  為什麽橘衣會害怕自己？

  他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在特罪所的時候，他把衍生詞條·心靈感知傳回了平板精這裏，並讓它們收集其他顏色的信息。

  就在剛才，在睡醒的清晨，處於迷糊狀態下的他徒想起了這件事，所以便打開平板精們的記錄表看一眼。

  記錄表上有紅、黃、藍、綠等顏色，而每種顏色都分為正向情緒和反向情緒兩種，比如紅色，正向的紅色代表喜悅、熱情等情緒，而反向紅色則是代表憤怒。

  同理，正向藍色代表平靜，而反向藍色代表憂鬱；正向黃色代表向往，反向黃色則代表濃稠的欲望；正向綠色代表震驚，反向綠色則代表恐懼。

  嗯，恐懼。

  思來想去，薑述怎麽也想不出當時橘衣怎麽會是恐懼這種心情。

  穿泳衣，裝淋浴器。

  這有什麽好恐懼的？又不是自己逼她的。

  那麽……就是震驚？

  雖然他也想不出，橘衣有什麽好震驚的。

  對了，薑述記起來，當時的綠色裏還帶著一點紅色，一般來說，正向情緒肯定得和正向情緒搭配，那麽按這麽搭配的話……

  非常震驚加上一點喜悅，又或者是非常恐懼加上一點憤怒？

  至於非常震驚加上一點憤怒，自己又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不大可能。

  或者是非常恐懼加上一點喜悅？

  拜托，這可比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更離譜，這不就是抖M嗎？正常人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情緒。

  對，但橘衣又不是正常人，所以這才是正確答案。

  以上就是薑述思考的全過程，雖然也可以說是猜測的，但當他代入其他細節後，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

  絕對可以說是智商在線的合理推測了。

  但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月見裏橘衣，這個女人到底在害怕什麽？

  薑述沉思著，一邊打開電炒鍋的開關，早上他準備隨便做幾個簡單的風味雞胸肉塔可，需要的食材他這裏都有。

  算了，反正今天她就能出來了，到時候問一問。

  敲定主意，薑述先將雞胸肉放進碗裏，用蒜粉、孜然等調味料醃製著，然後又看向刷碗著的小丁，丟過去幾個青椒，吩咐道：“明火噴一下，烤出焦。”

  小丁便丟下抹布，又撿起青椒，一手抓著青椒，一手燃起火焰開始炙烤。

  去除焦痕，切碎青椒，然後加入西紅柿洋蔥香菜等食材，再加點黑胡椒、檸檬汁和鹽，一份簡單的莎莎醬就完成了。

  其實樓下的便利店就有這樣的醬，相比於中式醬料，這些非中式的醬要更加常見。

  接下來的鱷梨醬也一樣簡單，半小時後，薑述包完四五個塔可，放進便捷餐盒裏。

  他拿一個，單獨包裝好，帶著走出魔術屋，敲響了隔壁的門。

  402，也就是沈絮婉的辦公室，此時辦公室裏正傳出微弱的鋼琴聲，而敲門聲響起後，鋼琴聲停歇下來。

  “老板早上好。”沈絮婉打開門，叫了聲薑述，聲音很有元氣，從薑述成為股東開始，她就時不時地這麽稱呼薑述。

  “你……”沈絮婉看見了他手上的塔可，道一句，“我早上吃過了。”

  “我當午飯。”她接過塔可，看了兩眼，“是塔可嗎？我還是更喜歡煎餅上的甜麵醬，比鱷梨醬好吃。”

  “行，下次做。”薑述笑笑，“我去接蘇小鷗，今天她們就刑滿釋放了。”

  “哦，對。”沈絮婉算算日子，確實是今天的事，然而她不緊不慢道，“我覺得小鷗在那兒挺好的，她在那兒的學習效率高多了。”

  “確實。”薑述回想起自己在特罪所的日子，深有體會。

  他揮揮手道別，轉身離開，“行，那我走了，回見。”

  魔術屋裏，薑述敲敲小乙，它仍然躺在無線充電板上裝死逃避勞動。活脫脫一副懶鬼樣。

  “起來了起來了。”他叫喚道，“去把小丁的充電寶背上。”

  小乙的屏幕依舊沒亮，但它的攝像頭偏轉了一個角度，正對著薑述。

  “不走就留下來打掃衛生，廁所和隔壁的雜物間有段時間沒打掃了。”薑述向著一邊的甲丙丁招招手，拿上便捷餐盒就走出了魔術屋。

  身後，小乙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然後屁顛屁顛跟上薑述，它飛快地跑到薑述麵前，蹦蹦跳跳，亦步亦趨。

  它覺得自己有必要時刻處在薑述的視野範圍內，以防甲丙丁三隻小心眼子的打擊報複。

  而在它的身後，其餘三隻平板精也慢悠悠地跟上來，盤旋在薑述的肩膀附近。

  ——

  七區警署。

  “早上好，薑顧問。”一個麵熟的警員衝著薑述打個招呼。

  薑述衝著他點點頭，用同樣官方的笑意回應道：“早上好。”

  他嚐試過辨認這張麵孔，但是失敗了，他對這些西方麵孔實在是有些臉盲，基本上隻能從膚色和發型判斷人物。

  但沃夫不在此列，他毛發旺盛，而且足夠高大壯碩，在薑述的眼裏，他和普通警員的差別，比任何猩猩的差別都大。

  “篤篤篤——”他叩響沃夫的小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

  “請進。”辦公桌前的沃夫沒有抬頭，他皺著眉頭看投放在桌麵上的光屏。

  薑述走到他身邊，將餐盒很隨意地放在桌上，然後便湊上去看。

  光屏上是詭術團三起案子的目擊報告，由於“玻璃堡壘”“子彈上膛”“五馬分屍”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的，所以表演時的視頻資料都很清晰詳盡。

  不過，清晰並不一定就能看出細節來，至少這肯定不是沃夫第一次觀看這三個視頻了。

  “薑述，你來了？來來來，看看這個。”沃夫抬頭看了他一眼，麵色頓時一喜，站起身拉著他坐在自己剛剛的座位上，自己退到一邊打開了餐盒。

  “少吃點，留兩個給橘衣還有小鷗。”薑述瞥他一眼，然後將光屏上的視頻進度條拉到最前麵，“詭術團那三個？”

  “對。”沃夫點點頭，咬了一口塔可，“這個好吃，比上次的煎餅好吃多了。”

  “切，愛吃不吃。”薑述從鼻子裏發出聲音。

  光屏上播放起有關詭術團的表演，而他也津津有味地觀看起來。

  詭術表演，基本上隻是魔術換了個名字而已，其內核都是一致的。

  說來也好笑，前世的魔術表演，最能靜下心來欣賞的反而是他們這些可能早就猜出魔術奧秘的魔術師們。

  相較而言，現在的孤城人民反而能好好欣賞魔術，畢竟大家都看不懂，好好扣6就行了。

  子彈上膛，很簡單，用魔術來說明就是徒手抓子彈。

  這是個很古老的魔術了，原理也很簡單，事先在手裏藏好子彈，而手槍擊發的子彈裏並沒有火藥，因此子彈實際上不會發射出去。

  “不對。”薑述皺起眉頭，這個魔術最大的敵人就是高速攝像機，如果被拍攝到子彈並沒有出膛，魔術的奧秘也就不攻自破了。

  在過去沒有高速攝像機的時候，發現不了魔術的奧秘很正常，但在孤城這種地方……

  發現不了好像也挺正常。

  畢竟能拍攝到子彈運動的攝像機，幀率都是幾千到幾萬起步的，僅憑一般人義眼幾十的幀率，想要拍到什麽破綻，幾乎不可能。

  一個F區表演的街頭魔術，要是有人帶著這種大型設備來拍，這人想必是個神經病。

  想到這裏，薑述又重新拉回進度條，將剛剛的視頻再放一遍。

  畫麵裏，狐狸跳上了廣場中央搭建的舞台，他向圍過來的人群招手示意。

  “下午好，七區人。好久不見。”狐狸笑嘻嘻的，“今天，我要表演的東西，和你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

  他掏出一把加長的左輪手槍，“沒錯，槍。”

  “對了，本次表演，除了我的助手妖風以外，還有一位特邀嘉賓。”狐狸看向身後被捆住手腳的中年男人，“他的話，你們或許會很熟悉。沒錯，可因公司董事會的成員之一，至於他為什麽成為我們的特邀嘉賓，你們自己看吧。”

  語罷，他身邊的妖風摁了一下手上的按鈕，天空中的小型無人機便開始發放傳單。

  圍觀的人群接住掉下來的傳單，然後翻閱起來，傳單上圖文並茂，但閱讀量並不大，很快，人群就看完了傳單。

  可因公司，兩個月前在D區發起了一項慈善活動，向街頭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發放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然而，隱藏在偽善麵目下的真相卻是——清理流浪漢。

  這裏的流浪漢並不是流浪者，流浪者隻是對角色卡上無職業者的特稱。

  短短一個月，D區有數十個流浪漢消失，因為一個很可笑的理由，保持市容整潔。

  這些流浪漢並不是D區本土的，而是從EF兩區轉移來的。

  D區不比EF區，這裏更加安全，中產階級也更加密集，願意施舍流浪漢的人也更加多。

  簡單來說，D區的流浪漢市場遠遠沒有飽和。

  EF區的部分流浪漢發現了這個令他們喜悅的事情，所以他們收拾自己的行李來到了D區。

  這也造成了D區的市容環境急劇惡化，而今年，招標獲得城市衛生管理工作的公司正是可因公司。

  三大集團及社會序列出資招標，將城市衛生工作下放給一些企業，這是孤城一貫的做法。

  在幾個月前，可因公司同時競得DEF三區的市容規劃項目，這在過去是難以想象的，每年市容管理的失敗，基本上都是因為這些陰魂不散如附骨之疽一般的流浪漢。

  光是一個大區的流浪漢就能讓一個中型企業頭疼到不行，還來三個……

  然而，他們的確做到了，在流浪漢消失之後，市容真的有所改善。

  對了，據不可靠消息，也正是可因公司的人混在流浪漢裏，煽動EF區的流浪漢前往D區，因為這樣，無論是D區的民眾還是EF區的民眾都不會注意到這些流浪漢的消失。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麽很顯然，這場針對流浪漢的屠殺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一條條生命被換算成金錢流入可因公司的賬戶。

  而這一切的提議者，正是被綁架來的中年人。

  “卡西他……他之前有叫過我一起走……這麽說，我的確有一段時間沒聽見他的消息了。”圍觀的人群裏也有流浪漢，他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在後怕之後，怒火翻騰在他的心底。

  而人群在微微騷亂之後，聲音逐漸使到一起，“劊子手！殺了他！劊子手！殺了他！”

  群情稍稍有些激憤。

  “噓——”狐狸壓下人群的聲音，他看向身後的中年人，“現在，我要展示的是，徒手抓住子彈，請別眨眼。特別是你，人渣先生，看清楚了，這或許能救你的命。”

  狐狸將五發子彈一一裝入彈艙，然後轉動滿倉的旋轉彈膛，子彈上膛。

  他將手槍丟給妖風，又向著妖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砰砰砰砰——”四聲槍聲。

  火光和微弱的硝煙之後，狐狸毫發無損，他張開手，四發子彈從他的中掉在地上。

  台下的觀眾發出陣陣驚呼。

  “看，很簡單對吧。”狐狸滿臉輕鬆，他笑了笑，然後將那個中年人帶到台前，解開了他手上的鐐銬，“現在，輪到你表演了。”

  “對了，還有什麽要說嗎？你可以向我請教。”他看著中年人，取下了他嘴裏塞著的布塊，“嗯，你有三句話的時間。”

  “我……”中年人額頭布滿細汗，他的臉漲得通紅，“我不會啊我……”

  “第一句。”狐狸豎起一根手指。

  中年人意識到事情的重點不在於他會不會表演，所以他開始焦急地想要辯解，“我隻是決策層之一，這個方案並不是我能決定的，這不能怪我……”

  “第二句。”狐狸的聲音沒有起伏，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中年人看著台下圍觀著的義憤填膺的人群，再看向遠方，心裏千呼萬喚的警員還是沒有來。

  要死在這裏了，這些人不會讓自己活下來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中年人突然明白了，所以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變得猙獰無比，聲音裏透露出歇斯底裏，“我沒有錯！這些流浪漢窮極一生也不能創造什麽價值，相比於他們消耗的資源，他們就是在浪費資源，他們才是社會真正該處理掉的人渣！我沒有……”

  “砰——”妖風的槍響了。

  中年人的胸前出現一個血淋淋的大洞，這把左輪近距離的動能堪比重型狙擊槍。

  薑述暫停了畫麵，接下來的東西就沒什麽好看的了，而他打開第二個視頻，那是個“子彈上膛”的附加視頻。

  這並不是同一個人拍攝的，可以從角度看出來，這是另一個圍觀者拍攝的。

  第二個視頻是慢速的，看不清，但可以看出來，那五發子彈每一發都射出了槍膛。

  雖然隻拍到一條速度極快的黑線。

  “該死。”薑述罵了一句，“怎麽真的有神經病帶著高速攝像機在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