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作者:無心談笑      更新:2021-05-04 19:09      字數:3703
  深夜的夜市攤,老板正滿頭大汗地煮著一鍋小餛飩,鍋裏騰騰的熱氣彌漫開。

  周枕月雙臂交叉抱著站在一旁,穆雪衣站在她身後五步的地方,兩人始終沒搭話。

  小餛飩煮好了,老板把餐盒裝進塑料袋遞給周枕月,抹一把汗水熱心道:“天兒馬上要下雨了,美女路上要走快點咯。”

  周枕月接過餛飩,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她轉身就走,穆雪衣立即跟上,還是沒跟太緊,依舊五步的距離。

  兩個人走到半路,天邊一震轟隆隆的雷聲,碩大的雨點驟然落下,沒有給人一點點準備的時間就呈出了傾盆之勢,一時空氣裏都是水泥地被打濕的腥冷味道。

  雨來得太急,兩個人隻能去到最近的公交站躲雨。周枕月試圖聯係小艾送傘,但不知為什麽,電話一直沒人接。

  穆雪衣還是不敢離周枕月太近,坐得很靠邊。公交站的棚頂本就窄,雨水被風帶到了她的腿上,她抱著胳膊有點發抖。

  周枕月看了她一眼:“……坐過來。”

  穆雪衣心裏一暖,輕輕地挪到了周枕月的身邊,唇邊憋著竊喜的笑。

  周枕月看著她抿緊的唇角,眼底冷了幾分:“看到我被你騙成這個樣子後還在沒有底線地關心你,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嗎?”

  穆雪衣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枕月目光一轉,望向車站外的暴雨,聲音裏是滿滿的疏離:“這些天圈子也該兜夠了,直說吧,你這次靠近我的真正目的。”

  穆雪衣一愣:“什麽?”

  周枕月沉默片刻,說:“是想要和上次一樣的文件,還是什麽別的商業機密?”

  穆雪衣恍惚了一下,心裏漫上濃密的苦澀,指尖蜷進掌心。

  “阿月,你始終都覺得我還在騙你。”

  周枕月垂下眼,黑壓壓的睫毛像一片被風拂彎的蘆葦叢,淺淺地蘸著眼底的水。嗓音也是這般,在堅韌的不卑不亢中,不著痕跡地吐露著妥協。

  “如果你今天坦誠說出來,隻要不是太過分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穆雪衣忍不住苦笑,眼圈紅了半邊:“那……給了我以後呢?我就得乖乖地離開你,再也不打擾你,對不對?我不懂,既然你覺得我始終在騙你,你又為什麽要冒著被騙的風險用一份合約把我捆在你身邊整整五年?”

  她扣緊鐵皮窄凳,強忍著眼淚,“阿月,你到底是想讓我留下,還是想讓我走?”

  周枕月沉默良久,才開口答:

  “……你留或不留,從來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你這樣問我,就好像我的意見真的能左右你。”

  穆雪衣想到這些年被丟下的周枕月,心頭的委屈又被濃濃的愧疚覆蓋。她握緊了拳,低下頭,語氣開始低微:“三年前我自顧自地離開,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錯了,我這次回來真的沒有別的目的,你相信我。”

  她嚐試著把手指覆上周枕月的手背,輕和而小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對你撒一個謊,也不會再擅自對我們的關係做任何決定,我保證,好不好?”

  周枕月回視著她的目光,一言不發。有那麽一瞬間,穆雪衣在她眼中仿佛看見了三年前的那種溫柔。

  但隻是一瞬,一瞬過後,周枕月就別過了頭,不再看她。

  “我知道,或許你已經沒有以前那麽喜歡我了,”穆雪衣眼眶裏酸得發痛,“這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沒什麽好說的,隻要能……”

  隻要能在這一次的生命軌跡中看著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算這輩子沒法再和她在一起,她也心甘情願。

  周枕月見她突然沉默,便問:“隻要能什麽?”

  穆雪衣含淚笑了笑:“隻要能……彌補我犯下的錯,就好。”

  一時間,空氣都陷入了靜謐,耳畔隻有暴雨匝地的密布聲。

  周枕月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隻是望著黑漆漆的遠方,不言一語。

  她不說話,穆雪衣也不敢說了,隻小心地貼著她安靜坐著。空氣又陰又冷,隻有貼著周枕月那側的手臂能汲取到一點可貴的溫度。

  這種時候,肢體上的任何一點接觸都會被無限放大,最單薄的觸碰也會給予人最踏實的溫暖。就這樣挨著身邊的人,隔著被雨水打濕的衣袖,穆雪衣恨不得自己胳膊的血管能穿透過去,與周枕月糾纏在一起,打成結,打成死結。

  原來真的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是這麽渴望能和她再親近一點。

  周枕月忽然輕輕轉過頭,眼裏有點猶疑:

  “……你又發燒了?”

  穆雪衣下意識縮回了和周枕月貼著的胳膊,磕巴著答:“沒、沒有。”

  她絕對不能讓周枕月發現,自己隻是貼一下她的手臂就會緊張到皮膚發燙。

  周枕月沉默了一會兒,手指突然捏上了襯衫的第一個扣子,開始解衣服。

  穆雪衣本以為她是想透透氣,沒想到周枕月解完第三個還不停,一路繼續向下解。穆雪衣有點被嚇到,忙說:“這、這是在大馬路上……”

  周枕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手上利索地把所有扣子解開,脫下襯衫。

  看到裏麵的黑色吊帶背心時,穆雪衣緊懸著的一顆心僵在胸腔,不上不下,顯得有點可笑。

  周枕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怎麽,看到還有一件,很失望?”

  穆雪衣紅著臉別開目光,不說話了。

  兩秒後,肩頭忽然被覆上一層帶著體溫的柔軟衣料,餘光稍稍一瞥,便可認出這是剛剛周枕月脫下的那件襯衫。

  穆雪衣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她抬手抓緊襯衫的衣襟,偷偷扭臉看了眼旁邊的周枕月。

  周枕月給她批完衣服就恢複了剛剛的坐姿,不冷不淡地看著外麵的雨景。

  周枕月的頭發很長,在進公交站前被雨水淋濕了一些,挽在耳後的黑發還在向下滴水。水珠在發尾一頓,便順著她細長的脖頸流下長長的一道濕痕,滑入胸前若隱若現的溝壑中。她撐著一邊手臂,那一側的鎖骨浮起很高,由鎖骨窩裏積蓄的幾滴雨水,便可窺出在她胸前消失的那些水珠的去處。

  她的身體有多少起伏的曲線,緊身的背心就勾勒出了多少旖旎。

  這件襯衫,或許不該被脫掉的。

  穆雪衣咽了一下口水。

  在看得迷糊時,穆雪衣忽然發現了周枕月右胸口隱隱約約的一道疤,隻露出來了一點點,有被縫合過的痕跡。想再細看時,她微微一動,黑背心又遮住了那裏。

  穆雪衣隻能偏過頭,換個角度繼續使勁看,越是模糊,就越是想要看清。

  “穆雪衣,”周枕月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你的目光可以稍微收斂一下嗎?”

  穆雪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麽不妥,忙把黏在對方胸上的目光收回,幹咳兩聲,正襟危坐。

  過了一陣,雨小了很多,路上也漸漸出現了空客的出租車。

  盡管她還很想和周枕月在一個簷下再呆一會兒,可周枕月還有別的應酬,這場雨已經耽誤了她太多的時間。她招了兩輛出租車,自己坐一輛先離開,另一輛送穆雪衣回醫院。

  醫院走廊裏,小艾正在微信上處理一些手頭的事務,見穆雪衣回來,收了手機笑眯眯說:“二小姐回來了?您不用急,和老爺子慢慢聊,聊完叫我,我送您回江邊公寓。”

  “嗯。”穆雪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等等,我……想問你件事。”

  小艾保持著微笑點頭:“您問。”

  穆雪衣頓了頓,“……就是剛剛出去買夜宵的時候,我好像……在阿月右胸口那裏看到了一條疤,我記得之前和她在一起時沒有的。她在我走後……受過什麽傷嗎?”

  小艾聞言,臉上的笑僵住。

  片刻之後,她又重新微笑起來,卻沒有做出回答,隻說:“您又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

  “給自己找不自在?”穆雪衣更不解了,“什麽意思?我為什麽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小艾垂頭:“抱歉,沒有經過周總允許的話,我不可以告訴您這件事。”

  穆雪衣看得出小艾確實無法作答,也沒有再勉強。進了病房,她還在走神,周豐年叫她也沒聽見。

  周豐年又叫了兩聲:“丫頭?丫頭?想什麽呢?”

  穆雪衣回過神來,心裏按捺不住對周枕月的關心,即便知道或許不該去問周老爺子,也還是硬著頭皮把剛剛的疑問又說了一遍。

  周豐年意料之外地沒有推掩,隻是目光沉重了下來,臉上笑容也消減了許多。

  “這事兒……本不該我這個老頭子來告訴你,不過……我不說,她也不讓其他知情的人告訴你,或許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可這件事,你有知道的權力。”

  老爺子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的夜雨。

  “三年前你突然離開,沒有留下任何字條和信息,她聯係不到你,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急瘋了。報了警,警察在找你,她也在找你,不吃不喝,家不回了,公司也不管了。其實……你知道的,就算分手,她也不是歇斯底裏的人。她急成那樣,是因為她真的害怕你發生了什麽危險。”

  “那也是一個夏天,雨季,那些日子一直在下雨。晚上雨霧大,積水多,她在開車找你的時候……出了車禍。”

  “斷裂的方向盤支架紮進她右胸的肺裏,為了保命,縫了幾十針。就……”

  “留下了疤。”

  周豐年已經在用最簡略、最沒有畫麵感的句子陳述,可越是蒼白的描述,聽的人才越是會忍不住在腦海中為這段過往塞入更多的細節。

  她發現她離開時有多恍惚。

  她找她的時候有多心急如焚。

  她被從車禍現場救出來時,被血染到看不出原色的衣服。

  最殘忍的是,她從生死邊緣徘徊後醒來,別人告訴她:那個穆雪衣根本沒有什麽危險。

  她走,隻是因為她是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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