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泠哪裏都沒有去，他就在魔宮之中。

  ??他穿著戲服，麵容上畫了濃厚的妝容，在水池上咿咿呀呀的唱戲：

  ??“車碾殘花，玉人月下吹簫罷。未遇宮娃，是幾度添白發……”

  ??沒有伴奏，隻有他獨自唱曲，有些分外淒涼。

  ??能看出來他曾經是個優秀的戲子，

  ??曾經在無數人的掌聲中表演，獲得無數人的喜愛。

  ??有人想要上前打斷他，卻被將臣聖君攔下了。

  ??“小心周圍。”將臣聖君道。

  ??周圍每一處，都有著極為隱秘的陣法，一旦踏入，九死一生。

  ??戲曲抑揚頓挫，一場愛情的悲劇由他緩緩道來，讓人悲由心生。

  ??但這悲劇的愛情，在沐雨泠本人的經曆麵前，位麵太小太小。

  ??或許在他看來，這樣的悲劇，對他來說都是幸福的。

  ??一曲唱畢，他的身形宛如一朵從盛開至凋零的花。

  ??明明沒有多餘的動作，卻像是什麽都變了。

  ??唯一沒變的，是他僅僅站在那裏，仿佛還是一首詩。

  ??一首悲傷的詩。

  ??他緩緩地微笑。

  ??沈離休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將雲盞擋在自己身後。

  ??雲盞安撫的摸了摸他的肩頭。

  ??“聖君，你知道，當年的永生花是怎麽解開的嗎？”他問道。

  ??雲盞沒回答，隻是看著他。

  ??“永生花，永生不滅，其實是假的，但也是真的。”沐雨泠道。

  ??“它是靠著吸取人類的靈魂而活，它會將靈魂鎖在心髒裏，勒住心髒，保證肉身不滅，然後一點一點的吞噬靈魂。”

  ??“很疼的。”

  ??“我這種人，哪裏配成為別人的信仰呢？我僅僅隻是……給自己報仇。”

  ??“我這種背負詛咒，滿身罪孽的人……”

  ??說著，沐雨泠笑了起來，笑得像哭一樣難過。

  ??可沒有淚，

  ??或許眼淚早就流幹了。

  ??“好髒啊！好髒啊！好髒啊！”

  ??除了這個模子是自己的，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塊肉，都不是自己的！

  ??他其實……

  ??早就死了吧……

  ??他瘋魔了似的喃喃念叨著，然後肉身開始一點點的腐爛。

  ??他的靈魂，最終被永生花吞噬殆盡。

  ??他是傀儡人，同時也是傀儡師。

  ??傀儡師亡，傀儡人滅。

  ??最初，

  ??他積攢了所有被煉製成傀儡人的願望，在永生花的吞噬下存活下來，

  ??那就是他的信仰之力，也是青梔的信仰之力。

  ??恨這個世界嗎？

  ??到消失的最後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僅僅……

  ??隻是瘋了。

  ??在看不見光的地方變成了瘋子。

  ??然後做了瘋子才會做的事。

  ??魔界的大雪依舊紛飛，宛如塵埃落在地上。

  ??聖君，你知道嗎？雪是雨的屍體，落在心死之人心裏。

  ??——————

  ??若幹年後。

  ??亦清城的某處小茶樓中。

  ??茶樓人聲鼎沸，說書人說著說著激動得站在桌上，說得唾沫橫飛。

  ??底下的人一水兒叫好。

  ??茶樓的上層包間中，是沈離休和雲盞兩人。

  ??雲盞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同時嘴巴裏還在念叨：

  ??“大美女啊大美女！全都是大美女！一個一個全都要，今天我就當帝王！

  ??嗯？不對，不押韻，我再想想……

  ??蘿莉禦姐全都有，今天我就當帝王？

  ??誒嘿！這個好像也不押韻。

  ??……”

  ??沈離休雙手扶額，伏在案幾上，一臉無奈。

  ??“師父，徒兒可不可以提一個小小的建議？”

  ??“我不想聽。”

  ??雲盞頭也不回，壓根不給他任何眼神。

  ??“可是徒兒覺得，這個故事未免有點……太過離譜？”

  ??他隻想有師父一個，為什麽師父在書中要給他添那麽多老婆？

  ??還把自己寫成一個惡毒的師父？

  ??“你在質疑我？”雲盞猛然回頭，一臉凶神惡煞。

  ??“不、不是，隻是……”沈離休磕磕巴巴的想要解釋，甚至還想再掙紮一下，

  ??卻聽雲盞拍桌怒吼：“逆徒！你這是大逆不道！”

  ??沈離休看著雲盞半晌，突然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敢藐視為師？為師尊嚴何在！”

  ??雲盞猛然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毛筆指著沈離休。

  ??沾了墨水的毛筆筆尖緩緩掉落一滴墨汁在地上，發出“啪嘰”一聲。

  ??寫滿了字的紙張紛灑在地上。

  ??沈離休瞬間來到雲盞身後，從背後抱著她，低聲在雲盞耳邊說道：“徒兒不是早就大逆不道了嗎？師父還想徒兒怎麽大逆不道？”

  ??“你！”雲盞麵紅耳赤，就要掙脫辯解。

  ??這是，包廂的門打開了。

  ??一名仙氣飄飄的白衣女子出現在門前，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沈離休，然後對著雲盞露出一個笑容。

  ??差別對待可不要太明顯。

  ??“咳。是貞貞啊，貞貞過來有什麽事？”雲盞說著掙脫沈離休的懷抱，試圖以咳嗽緩解尷尬。

  ??“師父，您的碧傾劍已經修好了。”範貞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劍匣子，道“徒兒這次是給您送碧傾劍。”

  ??“噢噢，有勞貞貞了。”

  ??雲盞結果劍匣子，打開，看見裏麵煥然一新的碧傾劍，不由得愉悅的眯起了眼睛。

  ??她剛想對範貞說什麽，就看見範貞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紙張上。

  ??隻見那紙張上寫著：沈離休看著師姐毀容的臉，滿臉震驚。原來隻有師姐待他是真心，他心中暗悔發現得太晚，害師姐毀了容……

  ??雲盞寫到了範貞為讓沈離休逃走而被雲清姿抓回去毀了容的這一段。

  ??空氣仿佛凝滯，場麵一度寂靜。

  ??“誒這是哪來的紙啊？一定是樓下說書人落下的吧，我得趕緊給人家送過去……”說著雲盞抄著地上灑落一地的紙張飛速逃離現場。

  ??良久，範貞才開口打破落下的這片寂靜：“沈師弟，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師姐？”

  ??沈離休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一板一眼的回答：“我不知道。”

  ??樓下說書人依舊說得唾沫橫飛：“景和大陸所有的勢力齊齊嚴防，連在家中閉關的大乘期太上長尊者也全都驚動，出關禦敵！

  ??但好在隻是虛驚一場，身處魔界的諸位居然將四海八荒陣給破了！

  ??雖然世上最後一條龍因此喪命，但三大凶獸最終沒能出來……”

  ??雲盞將紙張收在儲物袋中，大搖大擺的走出茶樓，拐了個彎，來到一旁的小攤位上。

  ??“老板！來一個棉花糖！要兔子形狀的！”

  ??“好嘞！”

  ??——————

  ??知道未來的雲盞告訴了現在的雲盞什麽話嗎？

  ??“永恒的愛情，就是在現在的時空，去喜歡現在的他。

  ??換了一個時間，換了一個世界，都不算永恒。

  ??這就是我所掌握的時間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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