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帝京城，金鑾殿偏殿，楊孤昂的案頭已經堆了一大堆折子。

  君無忌垂手侍奉一旁。

  整個大殿隻有他二人，連一個宦官也沒有，讓人一見而知，兩人有機密要事需要商議。

  楊孤昂伸手拂開桌上一片紛亂，靠在椅背上，打開一本折子，笑道：“外麵還是有一點點不同意見，不過，自從朕杖背北衛等三國使節，有些官員已經明白朕的苦心，已經有六百零八位大臣同意朕對各國用兵。”

  君無忌道：“陛下聖明。”

  他遞上自己起草的征伐北衛的方案奏折，北衛屠益龍公然自稱衛帝，討伐之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楊孤昂笑了笑把他的折子擺在一旁，看了看君無忌，走過來摟了摟他的肩膀。

  君無忌受寵若驚。

  楊孤昂道：“軍事方案先不急，朕想派你去一個地方，行刺一個人。”

  君無忌愕然：“行刺？殺誰？”

  楊孤昂：“殺爾朱榮。”

  君無忌“啊”了一聲，驚呼出聲，爾朱榮這個人他知道，這個人在整個中土世界都很有名，他是西蜀國的大將軍，代行君主之事！差不多可以算西蜀實際上操生殺之柄的君王。

  西蜀地處中土世界西陲，如今少主當道，主少國疑。大將軍代掌朝政！世人皆知。

  爾朱榮的大女兒爾朱英娥嫁與北衛國太子，如果真能殺了爾朱榮，覆滅西蜀便不在話下，也能敲打已經稱帝的北衛，算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而且，這種手段比大規模用兵要好一些，大規模用兵，對朝廷的財庫來說是個重大的負擔，行刺隻需要一介使臣便已足矣。

  楊孤昂在重陽當日是衝著北衛使節發怒，現在卻準備行刺西蜀大將軍。

  這種聲東擊西，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後果！成功幾率很大。

  百姓反對戰爭，但是派遣刺客，偷偷去做，一旦成功，立刻揮師西上，迅速占領敵人京城，待到大事成功，百姓樂享其成。

  那時，朝野上下，阻力會更加小，也便於他向其他幾個藩國動武。

  君無忌所想到的這些原因固然不錯，刺殺爾朱榮在軍事上也確實符合聲東擊西的原則，但是，事實上這僅僅是楊孤昂做出行刺爾朱榮決策的理由之中的很小一部分。

  楊孤昂要行刺爾朱榮，最大的兩個理由其中的一個是：爾朱榮是他的間諜，這個間諜早

  已經背叛，帝王最憎恨背叛和不忠誠的人。

  多年以前，爾朱榮還是楊孤昂的一個弓馬師傅，那時候，楊孤昂還隻是一個爵號為楚王的親王，那時候，楊孤昂就已經胸懷大誌，企圖奪嫡。

  他派遣爾朱榮潛入西蜀，投效西蜀軍中，要金給金，要錢給錢，助力爾朱榮在軍中崛起。

  隨後，他將自己布的這條長線之謀，告訴了父皇文帝楊集煙。

  文帝表麵上並沒有對楊孤昂的這個布閑棋冷子、待其做大的策略感興趣，但事實上，隨著爾朱榮在西蜀軍中的不斷升遷，文帝逐漸對楊孤昂刮目相看，並且有意錘煉，漸萌廢太子立楊孤昂為儲君之意。

  這一切，本來會催生一位中土世界最偉大的間諜，會締造一個君王用間諜的傳奇故事。

  但這一切，被一個相術師毀了。

  弓馬師傅爾朱榮有三個女兒，一日，有相者入府，見三個女兒俱各有貴相，遂替三個女兒相麵。

  相術師對二女兒嘖嘖讚歎，並且對爾朱榮密奏二女兒有龍鳳之姿、天人之表，將來當貴為天下之母。

  爾朱榮大喜，心忖二女兒既然將來能貴為國母，那麽定然會先做太子妃，因此他悄悄的與當時楚王楊孤昂的兄長、帝京城的太子楊亦勇取得了聯係，希望能將二女兒嫁給他。

  當時，爾朱榮不知道文帝已經有心廢太子立楊孤昂，正對楊孤昂進行多方考驗，對楊孤昂較為嚴厲。

  這種帝王權術，遠在西蜀軍中的間諜爾朱榮哪裏曉得，隻能根據文帝的嚴厲判斷楊孤昂不得歡心，楊亦勇儲君的位置異常牢固，因此他便與楊亦勇聯係上了，將二女兒的命數之說告知楊亦勇，請他納為太子妃。

  但楊亦勇和爾朱榮並不一樣。

  楊亦勇身在帝京，父皇的廢立之心，自己的儲君之位動搖他是感同身受的。

  他隱隱耳聞爾朱榮是楚王的間諜，生怕又是楊孤昂的詭計，當下嚴詞拒絕。

  後來太子病逝，楊孤昂成為太子，收拾故太子書信的時候，發現爾朱榮竟然與故太子有所勾結，書信往來，不由大怒，那時，他便已有心誅殺爾朱榮。

  隻是隨後，爾朱榮在西蜀軍中勢力越來越大，再後來，爾朱榮竟然在西蜀軍中爬到君王之下，萬人之上，卻也不甘於繼續做一個間諜了，他親自搗毀了楊孤昂部署在蜀京的整個間諜網。

  這一切，並不為外人所知。

  這是楊孤昂要殺爾朱榮的一個絕大的理由，背叛，是一個帝王所決不能容忍的。

  當然了，還有另外一個理由，這次刺殺爾朱榮，他希望能夠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隻是這個重大的政策轉向，君無忌事先並不知道，這時猶自在思索中。

  楊孤昂道：“你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告訴朕，朕來想辦法。”

  君無忌道：“臣對西蜀了解甚少。”

  楊孤昂微微一笑，道：“你不了解他們，他們也未必見得了解你，朕已經替你想好了一個名字，叫趙無極！你去西蜀，不用你自己去做刺客，刺客另有其人，這人叫天行毅，是雪域長城武官學校近年來各項考課頻得第一的！而且，說不定，靈山還會有人協助我們！這次行刺一定成功。”

  君無忌再次驚訝的叫出聲來：“靈山也會有人來？”

  楊孤昂點了點頭，道：“對呀。”

  楊孤昂說這句話時，口氣確鑿無疑，君無忌不由得半信半疑！靈山已經兩百年來不履中土。

  但很顯然，靈山與天子有了某種溝通，重陽那日，在殿上打了兵部尚書展伯成一巴掌的，說不定正是靈山弟子。除了靈山弟子，誰有那等神通，隱身打人一個巴掌？

  楊孤昂見他麵色疑惑，便給他吃了一個定心丸：“朕的意思，靈山知道。”

  君無忌仍自有些猶疑，問道：“靈山不反對咱們對這幾個諸侯國采取行動？”

  楊孤昂點了點頭，道：“不反對，你放心去西蜀吧！朕等你的好消息！還有，記住這次你主要是主持，待天行毅完成任務，你負責殺掉天行毅，朕給你記頭功。”

  殺了爾朱榮後，順手再殺掉天行毅，是楊孤昂的第二個要誅殺爾朱榮的理由。天行毅，極有可能就是欽天監密奏的那個應天象之人。

  君無忌的心中如同天雷一般轟隆隆滾過。

  陛下用天行毅完成行刺任務，刺殺了爾朱榮，那天行毅便是有功之人，按照軍法，這是大功，相當於斬將搴旗，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功，是敵軍的首要將領，軍事中樞，按律令應當封侯。

  為什麽要殺掉呢？

  這種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行為，陛下應該知道這不是他的風格？

  君無忌百思不得其解。

  但楊孤昂顯然主意已定，絕無更改，而且也不解釋，揮了揮手：“退下吧。”

  （本章完）